烈烈幽云-第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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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了,你不能带给他幸福。”
叶灵锋似乎很长时间没能从脑海中的冲击中缓过神来:“你说——什、么?我没听错,你刚才是在和我挑衅?”
“是。”灵均的心从未像现在一般清明,爱上就是爱上,怜惜就是怜惜,两者是有着实质的区别。他在追逐她时,她一味的逃开,可是现在正反相对,到了她该勇敢的时候。
“叶小姐,他给过你任何承诺吗?”灵均的幽黑眼睛紧紧盯着叶灵锋,丝毫不容她造半点假。叶灵锋心中忐忑,眼角却不自然的偏了偏:“这是当然。”灵均居高临下的望着她:“你说谎,既然如此,我们就来公平竞争。你也曾说过,真正的爱情经得起考验,但你不必气恼,你爱的根本不是他,只是一个虚拟的完美影子。”
叶灵锋手中的刀刃已经跃跃欲试:“果然应该挖了你这张灵巧的嘴巴,她总是说出我不爱听的话,叶灵锋不会输给任何人。”屋外人影鬼魅,叶灵锋一个闪身便已经消失不见。
郁鹤若冷声低语:“跑的倒是快,叶家的女人单枪匹马到这里来难不成是向我挑战?”
已经再次锁在牢中的灵均哈哈一笑:“你太将自己当头蒜,她可是冲我来的。”
叶灵锋永远是自信而自傲的,她似乎看到了死去父亲与檀郎身上相似的影子,而有意将其打造的更加符合自己的心意。檀郎需要一个骄傲的女子,但是他绝对不能需要一个想要摆布自己的女子。他是自由的狼,只有追逐自由才是快感,即便他真的拒绝自己,她会独舔伤口,但他决不能将他仅剩的自由再次束缚。
☆、黑幕
御史台迎来了一位贵客,一位令人意想不到的客人。他的身姿优雅淡然,自然与周遭的一切血腥气味格格不入,包麾炆夜间见到此人,却好似见到鬼一般:“是、是您!”
他身后的一双男女轻轻用手指比出静音,包麾炆方下身跪拜:“久不见您,您这是…”
身后的罗士谌悠悠低言道:“多年前,您应该不会忘了是谁将您送上此处报效国家吧。”包麾炆却恭谨严厉:“当年臣不过是一介布衣,为了典正冤案得罪不少高官,我不会忘了您的恩情。”
罗士谌粲然一笑:“既然如此,请打开典狱之门。”
包麾炆面色一凛,果然是来者不善。
典狱在九曲回肠的地下诏狱,非主卿根本无法得知,九十九层大锁头加上一百八十道铁栅栏,非穷凶极恶的皇家犯人皆不得进。阴暗潮湿的地牢中,蛇虫鼠蚁在暗夜间畲滑而过,那铜锈中似乎皆渗着血水竟然倒影出粼粼波光。
那悠扬的琵琶声不近不远的传来,是一曲《十面埋伏》,在暗夜中百鬼夜行之时显得凌厉无比,先是列营布兵,将那铜锈中的层层阴兵召唤而至,其后是点将走队,埋伏过后则杀生而出,九里山大战声动天地,屋瓦若飞坠。金鼓声、剑弩声、人马声冷冽的交奏在一起。
包麾炆抖抖身上的寒意,却感到更冷了些。
罗士谌倒是一派轻意悠悠:“姜姬倒是不惧厉鬼,这里就算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来也要吓得丢了魂。”
包麾炆便忽然垮下了脸:“哎呦大人,您可是不知道,这小祖奶奶特能折腾,倒是把亡国妖姬的性子学来了,今天要漳州的漆木雕花床,明天要贵妃琵琶,吃的是时鲜的水果蔬菜,玩儿的时下最流行的新鲜把戏,有时候兴致来了,还从千秋岁定期叫来头牌唱曲儿。臣也是奇了怪了,小姜大人一向是聪慧稳重,此番入狱竟像是失心疯一般性情大变,哎。”
崔十三娘没忍住笑了出来,罗士谌却施施然抿嘴:“她不是性情大变,是恢复了性情。”
那曲子骤然停歇,尚未当心画止,罗士谌便开门进去低笑:“为何不继续弹霸王乌江自刎?”
朱紫巫衣上披着洁白的鹤麾,女子背对着众人看那窗外的月,典狱低矮,则显得月亮高高在上,只是声音清淡冷冽:“我怜惜他性情刚烈被小人所谋,偏不让他灭亡。”
包麾炆忽觉气味不对,细细看来,却发现这屋子未通烛火,手点暗灯后竟然堆满了血迹!那血液腥气四溢却如红漆般倾斜的泼在整个屋子,正像是被浸入在血海中一样。他顿时目瞪口呆:“这、看守典狱今次由刑部郁大人主管,臣也不知道这是如何——”
灵均便回过身来,清艳的容颜在冷月下美的惊人:“我倒是要谢谢包大人了,难怪颜风神亦尊敬于您,您实在是个好父亲,请退下让我同这位贵客说话吧。”
包麾炆叹息一声,终是摇摇头出去了。
那隐藏在斗篷下的人露出容颜。灵均倒是也并无几分在意,只是又悠悠弹起琵琶,这次却是《春江花月夜》,柔音婉转而驱散阴气。
太子似乎极爱听她的琵琶声,便只是轻身坐下附耳倾听。
灵均弹到一半回头抱怨嘟囔道:“费了半天劲儿来了还摆什么架子,有话赶紧说啊,我手酸了。”
太子却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虽然技巧不下于你的父亲,但是性子却仍旧差了很多,姜卿的本性果然暴躁。”
灵均柔柔一笑却忽然用十指勒紧那琵琶丝,丝线乃敦煌钢线所做冰冷固执,她却在微笑的同时用手将它重重扯断,随后将琵琶摔个粉碎。一下、一下,她微笑着听着那木器与丝线断裂的声音,不知道屋中哪里又传来野猫子可怖的叫声。
太子盯着她那只血流不止的手,那透明清澈的红色又为这血液满注的屋中增添新的画彩。
灵均仍旧笑着,妩媚温柔,嘴角的痕迹似猫儿般隆起。
罗士谌一时间不甚,却发现腿上一痛,竟然是一只鸳鸯眼的雪白狮子猫,在夜幕中显得诡异无比,真同她的主人一模一样。
灵均音丝淡淡:“难为太子太来探望我这个罪人了,自导自演一场好戏,更难为的是罗大人,费尽心思算计我,还不惜连夜造了假账与铜人。”
一旁的崔十三娘似有不忍,只是讷讷开口:“大人,殿下也是有难言之隐。”
灵均便背过身去冷笑一声:“别再叫我大人,我没那个命来做,今后也做不成了!”
太子嘴角轻轻淡笑:“到底是你,能除掉支道承绝非偶然,看来你大概也知道八分了吧。”
灵均便回首看那温雅的瑞凤眼,明明温和平静,却为何是最后的黑手呢?她心中却是为一向痴心的父亲抱冤:“父亲他敬畏皇帝,一直认为你会是一个优秀的帝王,他也同样禁止我沾染任何皇嗣之争。正因为如此,支道承嘴中想要说出的事情,大公主也好、二公主也好、你也好,我就让他闭嘴。可是我没想到,这个姜楚一口中的仁义太子竟然为了一己私欲不惜陷害他的女儿。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知道。毕竟他是个不能再天真执着的人,再毁了他心中的理想,我这个女儿真的是做不下去了。”
崔十三娘脸色确实不好,此事说来太子与诸人皆知,可是没有一个人为姜楚一的女儿求情,这样的替死鬼手法不仅送命,同样也辱没了她的名声。姜楚一一声最重清白节气,怎能容忍她的女儿被人玷污冤枉?
灵均却绝不住嘴,带血的手煞气满至,似乎将多日杀人的戾气直直的散出身来:“罗大人,我这一辈子瞎眼的时候是少数,却败在你的身上。大人在朝中看似毫无党派,却从头到尾为你的好主子打算着,你们随顺皇帝的心意,借我的手想要除掉支道承,收拢支那殷大义灭亲成为新贵,又想要与二公主争论宰相的位子借我栽赃她。你们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命,如果不是御史台的册书被烧,我姜灵均早就是一具死尸,不知道罗大人夜里会不会被鬼魅缠身呐!我们姜家的女人最是小气,杀人便要灭族,被害也要留魂,罗大人今次一定要小心,您有主谋的胆子,就别怕我的鬼魂!”
太子的听了也不恼怒,依旧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我该说你聪明之极么,你当日似乎早有预感,便提前烧了御史台留有后手,我来也…真是个放荡不羁的名字。”
灵均嗤笑一声:“我不做好准备,等着被判处大辟?皇帝怕是也看我渐渐不顺眼,怕剑刃伤人呐,我不似姜楚一,是个未知的炸弹,所以你们都想要我手中的秘密,也都想要除掉我。太子怕是失望了,你在天下找出三界六道所有高手来,看我死不死的了。”
太子看了看那天空渐渐坠落不见的明月:“我想你该知道我的来意,破晓之前我便要离开,你烧毁的资料中藏着百官的所有辛密,罗士谌应该是你最后的一笔,姜卿,我知道你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将它交给我如何,我会帮你走出这里。”
灵均却回首嫣然一笑,不过那笑意中满载着说不出的冒险算计:“好,你当着我的面杀了罗士谌,太子不是为大义不屈小节,为家国牺牲小人么,既然我的命贱可以牺牲,倒是不如先报仇再说。”
崔十三娘却是吃惊大怒:“小姜大人,你又何必冥顽不灵!”
灵均便有些不可思议的气笑出来:“你们要害我命,却还要我乖乖送出保命的身家,这是何道理?太子有不得已的苦衷,天下便都要奉承你?我先公教育子孙,天下非一人知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太子的江山,我姜灵均就是不想去认。”
太子却止住崔十三娘叹息一声:“你为何非要难为罗卿?”
灵均冷冷看着罗士谌平静的面容,往日那清风朗月的仪容却令人口齿生寒,当初她只以为这个人的玄妙之意乃是感悟阴阳天地道法自然而臻于无形,其实她根本想错了,这个人的玄是因为那优美安稳姿态下潜藏着一颗最无情的心!他的一切行为都是随顺自然的,他自然而然的认为太子是世间的公理,而根本不认为有对错之分。就像川流积水而水滴石穿是自然的常理,罗士谌同样认为用任何牺牲却逢迎规则是政治的常理。
她一组一顿的紧紧盯着罗士谌,想将这张面容永远刻在心中:“最开始我以为这个人会是支那殷,却不会想到那个人是你。我相信许夫人,同样相信罗大人敢直面君上的勇气,原来罗大人只是觉得那是‘必须’‘规则’,而没有将我的贱命放在眼里。太子虽然想要牺牲我,可是姜楚一还在,他的心尚有几分余情。可是罗士谌,当我在朝堂上看到你不同往日的眼神,我便知道一切都是你的计划了。”
父亲命她多发发誓,绝对不沾染皇家血脉,他杀了支道承,仅仅是杀了他,而令他咽下太多骨肉相残的秘密,可是没想到却反而害了自己。这也许就是天命,罗士谌为她的人生上了最重要的一课,便是永远不要低估人心的险恶。
无解的死局。
太子淡淡的叹息一声:“除了这个,你可以提任何条件。姜卿,这是我们最后交换的机会,希望你不要让我用出非常的手段。有一点你说的很对,我非常喜爱你的父亲,也不想看到他伤心的样子。他的琵琶声如此优美,实在是令人难忘啊。”
灵均便坐正身体幽幽叹道:“我一刻也不想看到你们这群混蛋。殿下,我可以将御史台的东西交给你,但是你除了让我出狱还要保证,在你有生之年,你要护住嵬名二王子的性命。你不需吃惊,嵬名如今情况有所变动,他迟早会被波及,我要你指天立誓。”
太子看看一旁仍旧沉默的罗士谌便转头笑道:“我真是没想到,任你如何厉害竟然为情所困。我更加想不到对象是他,你们实在是南辕北辙的两个人。”
他轻身向前伸出手,灵均看着那双异常幽黑的眼睛,便轻轻击了三下。
夜幕即将溜走,神秘的访客也即将消失。
太子看着那年轻美丽的面容,她的脸上才残存着某种愤怒的气势,就像是很多年前的姜楚一,他聪明凌厉,像一把出鞘的剑,刚直的不肯压下脊梁,他的仁爱都留给了苍生,忠心都留给了皇室,而只给自己留下了一具残破的躯壳。
他的女儿同样凌厉烈势,却也爱惜生命,永远在三分理想上留着七分算计。这样很好,如果她年轻美丽的生命就此逝去了,那么这才是值得可惜的事情,所以他宁愿做这样一个可有可无的交换。
太子擦掉指尖上的血,缓缓走出了典狱。
☆、月色
这是夜晚最后的月色,是灵均看到最为冷冽无情的月亮。在漫长阴谋中生存的身体与心灵都感到了厌倦,对宋之韵的愧疚、对父亲的誓言,还有对那个人的想念…从未有一刻想要看到他的面庞,那双黑的清澈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少年的意气,尽管如此却仍旧执拗。他向往天空的时候便是苍碧的蓝色,而不会屈服于任何世俗的污浊。
那个逃亡的夜晚,是两个人在星空下的最后絮语,从那之后,她回到了她的家乡,他却继续追逐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