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深宅养团子-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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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相见不甚欢。又恰好到了饭点,奚晚香闷闷不乐地下去替谨连帮忙烧水了,她本不放心让堂嫂一人与爹爹一块儿,生怕爹爹又尖刻酸薄地说话,伤到了堂嫂。可谨连一人着实忙不开身,况且爹爹独身走到了书房,把自己闷头关在里面,且见到堂嫂毫不在意地在庭院中逗雪花,笑得温和恬淡,这才不舍地进了厨房。
切菜,晚香把砧板剁得“梆梆”响。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奚远年的脾气便越来越不好了,稍有不顺心便脸色铁青,让人心惊胆战。人的脾性在书画上自然流露,因而他的字画便愈发显得灵气缺缺,自然没人要买。母亲的死,似乎也带走了他全部的耐心平和。
开饭了,谨连作为下人,是没有资格上桌的,因此她便在殷瀼身后恭身站着。几个菜都是新从田间摘上来的,豆角甜脆,油菜绿生生的,虽无荤腥硬菜,却尽尝乡间鲜活的气息,吃得人心情畅快。
放下筷子,奚远年抬起了眼睛,他眼角的皱纹很深,一条一条的褶皱像是被描了黑线,他瞟了瞟殷瀼:“你什么时候来的?”
殷瀼亦放下碗筷,用绢子擦了擦唇角,才说:“回二叔,昨晚才到。”
奚远年收回了眼神,淡淡道:“今日来不及,是走不了了。那你明儿一早就回去罢。稍晚些,我去找车夫。”
奚晚香握紧了拳头,看着堂嫂依旧平静不迫的模样,方才好容易压下去的不快复又升腾起来,她哼一声:“堂嫂刚来,爹爹为何就赶她走?堂嫂究竟哪里惹得爹爹不高兴了?”
殷瀼在底下轻轻碰了碰晚香的手腕,示意她不要鲁莽。
晚香自然明白,可她就是见不得堂嫂无端受气。
奚远年看着晚香压着气的模样,抖着嘴皮子说:“你忘了你母亲怎么嘱咐你的吗?那事儿究竟会不会传染,尚不能定论,你还是谨慎些为好。”
原来还是因为此事!
奚晚香眉心一跳,此前娘亲就是当着堂嫂的面说了此事,挑了她娘家的短,才让堂嫂寒心。而爹爹这会儿又重新揭了堂嫂的伤疤,虽然晚香并不知道殷家究竟是何等情况,可她知道的是,堂嫂决不喜欢不明真相的人随意说三道四!
堂嫂握住了晚香的手,她的手心出了汗,滑腻腻的,真是快耐不住性子了。殷瀼便捏了捏晚香的掌心,她不愿晚香与这个不通情理的爹起争执,落个不孝的名声。
奚晚香好歹在堂嫂面前忍了过去。
下午的时候,奚远年便出门去找车夫了。奚晚香让谨连照看堂嫂午休,方才父亲的那些话还是噎在晚香嗓子眼,让人浑身难受。趁他没走远,便飞身出去,决心好声好气与他说道说道。
奚远年丝毫没注意到晚香跟了出来,他脑中空空白白的一片,自从夫人走后,他这一年时间几乎都是浑浑噩噩的。直到被晚香唤了一声,才如梦初醒。
他从前也不十分相信抽大烟能传染这类传言,可他想念夫人想得深切,便在她走后把她所言所行的一切都当作了真理。看着殷瀼,便觉得她端的有几分招人烦了。
对于姑娘在自己面前的恳切之词,奚远年自是通晓明白的,可又怎么样呢?人死不能复生,接纳了殷瀼,便能让他的夫人重新回到身边,侍候左右吗?到了这个时候,奚远年已经没了多少远大的鸿鹄之志,甚至连基本的认识见地都要像燃尽的灯火一般,被耗尽了。
很快,他便听不见晚香一字一顿的话了,他只露了少有的慈爱的笑,伸手摸了摸晚香的头,不着头脑地说了一句:“姑娘大了。”语毕,便转身而去。
奚晚香话还没说完,被父亲截然打断,愣在了原地。雪花不知何时从土墙上纵身跳了下来,围着晚香转圈圈,只是晚香这会儿有些郁结,便没有心思蹲下来逗雪花玩。
谨连站在殷瀼身后,从窗中望去,方才的一幕恰好尽收眼底。她笼着袖子,望着少夫人挺得笔直的脊背,甚是担心。她想踌躇着说些什么,可又怕自己笨嘴拙舌的,说错了话,又惹了少夫人不快。正当犹豫之际,少夫人转了身过来,面颊上不晴不雨,一如往日,这才算安了安心。看来,少夫人如今已经不甚在意殷家的事儿了。也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样的娘家也该淡忘了。
奚远年回来的时候眉头皱着,他没有找到车夫,说是为着生计,前几日便出去拉活儿了,也不定归期是什么时候。
这便尴尬了,难不成那车夫一日不回来,殷氏便一直呆在这里不回去?他不急,老太太也该急!他便留了个言,让车夫的内人记着,待到他一回来,便来奚家把人带走,也好早日落个清静。
大门洞开着,可里面几个人却都不见了。奚远年狐疑地找了一遍,便以为几个姑娘家的又去外面喧闹了,端的有些不高兴,心浮气躁,没个规矩。时候还早,奚远年揣着怀中散发着松香的漆烟墨,咿咿呀呀地随口哼唱着花鼓小调,推了书房的门。
随意的戏调顿时卡在了喉咙口,奚远年望见殷氏正站在自己书案前,似乎正聚精会神地在看着什么,听到动静,殷氏便转身朝他福了福身,喊了一声“二叔”。
整个四合的屋子有两间书房,这一间是他一人专用的,平日里连晚香都不得出入。桌上亦横七竖八地摊了几张字画,都是此前去永州没有卖出去的,他准备再看看,虽说总也改进不了,可他还是想再看看的。
这会儿突然来了个不知好歹的殷氏闯了书房,他登时瞪大了眼睛,气得直想揪着殷氏的衣领子,让她滚出去。
☆、晋江首发
第八十二章
可还没等奚远年爆发,那殷氏便不卑不亢地开了口:“今日听二叔一言,虽短却精,殷氏甚觉受教。二叔说到‘画龙点睛’一词,殷氏乃女流之辈,自然不懂其中之理,苦苦思索了半天依旧不得其中要害。听晚香说,二叔的字画甚是传神,颇有韵味,乃方圆之内难得手笔。殷氏心仰慕甚,这才不请自来,赏看了片刻。”
这殷氏把自己恭维得几欲上了天,奚远年明知自己绝不可能到那等境界,可究竟是凡夫俗子,这类不着边际的赞赏自是十分受用。只是他仍然十分膈应外人随意进出自己书房,面上看着便还是怒不可遏。他冷冷地将殷氏上下打量一遍,正准备嘲讽一句“妇人就是妇人,再怎么点拨都是无用之功”时,却被殷瀼平声静气的一句话给打断了。
“只是可惜,今日一见,殷氏在您的字画上却看不到珠玉之灼灼,山水之空灵。精髓之处,您自己尚不可知,又有何由头来劝谏他人?”殷瀼面上带笑,眼眸中却浑然看不出一丝笑意,“婶娘一去,您的魂灵便也跟着去了,如此,您的画作便再没了往日的神采。念妻心切,这着实让人敬佩。只是您似乎忘了,忘了自己还有一个骨肉至亲。逝者已矣,何必让眼前之人承受双倍苦难?”
殷瀼无心多言,草草说完,便深深地福了福身:“今日殷氏无脸,让二叔烦心了。明日一早,殷氏便携婢女回台门镇。”
奚远年是个文人,虽说没有文人的传世之作,大噪的声名,可却有一身文人的傲气和酸腐。这妇人的三言两语,对于奚远年而言无疑是当头棒喝。他由惊愕转为羞愧,又有一刹那的愤怒,最终化为沮丧。他愣愣地站在远处,甚至忘了告诉殷氏,那车夫不在镇上,明日走不了了。
殷氏走了不少时候了,走的时候替他带上了门。奚远年便长久地靠在门背上。他脑袋里嗡嗡的,他不愿去验证她的话,翻一翻胡乱堆在桌上的难以入目的山水人物画。画龙点睛,画龙点睛,他连自己的“眼睛”都蒙蔽了,甚至都看不清当下应该重视的人和事,又如何去给画作点睛?
奚远年又想到晚香,殷氏说的一点不错,虽然他完全不想承认,可自己似乎确实亏待了晚香。一直让亲女儿理所应当地担负家里的重任,晚香鲜有怨言,他便愈加不管不顾……而夫人,夫人仍然在左右的时候,他从未真正珍惜、体贴过她,将她的温和顺从当作天经地义,直到她去世之后,才觉怅然若失,才觉自己不能离开她。
草草一眼,奚远年便从横七竖八的画作最上,看到一方小小的宣纸,上面用簪花小楷工整地写着两个字“晚香”。奚远年恍如当头棒喝。
傍晚的夕阳从小小的窗口落进来,洒下点点斑驳,亦洒到了奚远年干涸枯竭的心上,他伸出一双如同枯枝一般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虽说得掷地有声,可殷瀼自己却并没有几分把握。
下午在窗外正巧看到奚远年与晚香对话,奚远年对晚香的话根本没放在心上,且他终日神情恍惚,显然便仍把心思全部落在故去的奚二夫人身上。没想到,从前见奚二爷对夫人嗤之以鼻,其实心中竟存了这样大的思念。只是一心系着无望人,却没把活生生的女儿放在眼里。殷瀼又气又恨,她丝毫没把奚远年嘲诘她的话放在心头,只是心疼晚香,一想到晚香还得继续在这样的家里忍受父亲的脾气,她就不能视而不见。
直到晚饭时候,奚远年依旧没有出房门。
晚香有些担心,便拨了些菜在白饭上,把碗筷放在了禁闭的书房门口,敲了敲门示意奚远年。可房内还是没有丝毫动静。晚香便只好走开了。
站在院落中朝外望去,景致与在深宅之中看,自是截然不同。津门镇北面为山,翻过山便是永州境内。而小院坐北朝南,因此看去便是一片辽远空旷。漫天的星辰或浓或淡,韵致渺然。月色初上,暮光犹存,一片暧昧。
谨连在屋内涮碗,晚香从井中打了水,将水倒入小壶中,晃了晃,确信不会晃荡出来,才把小壶递给了堂嫂。
殷瀼便接过小壶,替院落中种的花草浇水。
第一次离开堂嫂,回到这偏远小镇的时候,奚晚香没有耐心,对什么都不上心。可日子久了,便觉得如此无所事事反倒让人愈发消沉。既然不能改变什么,她便努力尝试罢了。因此便把无聊的心思花在了院中的花草上,不想以前在现代种什么死什么,甚至传说最顽强的多肉都能被自己浇水浇到烂根而亡的奚晚香竟然能成功把一院子的花草都养活,活得还倍儿棒!
春时百花盛,秋有霜菊傲。前些年花开时候便引来赏者成群,更有慕名从永州过来的爱花之人,买了花,一掷便是几贯铜钱。奚晚香气节不高,见钱便眼开,很快便存了不少私房钱。当前这等生意得瞒着爹爹,去年不慎被他发现之后,便再没了这生财之道。
正值四月中,月季与海棠都开了不少,含苞待放,而堂嫂站在花间小径上,头顶便是开得热热闹闹的桃花,风一吹,落英缤纷。
???小壶能装的水不多,不一会儿,壶便空了,殷瀼提着裙角从花丛中出来。
她走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勾了一下,一缕鬓发便从发髻间垂落下来,微蜷的发梢轻轻一钩,她恬淡的面容便多了几丝妩媚。
夜色倥偬,奚晚香看不太清,堂嫂站在自己面前,竟觉得她笑得有些羞赧,眉目含笑,袖口随意地卷了一层。这朦胧的夜色中,她似乎脱去了平日少夫人的矜持,不过就是一个平凡好玩的乡间姑娘。此前便是晚香自己想要浇花的,可她偏偏说闲了一天,想舒展舒展筋骨,便不由分说地夺了晚香的活儿。想来,想必是堂嫂玩心未泯罢了。
堂嫂在自己心中的模样越发丰富。她从一个规矩端庄的少夫人模样,经过年年日日,逐渐变得有血有肉,可亲可近,亦让晚香愈发欢喜。
见晚香看着自己的样子痴痴傻傻的,殷瀼便把手中空了的壶提到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奚晚香这才醒了过来,忙转身,把之前准备好的水从井盖上端起来。孰料一时没有端稳,便磕到了自己手肘,一下洒了出来。
好容易打上来的水洒了便也算了,可偏生还泼了自己一身!
啊啊啊,怎么能这么笨手笨脚!还正好泼在了胸口上!
井水乃地下暗流,温度低,夏日可用作冰镇。这会儿这冰冷的水渗着衣裳而去,可谓透心凉,心飞扬。
堂嫂如画的眉毛即刻蹙了起来,见晚香胸口瞬时湿了一片,她放下小壶,抽出绸绢,忙不迭地帮晚香擦去尚未渗进去的冰凉井水。
擦着擦着,殷瀼便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