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惊华-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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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丞相举家迁走,本打算远离帝都,隐居山野,再不问世事。可在迁徙途中,你不慎走丢,从此之后兜兜转转,又兜回周后宫来了。”
她由心赞叹道:“没想到世间还有这般重情重义之人,教枝儿好生欣喜。”
若是真的就好了。
至少在这世间,还有人牵挂她。
夏侯仪闻言,抬眼遥遥凝睇着她,深不见底寒不透影的瞳孔里,幽光寒清,清莹澄净。一泓一泓的波光熠熠闪烁着,宛如夏夜的萤火,明明灭灭飞扑而来,就似要飞出视线的束缚,网住她般。
她凝眼望着夏侯仪,涩然一笑,“这样的身份,也好。至少枝儿的身世命运,与宇文临的有几分相似。能博得同情……也好。”
时光缱绻,恍若隔世,妤枝一时没忍住,竟陷入了回忆中。
她生生抽回游走的神思。
见候妤枝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玉簪花,宇文临幽幽一叹,“候太傅是闻名天下的饱学之士,朕年少时,有幸得太傅亲授学问,朕还记得太傅工于书法,博取众长,自成一家。那时朕便极仰慕太傅冠绝天下的才华,后来……后来太傅含冤离开,朕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却别无他法……前几年朕有意要将太傅调回朝廷,却被太傅婉言拒绝……只是不知候太傅如今,可还好?”
妤枝哽咽道:“家父已然仙逝了。”
第三章:最是仓皇辞旧日(六)
更新时间:2013…11…1 15:39:54 本章字数:4507
妤枝哽咽道:“家父已然仙逝了。爱睍莼璩”
闻言,宇文临抬眸瞧她,只见眼前的玲珑女子,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惹堆眼角。玉一般的人儿。清风徐徐吹来,将洒在她身上的颓翳日光吹得薄薄的,一缕俏皮的泛金日光扑落在她纤细的娥眉上,与之纠缠在一起,跃金浮银,扑成了一簇细微璀璨的银花。
他叹息道:“候妤枝,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妤枝浓长的睫毛微微一抖。
他,第一次唤她的名榛。
她莫名觉得可笑,恐怕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也是因为她是太傅之女的身份吧。
他却突然问她:“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妤枝心神一震,很像一个人,像谁?如今她早已改容换貌,与当年的萧妤枝没有一分相似,又会像谁呢役?
宇文临见她不言,又道:“既然你母亲是南齐人,那齐明帝萧铎的公主萧妤枝,你……你可有印象?”
妤枝心弦一颤。
她以为他不记得的,她以为他不会记得的。
原来,原来……他还记得。
妤枝眸光流转,透着令人琢磨不透的神光迷离,水波潋滟间,更显凄艳绝丽,她强忍住泛上心头的酸意,涩声道:“怎会不记得?母亲曾对奴婢说过,夷安公主出生时,天降奇瑞,如火泼溅似的凤凰花开遍帝京,姹紫嫣红怒绽。那日百鸟朝凤,自九重天上衔下旷世瑞图,飞下十二楼,独栖华殿……南齐夷安公主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她是南齐的凤凰,必将给南齐带来吉兆,母亲希望奴婢长大后如一个公主般矜贵优雅、贤淑恭检,心怀天下,便给奴婢起了一个同夷安公主一模一样的名字——妤枝。”
宇文临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低喃:“心怀天下?”
那四个字如棉如絮,轻得惊不起一点尘埃,在日光底下缠缠绕绕到妤枝肺腑间,软软薄薄,低低沉沉,竟让她生出一份苍凉萧肃之感。妤枝眸底波澜不惊,却俯身跪倒在地,盈盈一拜,道:“陛下,奴婢有错,不该取得如此尊贵名讳,更不该逾越奴才本分,妄想与一国公主相似?”
宇文临抬手扶起妤枝,目光灼灼,“错?你错在哪?候妤枝,你的名字与齐国公主的相同,这并不是错。而且,这是周国,你并不需要避讳。”
妤枝颔首。
宇文临却意味深长地说:“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从古至今,狐媚惑主,亡国祸水一直是亘古不衰的话题。齐国会国破,在夷安公主萧妤枝出生时,齐国太史令便有所预言,只是一直没得到齐帝的重视。夷安公主及笄后……”他侧过脸,俊朗的眉目在影影绰绰的花影里明明灭灭,令妤枝看不分明,“她嫁与齐国将军高文毓为妻,却不幸在婚前遇害。高文毓失去妻子,悲痛不已,与陈国。军队作战时,更是无心恋战,遂才着了陈将的道,输得一败涂地……”
高文毓么?
妤枝别过眼,脸庞像是凄清夜晚里的一抹清丽月光,皎洁而干净,娉婷而秀丽。却被一股股漫延而来的回忆浸润,悲伤在她眼角凄凄绽放,像是一朵洁白如玉的玉兰生了纤微的裂痕般,愈发叫人怜惜哀婉。
她知道宇文临的意思。
高文毓是齐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当世亦有传言:齐有高文毓,他国弗敢言其兵。
弗敢言兵,却还是败了。
宇文临的意思是:夷安公主的突然离世,造就了高文毓的作战失败。是啊,若不是她萧妤枝的突然离世,战神高文毓怎会战败?高文毓,是南齐军事历史上的不败神话,若不是因未婚妻的辞世而受到了巨大打击,他怎会这样一反往常?说到底,都是她萧妤枝的错。她萧妤枝,虽是齐国长公主,却是惑星转世,自出生之日起,便被太史令死谏是妖孽,说什么她长大后必然会危害到齐国的大好河山,祸国殃民。
红颜祸水,亡国妖孽。
她知道,这一生,她都逃不过这些莫须有的断言了。
可是……
谁知道她的恨呢?谁知道她心中的苦呢?
她出生时,尚且还是嗷嗷待哺的婴孩,如何能祸国殃民,亡了齐国呢?世人大多愚昧,笃信神巫,所以,他们宁愿相信星象神巫的指示,接受五行八卦、占卜之术的引导,也不愿意相信一个纯良女婴的无辜!
妤枝幽幽一叹。
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真相事实永远没有神巫占卜来得重要,深入人心。
平静的水面背后,终究是黑白颠倒,是非不分的。
宇文临问:“候妤枝,你在想什么?”
妤枝回过神来,她再一次跪倒在地,眸中水光潋滟,一泓秋波荡漾,如蝶翼般细长的眼睫毛微微颤抖,“陛下,请宽恕奴婢的妄言。在奴婢心中,齐国长公主夷安就是释迦牟尼莲池里的一朵雪莲,不慎才从天国中坠落到人间,沾了污泥,染了秽迹。奴婢虽才疏识浅,但也明白,夷安公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何能祸国殃民?何况夷安公主出生时,天降吉兆,太史令那样笃定夷安公主是亡国妖孽,怕是当年与姒夫人有嫌隙,故意讹传来欺世的吧!”
见宇文临表情不喜不悲,她又继续道:“就算夷安公主出生时天象极凶,她在亡国之前便已薨逝,再怎么不详,也影响不到齐国政治军事上的输赢成败。即使高文毓将军因丧妻之痛而无心恋战,但也只是一时的,威武勇猛如高文毓,他岂是那种因为一己之痛而忘了国家子民的人?若他是,战神这个称号就不该属于他!若他是为了一个女人便丧失战斗意志的男子,夷安公主当年也不会爱上他!”
宇文临冷冷瞥着她,沉默不语。
她绷紧脊背,哽咽道:“世间之人,大多把错怪罪在女人身上,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是他自己昏庸无道,却把亡国过错归咎于褒姒不爱微笑。妹喜欺国,妲己祸国,夏姬误国,这三个女人,后人多有指责之处,奴婢不便多说。但夷安公主德容兼具,才冠天下,贤名更是为齐人所称赞,这样的女子,怎会是亡国妖孽?奴婢听闻,古往今来的贤女子,名成而不毁,故称于后世,如续史之班昭,咏雪之谢道韫。也有古之君子,交绝不出恶声;辞别之时,不洁其名。故而,奴婢认为,夷安公主虽不是男子,但也悉数奉教于君子,清者自清,经年之后,后世自然会给夷安公主一个清白的交代。”
她只顾说自己的,全然不顾站在眼前的那个男人,是这北国的君王,是这周王朝的唯一执伐者。
她以周幽王作喻,本就犯了帝王大忌。
但她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继续硬着头皮说下去,她想,就是死,她也要让他看清齐国长公主萧妤枝的清白无辜,她也要让他相信她。
可是她却忘了。
嬉太后也好,宇文临也罢,这世间的掌权者,哪个没有些阴暗卑鄙的手段?
女人,到底不过是一枚棋子。
美人祸国殃民,只是为了衬托风流君王的风月情事。妖后误国亡国,只是为了给苍白的江山社稷增添一分妖娆景致。让黎民百姓在唏嘘哗然的同时,还能在饭后茶余闲谈一二,无疑也是好的。若是能垂名青史,流芳百世,便更好了。纵然史书上有过错的记载,也不在男人,而在于那些祸国殃民的美人身上。
这世间的君王,大多惯会此类招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他若信,纵然全天下都是流言蜚语,他也信;他若不信,纵然全天下皆是溢美称颂之词,他也会不信。
这,便是一个帝王的信任。
宇文临幽幽地望着她,揶揄道:“好一个候妤枝,果然不愧是候太傅的爱女,这样不要命地说话,的确有太傅当年死谏嬉太后的遗风!”忽而他话锋一转,说得意味深长,“只是朕不明白的是,夷安公主薨逝已经两年了,你是朕太傅之女,为何如此着急她的身世命途?朕只不过叹息了一句,你却一度为她喊冤陈情,字字诛心,句句泣血,说得好像你便是齐国长公主萧妤枝。”
所幸的是,宇文临并不在乎她的话,也就不存在信任的问题。
她到底不是萧妤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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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最是仓皇辞旧日(七)
更新时间:2013…11…1 15:39:55 本章字数:8788
所幸的是,宇文临并不在乎她的话,也就不存在信任的问题。爱睍莼璩
她到底不是萧妤枝。
妤枝振袖伏地,深深一拜,道:“是奴婢僭越本分了。这些年,奴婢虽远在周国,但深受母亲的影响,对齐国夷安公主十分仰慕尊敬。可惜红颜薄命,才情旷世的绝代女子,到底敌不过天命!奴婢惋惜了好些年,终于能在陛下面前为公主陈情喊冤,如何不竭尽力气?虽然只是说说,但也能了却奴婢与奴婢母亲的一段心愿。陛下,奴婢对夷安公主的遐思遥爱之心,昭昭清白,日月可鉴,还望陛下能够体谅。”
宇文临幽幽地说:“朕会体谅你。”
这次他却没有扶起妤枝,而是别过脸沉默,细细浅浅的呼吸袅在空中,是厌倦了尘世的味道,金猊里蒸起的香燃在他如画的眉目间,袅袅绕绕,足以噬骨***。许久,他才沉声道:“你起来吧。榛”
妤枝恍惚起身。
随后他说:“朕念及你名字为‘妤枝’,便触景生情,想起了齐国长公主萧妤枝。你……你是候太傅之女,本该是朕的师妹,如今却在朕身边侍候朕,倒是委屈你了。妤枝,以后在朕面前,你不必自称奴婢。”
妤枝又要盈盈拜下,见宇文临怒目而视,拜也不得,立也不得,只得僵在原地手足无措,“陛下,奴婢惶恐,不敢僭越本分。役”
宇文临笑出声来,“心怀天下这样的话你都说得出来,还害怕僭越本分?”
妤枝歪着头,颊上是染了胭脂一般的红。
他又说:“除去父皇母后,太傅是朕在这个世上最尊重仰慕的人,你本是候太傅之女,若不是多年前的那个冤案,你也不会在宫中为奴。你大概和现在的官家小姐一般,被养在深闺,把盏花枝,笑筵笙歌,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哪里会像现在一样,琼花高华,却作了凄零寒花,冷彻在朕的后宫中?”
妤枝笑着反驳:“陛下,若叫奴婢选择,奴婢宁愿选择这几年颠簸跌宕的生活。苦难造就人心,挫折能够磨练意志,让人愈发坚韧,奴婢这些年,吃的苦并不算多,可是却从苦难中学到不少。优越的生活虽然能带给奴婢一种极美好的人生状态,但与其养尊处优,不问当今事实,只知闺中玩乐,还不如多出去走走,长长自己的见识与阅历。女儿家,饱读诗书还是不够的,能眼界开阔,遇大事从容不迫、安之若素,倒也是极好的。”
宇文临淡淡笑开。
只觉内心深处那薄冰一层层断裂开了,他凝神窥去,能瞥见裸露出来的森森白骨,无不透露着欣赏的意味。此时他眉间心上,都仿佛潋滟着暗自浮掠的波光般。她那脉幽幽馥郁径直扑面而来,浸肌染骨,潋潋生香,让他无端惊喜。
他说:“又自称奴婢?”
妤枝还想说什么,宇文临不耐烦地挥挥手,说:“好了候妤枝,你休得再说什么礼教之词,朕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