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第2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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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延龄怯怯的看着大哥,试探着问道:“此人在朝中的风评一向不错,做的出那种落井下石的事情?”
官爱惜羽毛是世人皆知的,尤其是谢慎这种翰林出身的词臣,更是如此。
“风评?我的好弟弟,你也信那些。”
张鹤龄嘿然道:“风评是风评,那些官真狠起来绝不在我们这些外戚之下。他现在手中攥着证据,怎么可能主动收手?”
张延龄不做声了。是啊,换做他是谢慎估计也不会主动退让,毕竟大哥对谢慎的侵犯实在是太多了,这次又是联合厂卫、廷臣对其进行构陷,端是要把他往死里整。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希冀他大发菩萨仁心?
“可是我觉得,大哥这么做太冒险了。”
良久,张延龄还是叹息一声道。
“这不叫冒险,这叫绝处求生!若我不去搏则必输无疑,拼了还有一线生机。”
张鹤龄此刻已经动了杀机,哪里是张延龄几句劝能劝住的。
“大哥我只要你一句话,愿不愿意为大哥分忧?”
“我”
张延龄吞吐难言,这他娘的算什么?你惹了祸就要我跟着你一起杀人吗?杀的还是内阁大学士
“你若是不愿意,大哥我也不勉强,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弟弟好了。”
对张延龄支吾的态度张鹤龄十分不满,他大手一挥便要和张延龄断绝关系。
张延龄有些急了,好好的怎么就来这么一出。
“大哥你说的哪里话。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们兄弟二人还分你我彼此吗?”
张延龄被逼的没了法子,只得一咬牙一跺脚答应了下来。
“好,大哥我没白疼你!”
张鹤龄闻言大喜,示意弟弟靠近一些。
张延龄凑身过来,张鹤龄便压低声音道:“眼下那姓谢的自以为胜券在握,自然会放松警惕。我们便叫人潜入他的府邸,一刀结果了他,这样便永绝后患了。”
“就这样?”
张延龄还以为兄长有了什么万全之计,得知就是这么个不着四六的办法,直是愕然。
“不然呢?”
张鹤龄皱眉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大哥,那谢慎毕竟是内阁大学士,府中护卫可不少,直接叫人潜入他府邸行刺,能得手吗?”
张延龄的意思很明确,在这个节骨眼上派出刺客行刺谢慎就必须保证得一击致命,绝不能让谢慎抓住把柄,不然张家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这就叫反其道而行之。那姓谢的自以为我不敢对他动手,这种时候发力他一下反应不过来的。”
张鹤龄搓了搓手掌道:“不过若是谷大用派出西厂的番子护卫那姓谢的周全,还确实有些不好办。”
“所以,为兄的意思是你来吸引西厂的注意力。”
“啊?”
张延龄显然不太能跟的上兄长的思路,直是有些懵了。
“在这种时候,谢慎最防备的除了为兄便是你了。只要你能够吸引那二人的注意,将西厂番子牵扯住,为兄豢养的死士便能确保一击得手。”
仇恨这种东西一旦生成就很难短时间压下去,张鹤龄如今已经彻底红了眼。
“恩,但凭兄长吩咐。”
张延龄着实很无奈。他还能说什么?只能照着张鹤龄的吩咐去做。
老实讲他也不是什么忍气吞声之辈,无非是因为谢慎强势想要避一避风头。
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既然大哥已经下定决心,那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小阁老,您真是料事如神啊。”
谷大用冲谢慎竖起大拇指,由衷的赞叹道。
“咱家侍奉皇爷这么久了,还从没见过皇爷对太后说过不字。这一次,怕是太后都救不了寿宁侯了。”
谢慎呷了一口茶,淡淡道:“其实也说不上是料事如神,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谷公公你想,陛下平日里对张家兄弟如何?”
“自然是恩宠有加。”
“张家兄弟是怎么报答陛下的?”
“为恶京师,鱼肉百姓。”
谷大用一字一顿道。
“这就是了。陛下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对张家兄弟恩宠有加。可张家兄弟非但不思报恩,还以外戚的身份作为倚仗,做足了坏事。他们做坏事不要紧,背负骂名的可是陛下。受到欺负的百姓们只会说是皇帝陛下管束外戚不利,他们才会吃苦头。”
谷大用频频点头:“是这么个道理。嘿,所以说张家兄弟平日里已经把陛下的信任辜负的一干二净。这一次不过是陛下的怒意爆发了。”
谢慎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说到底,这还是要看天子的意思。
朱厚照对这两位舅舅着实亲和不起来,他老人家为两人背的黑锅可不少,这个帐他一直记在心头,也是时候一并还了。
。
第五百二十六章 算无遗策【4000字二合一大章求双倍月票!】
“不过有一事咱家有些不明白,那建昌侯张延龄最近可是一直不做声啊。往日张氏兄弟都是同进同出,这可有些反常。”
谷大用话锋突然一转,沉声道:“莫不是这张氏兄弟要合谋耍什么花招。”
“嗯,多留心一些总是好的。”
谢慎轻点了点头道:“术业有专攻,这些事情交给谷公公去办,谢某放心。”
谷大用被谢慎恭维了一番心情自然大好,他嘿嘿一笑道:“小阁老过誉了。不过咱家可以向小阁老保证,有咱家在那张氏兄弟休想奸计得逞。”
便在这时,一个西厂探子来报,谷大用犹豫片刻还是叫他进来奏报。
这毕竟是谢慎的府邸,他这样做有些喧宾夺主了。
听过奏报,谷大用面色大变。谢慎看在眼里,也催促道:“谷公公,生什么了?”
“咱家方才还在说那建昌侯,这不建昌侯就闹出了点大动静来。”
“哦?”
听闻此事和建昌侯张延龄有关,谢慎双眼微眯,饶有兴致的问道。
“杨廷和杨总督在京师外置有几百亩田地,位置极好。那建昌侯看上了便不由分说叫仆人抢了来圈占为己用。这不,杨总督的儿子把官司打到顺天府衙了。”
谢慎点了点头,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延龄和他兄长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杨廷和现在可是三边总督,一等一的封疆大吏,张延龄连杨廷和的面子都不卖,还真是目空一切啊。
等等,杨廷和的儿子那不就是大才子杨慎吗?
杨公子今年应该也是二十出头,正是意气风血气方刚的时候,自然不会忍建昌侯的鸟气。
这件事他杨家占着一个理字,官司便是打到御前也不怕。
“不过这种权贵相争的案子顺天府衙门是不会接的。咱家估计这案子最终还得陛下来裁夺。”
谷大用的分析很有道理,顺天府知府才是屁大个官,在建昌侯与杨廷和面前卑微如蝼蚁。
这两个人他哪一个都不敢得罪,只要案子一接势必会得罪一方,故而最稳妥的办法是把案子推出去。
照理说顺天府之上便是三法司了,可这种鸡毛蒜皮的案子三法司又不会接,那就只能皇帝陛下受受累亲自过问了。
“谷公公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吗?”
谷大用频频点头道:“是啊,打蛇不死反被其害。这张氏兄弟到底是胞亲,小阁老只除去寿宁侯却留下建昌侯,是有隐患的。咱家还在忧心那建昌侯装孙子,这厮便按捺不住与杨家相争,真是天助我也。”
建昌侯张延龄与寿宁侯张鹤龄这对活宝兄弟着实要把大明朝闹得天翻地覆,仿佛不这么做就不能显示他们跳梁小丑的本质,对此谢慎自然乐的所见。
他们闹得越凶,死的便越快。
“谷公公觉得这件事陛下会让西厂去办?”
“那是自然。若在往日还有锦衣卫和东厂争一争,不过现在嘛锦衣卫和东厂刚刚被陛下责罚,这担子只能咱家来挑咯。”
谢慎不置可否的一笑道:“不是还有内厂呢吗?”
“内厂?”
谷大用一愣,心道小阁老还真是考虑周到啊,他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
内厂是原八虎之大太监刘谨创立的,与东厂、西厂、锦衣卫合称三厂一卫。其基本职责自然也是监视百官言行动向,只不过因为规模实在太小,一直被东厂西厂锦衣卫压制很难出头。
加之刘谨倒台,内厂自然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别家孩子,日渐式微名存实亡了。
不过这案子并不算大,保不住陛下真的动了重新启用内厂的心思。
毕竟天子最常用的手段便是制衡,绝不会轻易让权臣出现。
西厂最近的风头出的实在太多了,这种时候天子不把任务交给西厂也是可以理解的。
“小阁老的意思是,陛下打算借此机会让内厂分一杯羹?”
“这还是谢某的一个猜测,不过确实是有可能的。”
谢慎不疾不徐的分析道:“谢某觉得此事谷公公还是不要急着表态,等天子做了决定再行事亦不晚。”
“小阁老高见,咱家受教了。”
谷大用冲谢慎点了点头道:“但这差事要是没有落在西厂的手上便有些可惜了。这可是将张氏兄弟一并剪除的大好机会啊。”
谷大用在宫中混了这么多年,见惯了勾心斗角自然明白夜长梦多的道理。
张氏兄弟现在破绽百出,这个时候若不力,恐怕便没有更好的机会了。
“这件事建昌侯不在理,即便不是西厂办案他也讨不得便宜。”
谢慎却是有不一样的看法:“眼下的关键是搬倒寿宁侯,只要寿宁侯倒了,建昌侯也会步其后尘。退一万步讲,到时候谷公公再腾出手收拾建昌侯便是。”
“那倒也是。那就先依着小阁老的意思,先全力对付寿宁侯。”
谷大用微微一笑道。
“这些时日咱家派一些西厂的番子在小阁老府邸周围巡查,以免那张鹤龄狗急跳墙派人行凶。”
毫无疑问,谷大用此举是在求稳。现在他们的优势太大乃至已经看到胜势,这种时候自然要稳妥一些。
而反观那寿宁侯已经是输得红了眼。人在绝望的时候是做的出任何疯狂的举动的。
“那便多谢谷公公了。”
谢慎冲谷大用点头致意。虽然他府中护卫不少,但毕竟不如西厂番子有实战经验。
这种时候有西厂番子护卫在府邸外,谢慎也心安了几分。
他已经算无遗策,唯一的风险便是张鹤龄孤注一掷派出刺客行凶。
家人是谢慎最珍视的,他绝不准许其被寿宁侯威胁到。
“咱们之间还谈什么谢字,小阁老你也太见外了。”
谷大用大手一挥道:“咱家回到西厂后便拨出一百个番子叫他们着普通百姓的衣服,在小阁老府邸外候着。要真是有人不开眼敢行刺小阁老,那便顺势将其拿下,审讯后也好给寿宁侯的罪状上加上一条。”
谢慎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大善,便这么办。”
“那便不叨扰小阁老了。”
谷大用知道谢慎还要督导小公子谢旭读,遂起身告辞。
谢慎将谷大用送出屋去,目送其离开。
谷大用离开后谢慎摇了摇头,心中满是怅然。
老实讲他并不喜欢官场这种算计,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如果他不去算计就会被人算计。如果他不去争就会被人挤出权力的核心圈子。
不管谢慎愿不愿意承认,大明的官场就是这样一个模式。哪怕你是内阁大学士,你是帝师,只要你透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愿相争的心思,那就会被身后的虎豹豺狼吞个干净。
为了家人,为了妻儿谢慎也必须一直绷紧神经绝对不能有一丝懈怠。
儿子谢旭过几年就要参加县试,谢慎不放心他的功课,故而这些时间亲自对儿子进行了督导。
王守仁加谢慎,可都是学问顶尖的大才,二人一同给谢旭辅导,谢旭学问想不精进都难。
谢慎觉得儿子是中上之姿,虽然不太可能位列三甲,但混个进士应该问题不大。
什么状元榜眼探花,其实就是风光一些但引起的轰动和关注却未必是什么好事。
寒门出身的还好一些,像儿子这样头顶大学士公子光环的或许会被无数人嫉恨,暗中使坏推波助澜尤未可知。
谢慎不是张居正,可做不出张辅点选儿子为状元的事情。
在他看来这不是在帮儿子而是在害他。
在朝为官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起步有多高而是名声风评一定要好。
要是被人打上了标签那上限已定,再难做到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