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第2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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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毕是府中老奴了,他原本是宫中内侍。公主府刚建好后,他就从宫中调来了府内,一直是府内的夜郎。如今年岁也已很大了,可是不知怎么的,就被杀了,死的方式还相当凄惨。”
“怎么死的?”李瑾月已然迈步,准备去北苑看看,女侍卫忙拉住她道:
“公主您还是别去了吧,免得污了您的眼睛。陈毕住的地方本就又臭又乱,他的头还被砍下来了,抱在他自己的怀中,死的太惨了。”
李瑾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可见到凶犯?”
“不曾,巡逻的士兵们根本不曾发现有可疑人物潜入府内。”
“恐怕是个高手。”李瑾月道,她转身往后寝走去,叮嘱女侍卫道,“我去换件衣服,一会儿就来,你先等着,一会儿给我带路。”
“是。”女侍卫知道,自己的劝说恐怕是无效了。
李瑾月匆匆走到寝室门口的时候,听雨恰好就侍立于此。见李瑾月来了,她立刻屈膝行礼。
“玉环醒了?”李瑾月问。
“是,正等您呢。”听雨道。
“取一套便于行动的便衣来,我要换上。”李瑾月吩咐道。
“喏。”
李瑾月刚踏入寝室,便有一阵香风拂来,她张开双臂,女孩便扑入了她的怀中,撞得她不得不向后退了两步才定住身形。
“你这丫头,我早晚要被你给撞坏了。”李瑾月抚摸着她的发丝,笑道。
“我好想你。”女孩嗫嚅着。
“嗯,我也是。”李瑾月吻了吻她的发顶,“可是没办法,我今夜恐怕不能睡了。府里出了点事,我得去处理。”
“那我和你一起。”杨玉环抬起头来看着她道。
“不,你还是别去了。”李瑾月摇头。
“我……我想去……”杨玉环道,“你们在做的事,我也想知道。”
“环儿,若只是平日里和伯昭她们谈事情,我也就带你去了。但这次不同,府里出人命了,命案现场你也要去?很恐怖的。”李瑾月耐心解释道。
“我……”杨玉环有些犹豫,“那我在外面等你,我不进去。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了,我想陪着你。”
李瑾月想了想,道:“好吧,去换衣服去。”
小姑娘喜笑颜开,踮起脚在她唇角一吻,然后迅速跑回去换衣。等二人都换好衣服,在女侍卫的带领下赶到现场的时候,沈绥与张若菡已经完成了初步的现场调查了。
案发现场在北苑的一隅,用篱笆隔出来的一个小院子里。杨玉环果真听话得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外围等待,李瑾月走入现场时,沈绥正与张若菡站在案发现场不远处,低声交谈着什么。李瑾月走过去时,先看到她的是张若菡,随即沈绥才随着张若菡的视线看过来。
“卯卯,你可来了。”沈绥道,“来吧,我带你去看看现场。”
说着她就率先转身往小院子的东北角走去,李瑾月看了一眼张若菡,张若菡懂她的意思,回答道:
“这人死得太蹊跷,卯卯,我和赤糸猜测这个人可能有更深的背景。”
李瑾月点了点头。
前方的沈绥已经走到了尸首的身边,侧过身子让李瑾月看。李瑾月立时蹙起眉来,只见一个无头的男性尸首,正跪坐在地上,他的身子十分僵硬,以至于可以一直维持着跪地的姿势不动。而他的怀中,抱着他自己被砍下的头颅,脖颈的截断面十分平滑,应该是用快刀一刀斩下。头颅之上沾了一些尘土草籽,表情显得迷茫,双目睁得很大,仿佛在凝视着远方。死者瞧起来已然上了年纪了,起码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他的居所四周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再加上尸首身上浓郁的血腥气,使得整个场面显得十分诡异骇人。
“这个人死后起码有一个半时辰了,算算时间,可能是在亥初时分遇害的。那个时候,我们俩都还在忠王府内,莲婢说,那个时候她已然就寝,府内基本上不会有人到北苑这里来。”沈绥对李瑾月说道。
“那这个人是怎么被发现的?那个尖叫的人是谁?”
沈绥指了指远处蹲在茅屋屋檐下,正由几名女侍卫包围着的女子,道:
“是她,我问过了,她名叫真儿,是死者的养女,是你府内的浣洗工。她每天都干活至深夜,也都是这个点回家,结果回来后,就发现她的养父死在北苑的院墙之下。”
“王管事!”李瑾月喊道,她呼唤的是晋国公主府的管家,名叫王文,此人曾是宫中的一名高阶内侍,做过内侍省库房的总管。晋国公主出阁建府后,他被调来做公主府总管,实际上是高力士的眼线,负责监视李瑾月。此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表面上并未戳破。王文此人能力还是很强的,公主府在他的打理下,一切都井井有条,他也很知趣,甚少会挑拨李瑾月与圣人之间的关系,故而李瑾月对他很包容。
正在安慰真儿的王文听到李瑾月唤他,急匆匆赶了过来,向李瑾月行礼。
“这个死者陈毕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怎么进的公主府,之前是做什么的?得罪什么人了?”李瑾月询问的时候,语气虽平静,但威怒已显。王文冷汗下来了,急忙回答道:
“回公主,老奴也不是很清楚。这个陈毕听闻是宫内犯了错的内侍,被赶了出来的。他来求我,说给他一个栖身之地,他已然无家可归。老奴多少与他有些交情,便让他做了公主府的夜郎。老奴知道他是戴罪之身,就怕他殃及公主,刻意将他贬得远远的,从来不让他靠近公主。老奴也没想到他会……唉……”
“这人原来是个戴罪的内侍……”李瑾月低声自言自语道,“只是他这个死法,太过残酷了,若不是有深仇大恨,怕不会这般杀人。而且,凶手显然十分擅长刀法,能一刀斩下头颅,绝非等闲之辈。”
“没错。”沈绥分析道,“凶手是一个与死者相熟之人,在他拔刀杀人之前,死者或许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会被杀。斩杀死者的那一刀,是从高处向下斜劈,凶手应当是个身材十分高大的人,起码要比死者高出大半个头。他是从死者后侧袭击的,刀法迅比闪电,以至于死者毫无察觉,就身首异处。砍下死者头颅后,凶手将死者的身躯摆成跪姿,让死者自己捧着自己的头颅,这个姿态或许代表着什么特别的含义。”
“是否与近来那些案子有关?”李瑾月看向沈绥,她这话没有说得很明白,但沈绥知道她是在问这案子是不是秦臻安排人做的。
沈绥只是摇了摇头,她的面色变得很严肃,道:
“安娜依等人都在牢里,我不知道还会有谁能够继续作案。卯卯,我很担心……”她盯着李瑾月的双眼,凑到她耳畔轻声说道,“我担心我外公是被人利用了,他以为确实是他做了这一切,但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他自愿成为了他人的替罪羊。”
李瑾月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要说: 另一波真相正在靠近……
第二百六十五章
五月廿九; 凌晨子时至寅时; 长安城相继发生多起杀人命案。
一位名叫曾颐的前控鹤府郎官被一头削尖的木棍穿刺心脏钉死于朱雀门门楼之上; 曾颐身前居住在光禄坊; 是距离朱雀门最近的里坊之一。至于他为何晚间会离开自己的居所,死于朱雀门楼之上; 暂且不得而知。万幸凶徒被值守的万骑禁军将士及时发现,追捕逃入崇义坊沈府; 后被逮捕。
接着; 延祚坊一名唤荀乐的前控鹤府郎官与金城坊一名唤白子谦的前控鹤府郎官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发现死于家中。二人均被绑缚双手双脚; 塞住口部,活埋致死; 凶手在堆埋死者的封土之上甚至竖起了木制的牌位; 其上刻画着古怪的纹路,似乎是道家的封印术纹。
至此,控鹤府被废后幸存至今的八名郎官; 全部被杀害。基本案情如下:五月廿二,丰乐坊陆炳文、延寿坊章廷乐、安仁坊吴观之死于火焚; 死后尸首被发现悬吊于家中书房;五月廿五; 永兴坊袁恺、安义坊胡翊敏死于水溺; 尸首于家中水缸内被发现;五月廿九,光禄坊曾颐死于木棍穿刺,死亡位置在朱雀门门楼之上,延祚坊荀乐与金城坊白子谦死于家中,被活埋窒息而亡。
然而; 控鹤府残余的八人被杀害,并未结束这一场杀戮。廿九凌晨,还有三人相继被杀害。城中兰陵坊居住着一名曾经的宫廷内侍,名唤李瑜。此人数年前因为年老体弱,被遣送出宫,随后跟随养子一家生活,就在廿九凌晨,被发现斩首于家中庭院内,面朝东北,跪于地面,手捧自己的头颅。同一时间,城南曲池坊一位名唤孙大的老花匠亦被斩首杀害,死后陈尸的状态与李瑜一模一样,孙大生前是芙蓉园中的花匠,同样也是一名曾经的宫廷内侍;此外,城北长乐坊晋国公主府内,还有一名前宫廷内侍被斩首杀害,此人名唤陈毕,陈尸状态与前二者无异。
大唐建国至今,长安城从未发生过如此恶劣的凶杀案,竟然一夜之间死去了这么多人。此事惊动了圣人,圣人惊惧大怒,对刑部、大理寺与御史台三司下了死命令,务必要以最短的时间查出凶手,以正律法,慰亡者灵。京兆府被点名全力协助三司办案,所有在京的司法官员,全部参与调查。此案被命名为“五行杀人重案”,记录在册。
廿九一夜未曾合眼的沈绥,听闻家中出事的消息,急匆匆与张若菡一道赶回家中,未及休息,就撞上了内廷来人宣旨。皇帝临时抽调她担任特使刑名推官,带领刚刚组建的调查组着手调查。特使刑名推官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特殊官职,带有临时性质,但是同时也拥有极大的权力,手握御赐令,可随意出入宫廷禁内,可随意抽调各府各司档案,可随意搜查任何王公贵族的私宅,任何人不得阻挠。五行杀人重案的主审官乃是三司的最高长官,而沈绥的身份,则相当于三司的高级参谋,她的调查结果,将左右整个案件的审理。
沈绥没有想到皇帝竟然赋予她如此大的信任,接任后不禁心中忐忑,只觉肩上重担十分沉重。这件案子的复杂程度已经远远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原本以为案子查到秦臻,应该全部都结束了,然而沈绥没有想到,秦臻的背后,竟然还有一个暗影如影随形,在秦臻入狱后,暗影竟然还在操纵全局,不断犯下凶案。而秦臻对此,居然毫不知情。他认为一切都是他自己安排的,他也确实早已做好了杀害剩余三名控鹤府郎官的计划,但他心里清楚,在他与安娜依、唐十三以及费力提入狱后,实际上杀人计划早已搁置。他虽然扬言自己入狱,自己背后的人还会继续杀人,但他心中清楚不会再有人犯案了。那不过是污蔑之辞,是为了耸人听闻。
只是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自己的污蔑之辞,竟然完全成了真。有人代替秦臻和安娜依等人,在一夜之间完成了他们的杀人计划。
沈绥接手案件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前往刑部天牢,单独提审秦臻。她屏退左右,进了秦臻的牢房,与他近距离密谈。身处牢狱之中的秦臻,并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在沈绥叙述给他听后,他面露惶惑之色,抬手抓住沈绥身上的官袍,颤声道:
“伯昭……伯昭……我,我被利用了……”
“什么?”
“他没死……他没死……”
“谁没死?”
“尹御月没死……”他颤抖着身躯,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这句话,“我杀的不是他,他没死……是他,是他在背后操纵我,是他故意让我做了大教皇,是他故意让我掌控了邪教势力……他在利用我!”
沈绥周身的寒毛耸立,抓住秦臻的手,低声道:
“外公,你真的能确定吗?当年你在总坛暗道里杀害的,难道不是尹御月?我们还找到了他的尸首,他分明腰间挂着尹御月的腰牌。”
“当年杀他时,一切都那么逼真,我是真的以为我杀了他。你不在现场,你不知道那个过程,尹御月身负强大的功夫,如若不是我突袭,喷洒迷药,我是不可能杀了他的。当时整个过程非常惊险,我杀他非常侥幸。我杀了他,看着他死去,我本该确信的,但是冥冥之中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我几十年,我说服自己,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太过紧张造成的恐惧残留,我没有想到……这种感觉是真的,他真的没有死!”
沈绥喘息着,大脑急速运转,忽而想到什么,忙问道:
“你杀他时用的是什么武器?”
“刀。”
“什么样的刀?”
“一把精钢打制的西域弯刀,是他随身携带的。”
“杀了人,刀呢?”
“我带出去了,后来丢在了沙漠里,不知丢在了哪儿。”
沈绥脱力,一下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伯昭?”秦臻急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