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江湖-第3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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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阳真人有心扭转东方策的。。。‘隐疾’,要为他寻一门亲事。
还说,就算废掉他武艺,也把他绑入洞房。”
“啊这。。。”
陆归藏的剑目之中,闪过一丝紧张和沉重。
他知晓东方心意,又与东方策把臂同游北地名山大川,自是同道中人。
对于他们而言,心灵的抚慰,要比躯体相伴重要的多,纯粹的多。
暂时分开都是其次,也并非不可忍受,但若舞阳真人真的要强行让东方策成婚,这就是要彻底断了两人的缘法。
“陆兄,不是我说你们。”
沈秋见陆归藏手足无措的样子,他轻声说:
“我是个看得很开的人,对于你与东方的事,我是乐见其成。同性之爱,往往比异性之间更纯粹些,但当今时代,风气封建的很。
你两人又都出自武林世家高门。
不说东方,你作为陆家顶梁柱,难道以后就要一生不娶?
若依我说,你两人与其这么僵着,不如各自回家,完成传宗接代之事,待有了血裔,有了传承,家中长辈师父,也不会再如此苛刻。
进一步,不如退一步。
若是你们这么僵持下去,对你,对东方,都不好。”
“唉,这些事情,我与东方也曾谈过。”
陆归藏的目光,放在地上,他低声说:
“但我两人不愿这么做,纯粹,就要纯粹些,混杂了其他,就变味了。我家中尚有同胞哥哥,不入江湖,也已娶亲成婚。
家中还有小妹在。
传承大事,自有他两人来,只是东方那边,难做的很。
罢了,我再去问问他吧。”
说完,陆归藏拿起剑,对沈秋拱了拱手,便起步掠入夜空,只是几息之后,他又在空中转了一圈,灵巧的又落了回来。
他对愕然的沈秋说:
“有件事,忘记与你说了。”
“我和东方前些时日,在齐鲁游历,偶然听闻,那里有些正派小宗门联合起来了,说是要来五龙山庄,寻任豪做个公道。”
陆归藏看着沈秋,他沉声说:
“他们说,河洛大侠在一年前,不问缘由,在齐鲁之地连灭五家正派宗门,杀死近百人,他们在当地闹得声势很大。
还公推了个江湖前辈,说要这笔血仇,讨个公道。
算算时间,在任豪下葬那一两日,他们估计也会到来。
这事发生的很蹊跷,他们怕是冲着坏你名声来的,用心歹毒,此番没有了任豪压制,你若应对不好,一世英名,怕就要付诸东流。
沈兄,你要小心些。”
沈秋点了点头,脸上一片平静,似乎并不意外。
他对陆归藏说:
“沈某感谢陆兄高义,提前告知此事,陆兄不必担心,我已有自己打算。不过既然说到这个了,我还想请陆兄帮个忙。”
“当年任叔失手杀死你父亲后,为了护住陆家不被仇家寻仇,他曾在归藏山庄住了半年,压住局势。
若几日之后,事情有变。
我也想请陆兄代我护住五龙山庄一干人等,时间不必太久,就以半年为期。
陆兄可愿意?”
“你这是。。。要鱼死网破?”
陆归藏站在门外,他俊秀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他说:
“何至于此?
就算没了任豪,还有黄无惨,圆悟禅师,林菀冬在,他们也不会弃你与于不顾。
就如你刚才与我说的,进一步,不如退一步。就任他们去说,又能如何?江湖成名的前辈高人,哪个身上没点污点?
就连任豪这样的人,也有人说他里通魔教张莫邪,用心不轨呢。”
“那些跳梁小丑,不足挂齿,陆兄。这也不是鱼死网破,而是有备无患。”
沈秋伸手拍了拍任豪的棺木,他轻声说:
“沈某走江湖这几年,朋友不多,仇人不少。
以前有任叔帮忙压着,我心下感激,但说实话,这威名什么的,沈某并不在意,也从未因大侠之名感觉到愉悦。
任叔这一生,都为张莫邪收拾烂摊子。
他走后,却又留下了一个新的烂摊子,只能由我来帮他收拾了。
反正早晚都是要翻脸的,沈某就在这五龙山庄,好好看看,他们能给我演上一出什么大戏。
若是他们演得好,沈某还要拍手鼓掌呢。”
第362章 一夜问心
陆归藏夜里来给任豪上了几柱香,便离开了。
来的匆忙,去的匆忙。
沈秋目送他离开,想到他和东方策的那破事,也是感慨一声,这两人倒是有情有义。
可惜,生错了时代。
被陆归藏这么一打搅,沈秋也起了几分心思。
他回到正厅,拿起几束香,在烛火边点起,檀香味四散开来,沈秋将那香,插在棺木前方的香炉中,他自己也盘坐在香炉前。
那炉子里,已经积满了厚厚的香灰。
这就是人一生的重量。
任豪活一辈子,死后还有武林正道前来吊唁,短短几日,就积了如此沉重的香灰。
证明任豪这一生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相当成功的。
一个好盟主,江湖人人敬仰,一代宗师。
没白活一场。
“任叔啊,你说我以后死了,会不会如你一样,被这么多人崇敬?”
沈秋盘坐在蒲团上,看着眼前香烛燃烧。
他看着那腾起的烟雾,似是从烟雾中看到了任豪还活着时候的样子。
又看到了任豪死去时的样子。
他是除了张莫邪外,唯一一个目送任豪离开的人。
他知道,任叔也不是一直那么不怒自威的。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任叔也露出了软弱的心结,他与张莫邪之间的友情,正邪恨意的纠缠,实在是沉重的很。
“我其实有好多话,憋在心里,一直想对你说,但咱们两爷们,却很少有那么平和谈话的时候。
连最后送你走,我也没说出来。
倒不是怕你生气。”
沈秋对着香炉和棺木,就像是在和任豪交谈一样。
盟主已逝。
这些话,便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只是我知道,你是个心如铁石的男人,任我怎么说,你也不会改自己的想法,说了也是白说。
但那一日,在洛阳时,我见到你放任雷爷煽动江湖正邪对立。。。
我实在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他长出一口气,气息绵长,如风吹烟雾,让聚在一起的烟雾散开来些。
吹的香烛明灭一丝。
沈秋闭上眼睛,继续说到:
“我一开始,就不觉得正邪之分有那么重要,后来张莫邪告诉我实情,说这江湖时代本身,都是由蓬莱人一手策划的。
所谓正邪,只是让我们这些江湖人互相厮杀的一个借口罢了。
练魔功,就一定是坏人吗?
练道法,就一定是好人?
任叔,你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你说,你在为张莫邪收拾烂摊子,我信!
但我想,也许更多的,是你心中那股不服气,不想对张莫邪低头,你和他打了七次!整整七次,最后虽然赢了,但你还是不服气。
而如此执拗于正邪之分,想必和这一分不服气,也有些关联。”
说到这里,沈秋笑了笑。
他弹着手指说:
“你别骂我啊,我不是故意说你的,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嘛。
咱们这些江湖人,不就是为了这一口意气。
只是我想的更多些。
他们尊你是武林盟主,让你带着他们与魔教对抗厮杀。
这江湖存在几百年,正邪之分早就是约定俗成的事了,就算没有魔教之前,正派人和那些邪路宗门,还不是每天打来打去。
互相厮杀,不问缘由,已成了习惯。
任叔,我告诉你,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已经延续了几百年的习惯,让你们这一代人,根本不去想正邪之分之下的真相秘密。
张莫邪却想到了,所以他弃了江湖,去这这个蛐蛐罐之外,去和那些幕后黑手斗了。
我觉得,你其实也想到了。
但你没随他去。
一方面,那些黑手早就暗算了你,你去和他们打,没有万全准备,很难赢,还会成张莫邪的拖累。
另一方面,你其实也养成了习惯。
你是正道人,是好人,魔教人,都是坏人。
多么简单的分化?
但若是否定了正邪之分,便是否定了你们自己。
几百年来,固执的认为自己是好人,做好事,那种发自心底的认同和骄傲,都会被一起否定掉。
魔教那边其实也一样。
大家拼命厮杀几百年,一下子没了意义,除了自己茫然瓦解之外,又怎么对得起,以前那些死在正邪之争中的英雄前辈?”
沈秋长出了一口气。
他停了停,继续说到:
“蓬莱老鬼们,真的是算准了人心。
把你们当成蛐蛐在玩,偏偏杀红眼了,眼中只有对方,心里只想着把对方打垮。
处于战争中的人,太需要力量了,所以他们,你们都看不到光。
任叔,你们在那厮杀中寻找希望,却看不到希望。
你为了战胜魔教,便将正派中人拧成一股绳,燃成一把火。
只看正邪,不分善恶。
这无可厚非,要打仗,就要赢,我能理解。”
沈秋低下头,他说:
“但现在魔教倒了,你留下的这把火,还烧的很旺。那一群跟在你身后,已经习惯了正邪之争,似乎生来就为战斗而生的侠客。
他们现在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但这种喜悦不会持续太久的。
最恐怖的不是战争有多么惨烈,而是明明已经脱离,他们却仍希望自己还在其中。
他们还要生活,他们心中还在渴望扬名立万,渴望通过战胜敌人来获取名利,以手中刀剑来赢得尊重,再名扬天下。
他们都是这么想的,否则一纸江湖榜,也不可能闹出这么大声势。”
沈秋站起身来。
眼前香烛已经燃到尽头,他翻身又取了几炷香,重新点燃,似乎要在烟雾中,把这场对话讲完到结束。
他重新坐在蒲团上,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
“但已经没有敌人了,任叔。
你们习惯了存在几百年的魔教中人,如今已经溃散开,正道大胜,就像是光明战胜了黑暗,经典的圆满结局。
但问题是,胜利之后,生活还要继续。
那些心中有名利的侠客,他们会愿意解甲归田吗?
我想他们是不愿意的。
他们见识了真正的大世面,谁又愿意回去做个普通农夫?把自己辛辛苦苦练的武艺,浪费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枯燥生活中?”
沈秋伸出一根指头,在棺木上戳了戳,似乎是要把沉睡的任豪摇醒来。
他说:
“他们看不到敌人,便会自己去找。
不会有什么大胜之后,归隐田园的美好举动。你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任叔,我相信你的人品。
但他们不会!
他们会本能继续寻找敌人,眼前找不到,就在身后找。
他们会锁定那些看不顺眼的同道,给他们冠上其他名字,给他们身上泼上脏水,然后从黑暗里递出匕首,继续厮杀。
就如正邪之争的翻版。
武林中都是好斗的狼群,除非它们死光了,或者遇到另一头猛虎,它们是不会停下自相残杀。
那些听命于蓬莱,借尸还魂的老鬼们,我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但听张莫邪的意思,那是个很可观的数目。
一群早就腐朽的老鬼们,就藏在那些被你带领的江湖客中。
我能分辨出它们。
但我懒得去一个一个找了,时间这么急,哪有空陪一群不愿老实躺在坟墓里的死人玩。”
沈秋站起身来,意兴阑珊的拍了拍棺木,他看着窗外黑夜。
那夜黑的,根本看不到一丝光芒。
他对棺木中的任豪说:
“任叔,你用一切换来的,不是和平,只是另一场战争开启前的休战,不会太久的。
你点燃了这把火,却没能把它熄灭。
那好斗的火焰会越烧越旺,将所有人都卷进去。
蓬莱老鬼们如此知晓人心,他们用一个个谎言,一句句挑拨,就能很轻松的,把江湖人再次玩弄于鼓掌之中。
你所担忧的江湖乱世,已近在眼前。”
沈秋停下话头。
他舒展着身体,靠在棺木上,压低声音,抚摸着那棺木,就好像是在安慰任豪一样,他说:
“我要和江湖告别了,任叔。
敌人就在人群里,把所有人都当成敌人,虽然冷酷些,但最少不用担心背后捅刀。
但你别怕。
我学了你的武功,受了你的衣钵,你留下这团火,就由我来帮你熄灭吧。
就像是你一辈子辛苦,为张莫邪手势烂摊子一样。
你留下的烂摊子,那些江湖影子中,散发着死人味道的垃圾们,由我来帮你收拾。
你会看到的。
蓬莱,江湖,天下。
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