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首辅-第2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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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侍郎此言差矣!”
谢慎亦是走出朝列一步,微微欠身冲奉天殿上的天子行礼。
“太祖皇帝当初定下军、民、匠、灶四籍,可并没有说匠籍百姓就是贱民,他们一样享有参加科举的权力。只不过更多的人习惯于子承父业经营匠作之事罢了。”
他这句话可谓是狠狠打了何贤的脸。要知道,匠籍出身的朝廷官员可不少,何贤这话等于是惹了众怒了。
何侍郎面颊一红,兀自辩解道:“小阁老曲解下官的意思了。下官的意思是那些从事匠作的匠户是贱民,并不是说所有匠籍出身的都是贱民。”
谢慎心中大喜,心道他挖了一个坑,何贤还真的往里面跳,真是太配合了!
“何侍郎的意思是匠籍出身的官员不是贱民?”
“那是当然。下官就是这个意思。”
何贤点了点头,总算松了一口气。
“但匠籍是一脉相承的,这些匠籍出身的朝廷官员,其父兄可未必也是官员,很可能就是匠人!”
嘶!
听到这里何贤直是一头冷汗。
他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虽说匠籍的官员不少,但绝大多数还是从事匠作事业的。
“陛下,何侍郎似乎对我大明匠籍官员的父兄很不友善呢。”
谢慎这一句话简直是神补刀。朱厚照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嘴角微微勾起。
这大朝会许久没有这么有趣精彩了啊,看来有好戏看了。
礼部右侍郎何贤后背已经湿透,他能感受到来自同僚敌意的目光。虽然朝中民籍官员占据绝大多数,但匠籍官员也不少。
方才何贤那句话被谢慎一番解释,俨然是在骂所有匠籍官员的父兄是贱民。龙生龙,凤生凤,贱民的孩子自然也是贱民。
这不就等于是在骂这些官员是贱民吗?
李东阳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站出朝列一步咳嗽道:“陛下,老臣以为何侍郎此言十分不妥。岂可因为籍户而定人是否是贱民?难道除了民籍出身的,其余百姓都不是陛下的子民了吗?”
李东阳虽然不是匠籍,但是却是军籍。
平日里李东阳并不觉得和同僚有何不同,直到被何贤这句话刺激到他才发现,原来在有的人眼里他们这些军籍、匠籍出身的根本就不是人啊。
这些人根本就认为他们是贱民!
从这一点上看,他确实应该站在匠籍官员的这边。
见内阁首辅都发话了,何贤彻底崩溃。
他当即跪倒在地抱着李东阳的大腿道:“李阁老,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啊。下官嘴贱,下官自己掌嘴!”
说完何言开始狠狠抽自己的嘴巴。这可不是做做样子而是抽的彻底,抽的响亮,抽的狠辣。
何贤不过是礼部三把手,头上还有尚书、左侍郎。
连礼部正印堂官都不敢对李东阳无礼,他一个右侍郎怎么敢得罪这尊大神?
都是在官场里混的,何贤自然明白得罪首辅的下场。故而现在即便要把脸抽肿,何贤也不能犹豫。
这一幕实在太滑稽了。
谢慎哭笑不得的看着何侍郎自残,心想着推举何贤的这帮人估计肠子都悔青了吧?
李东阳却一直没有说话,冷冷的看着何贤。
何侍郎心中苦啊,他都抽了几十下了,首辅大人还不满意?
何贤眼角瞥了下端坐殿上的天子,发现皇帝陛下没有一丝一毫打断他自残行为的意思,更是绝望不已。
皇帝陛下不发话,首辅大人也不发话,他这娇嫩的玉面看来得抽成猪头了。
不知不觉间,何贤把自己抽到嘴角渗血。
他觉得一股甜腥味充满口腔,惊恐的停了下来。
“何侍郎怎么停下了?”
李东阳嘴角微微勾起,云淡风轻的说道。
这李老儿,简直就是个畜生啊。平日里看到他和善待人,狠起来简直就是另一个人。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都已经把脸抽肿了抽出血了,还要他怎么样?
他一脸悲愤的朝李东阳望去,紧接着回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巴掌!
李东阳打他?李东阳竟然打他!
何贤惊诧不已,又羞又怒。
自己掌嘴和被人打脸完全是两个概念。
何贤可以接受自己掌嘴,却接受不了被人打脸!
他一口怒气涌上心头,竟然昏死了过去。
在场的官员也彻底分成两派,军籍、匠籍的站在了一边,民籍的自然是另一阵营。
双方卷起袖子怒目相向,准备大干一场。
文官们虽然武力值不如军将,但打架的本事可是一点不差。
事实上,文官之间因为政见不合,利益冲突经常爆发小规模的斗殴,但最多只是在私底下罢了,在大朝会上,在天子面前大打出手玩群殴还是绝无仅有的。
眼看情况有些失控一直看热闹的朱厚照连忙咳嗽道:“好了,这是一场误会。依朕看,诸位卿家就不必殿前吵闹了吧?”
他将殿前两个字咬得很重,意思再明确不过了,你们打架可以别在朕面前。
等到退朝之后你们是想单挑还是打群架随意!
天子发声,文官们立刻齐声道:“臣遵旨。”
虽然口上如是说,不过他们心里早想和对方阵营大干一场了。
朱厚照想不到议事议出这么一个结果,当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今日之事诸位卿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朱厚照扫视了一遍众臣,威严的问道。
那些原本准备将谢慎往死里批判的民籍官员此刻纷纷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
便是傻子都知道现在是匠籍、军籍的官员被谢慎勾起了怒火充作挡箭牌,这个时候使出全力攻讦谢慎只会自损气力,倒不如等风头过了再作计较。
没办法,他们太清楚占据道德制高点的重要性。出了何贤这个蠢货,他们现在处于下风只能忍了。
“既然没有异议,今日便先如此吧。退朝!”
朱厚照只觉得看了一场大戏一般,直是兴奋不已。他现在只想快些下朝诏先生来问问他究竟是怎么布的局。
内宫文华殿。
殿中只有朱厚照、谢慎君臣二人。
空旷的大殿中任何声音都清楚可闻。
朱厚照听得入迷,直到谢慎讲完他还沉浸其中。
“陛下,其实这很简单,只要猜透这些文官的心思便不难布置。”谢慎笑道:“事实上,军籍、匠籍的文官本身应该和民籍官员没有太大的区别,是站在科举这一边的。可是经此一事后,他们绝对不会再和那些骂他们贱民的人一条心。”
“妙哉,妙哉!”
朱厚照抚掌道:“先生此举大善,朕也觉得匠人的地位太低了,如果按照科举的样子再增设一科,优秀者入匠作学院学习,那么我大明匠人才会有动力发明捣鼓出更多的新奇物事。”
谢慎点了点头,天子能如是想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其实大明朝的匠人并不比欧洲的差,区别就在于欧洲鼓励发明而大明视这些为奇淫技艺。
非但不鼓励还打压鬼才能有积极性。
要想马儿跑,就必须得喂饱他。
经济文化军事三方面皆是如此。
便看史上军事最强盛的唐朝,不也是靠陇西勋贵起的家吗?那时军功为上,读书人可没有骑到武将脖子上,唐朝的战斗力就强。反观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勋贵彻底成了摆设,军队战斗力也就一代不如一代。
故而要想在军事,科技和商业上有大的跨越发展就必须给予军人,匠人,商人足够的尊重,而不能让读书人一手遮天!
未完待续。。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一丘之貉
从朱厚照的内心深处,是排斥腐儒的。他之所以还得乐呵呵的用这些腐儒实在是没有办法,文官群体实在太强大了,稍稍和他们的意见不和,他们就会跳出来指摘朱厚照的各种不是,时间久了朱厚照索性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与其死缠烂打。
但这并不是说朱厚照就甘心如此妥协,只要有机会他还是希望能好好敲打一番这些家伙的。
现在先生就提出了一个十分巧妙的办法--借势分宠。
腐儒们之所以嚣张,那事因为他们的地位无人可撼。
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便与朝廷君王紧紧相随,仿佛共生一般。
大明朝自然也是如此。
儒家没有了威胁和挑战自然膨胀了起来,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在大明特有的框架下,要想抗衡儒家就必须扶持一个强有力的群体。可能只一个群体还不够,需要两个,三个
谢慎的选择是扶持商贾和匠户。
为此他不惜大刀阔斧的改革,自然得罪的儒家这一脉的既得利益群体。
但改革总归是要得罪人的,如果因为惧怕得罪人而畏手畏脚,那改革不过也就是走走样子,没有任何的效益可言。
“朕替天下百姓谢过先生!”
朱厚照竟然冲谢慎深施了一礼,吓得谢慎连忙满揖回礼道:“陛下折煞臣了。”
朱厚照面色凝重,完全没有一丝平日里的放荡不羁。
“先生就是大明的恩人,朕能蒙先生教导实在是大幸。”
朱厚照从作太子开始便一直被腐儒们按照他们心目中的明君在培养。偏偏朱厚照不甘心被摆布拼命的反抗。
但他的反抗收效甚微,反而被腐儒们抓住当作把柄进行攻讦。
假如谢慎没有出现,那么朱厚照的人生轨迹肯定像史中的那样做一个武皇帝,然后被文官们批的一无是处。
但他遇到了谢慎,故而顿悟了该怎么对付这些自命不凡的腐儒。
这一点,对于一个君王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陛下,您这番话真是让臣感动涕零啊。”
谢慎这话倒不是做作,作为朱厚照的老师看到一个熊孩子终于懂事,那种欣慰绝不是用只言片语可以描述出的。
此刻,他只想为了朱厚照,为了大明好好拼尽全力不留遗憾。
却说那边礼部右侍郎何贤被抬回府中,醒来的第一件事自然是骂娘。
皇帝的娘他自然是不敢骂的,何侍郎骂的是李东阳的娘。
他虽然官位不及李东阳,但好歹也是朝廷大员。
李东阳竟然敢在大朝会之上狠狠扇他的耳光,简直就是撕破脸皮了啊。
何贤怒不可遏,却又没有办法。
对方是内阁首辅,位高权重他能怎么办?
参那老货一本?如果是旁人这招没准还真的管用,可那是李东阳啊。此人真的没有什么黑点,即便要造谣泼脏水何贤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老爷,寿宁侯来看望您了。”
“寿宁侯?”
听到这个名字,何贤下意识的抽搐了一下。
他来干什么?
何贤和所有文官一样,对这位恶霸侯爷没有任何好感。二人也没有什么交情,寿宁侯这个时候来看望他确定不是来看笑话的?
何贤看不起张鹤龄,但并不代表他可以拒绝见这位爷。
满朝上下敢拂这位侯爷面子的只有一人,那就是小阁老。
“快把侯爷请进来啊。”
“老爷侯爷他已经进来了。”
管家一脸无奈的说道。
“”
何贤沉默良久,不由得慨叹了一声。
这还真是这位爷的性子。
此刻何贤双颊肿的老高,样子十分滑稽但不得不见寿宁侯,只得安慰自己此刻是在自己府中没有太多人看的到。
张鹤龄脚下生风,阔步走进何贤卧房,见何侍郎这幅惨状,不由得一愣:“何大人真是惨啊。”
何贤暗翻白眼,心道这也用你说?
“这个李东阳,下手实在太狠了。”
张鹤龄为何贤抱不平道。
“在张某看来,何大人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你说的那些话某是十分赞同的。”
见何贤默然不语,张鹤龄笑道:“那李东阳之所以不讲道理跳出来欺负何大人,还不是因为想要护着他那个宝贝学生?”
何贤嘴角抽搐,眼中闪过凶光:“只能怪何某官低身贱,怎比的上那师生二人。”
“那倒也未必。”张鹤龄幽幽一笑道:“如果让二人反目呢?”
二人反目?
何贤相看傻子一样看着这位侯爷,心道你见过师生反目的吗?
天下人都知道李东阳是谢慎的恩师,谢慎也对李东阳敬重有加,这二人怎么会反目?
“张某可不信什么师生情深的鬼话,张某只信利益二字。”
张鹤龄嘴角泛起一抹冷笑道:“李东阳年事已高,你说这谢慎想不想更进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