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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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越想越气,左胸口“突突突”地狂跳,饶是她性子坚强,那阵阵心悸与绞痛也使得她难以承受。她无助地蜷起身体,冷汗沁上了额头,霎时间面色苍白如纸。
“阿嫂!阿嫂你怎么了?”
宇文睿吓坏了,什么都顾不得了,将她的整个身体紧紧扣进自己的怀里。
她把右掌覆在景砚的左背上方,轻吐内力,缓缓地熨润着景砚绞痛的心脏。
渐渐地,景砚总算缓过一口气来,她的拳头无力地捶在宇文睿的肩头:“你要气死哀家吗!”
宇文睿又是心疼又被惊吓,眼圈儿都红了,由着景砚捶打自己,又难过地搂紧了她,使劲儿摇着头:“我不气你!我不气你!你别吓我好不好?”
景砚委顿在她的怀里,又是难过又不甘心:每一次被病痛折磨的时候,她都深恨这副身子不争气。也是每每在这种时刻,她心中最深最深的所在,那种强烈的求生欲|望就会穿透身体内所有的缝隙,无法抑制地狂涌而出。
在最最脆弱的时刻,她恨自己——
恨自己得了要命的病。
更恨自己,怕死……
“阿嫂!我去请施爱卿回来!我去唤秉笔、侍墨侍奉你!只要施爱卿说你没事,我马上回去处理政务!马上!”
宇文睿真怕了。
施然都说了,要阿嫂“少动心思”,自己怎么可以顶撞她?怎么能让她动气?
要是阿嫂有什么好歹,自己当如何自处?天地茫茫,何处存此心?何处存此身?
宇文睿不敢想下去了。
有些事,就算只是想想,都是痛彻心扉、痛入骨髓的……
景砚无奈地倚着宇文睿的肩膀,非是她甘愿如此,实是全身软绵得很。最最要命的,宇文睿干净清新的气息、紧实温暖的肩膀,竟让她隐生某种不可言说的情愫。
那种情愫,与寂寞无关,同眷恋有关。
这孩子太可怕,让这孩子靠近自己,更可怕!
“哀家无妨,不必劳动施大人。”缓过来的景砚,声音又一次沉郁下去。她试图推开宇文睿,宇文睿却不允许。
“脸色这样难看,还说无妨?”宇文睿捧着她的脸,眼中全然都是关心。
“皇帝若将关心哀家的心思,多分几成到朝政上去,当是大周百姓之福。”
宇文睿一滞。她想说“我何时不在意朝政了?何时不在意大周的百姓了?我是天下人的皇帝,可我却只想做你的心爱之人,唯一的那个……”。
可面对这样病弱的阿嫂,宇文睿说不下去了。她垂着眼眸,夹杂着一丝苦涩:“阿嫂教训的是……我这就、这就去做大周百姓的皇帝……”
说完,她再不看景砚一眼,再不对景砚说一句话。
“秉笔!侍墨!进来侍奉太后!”
“申全!摆驾重阳宫!”
久候在外面的三个人都快长出蘑菇来了,好不容易熬来了里面的呼唤,三人才同时长出了一口气——
申全随在皇帝身边多年,自然探知了皇帝的那点儿心思。
秉笔和侍墨更是侍奉了景砚多年,尤其是先帝在世的时候。宇文哲的身份,瞒得过天下人,瞒得过枕边人吗?瞒得过贴身侍候的侍女吗?因此,先帝和太后的那些隐事二人是十分清楚的。如今皇帝长大了,她们日日看着,不仅身量、面容越发的像先帝,蛛丝马迹的证据更是表明,皇帝连对太后的心思,都几乎同先帝一样一样的!
这是何等的隐晦之事?比当年先帝的身份还要难以说出口。
近来,太后病了,皇帝每每借着侍疾的由头霸在坤泰宫不走。这倒也罢了,最最怕人的,皇帝总是把众人撵出来,室内只余她们二人。若只是谈论些不可传六耳的军国大事或是宫中秘事也还好,万一……万一这动不动就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两个人在里面……
别说她们心思龌龊,居然能把两个女人联想到那处,太后当年和先帝难道不是两个女人?
自打意识到这件事,侍墨和秉笔谁也没和对方说过,但她们自有多年的默契在。
两个人无不心惊胆战:太皇太后若是察知此事,坤泰宫阖宫上下,焉有命在?
是以,当听到皇帝的呼唤的时候,三人如闻天籁,均都默默盼着皇帝在坤泰宫的时候越短越好,来侍疾的次数越少越好。
无忧说完了那句话,目光再没有一瞬落在自己的身上。
这样很好。最好,无忧从此就厌烦了自己,再不想见到自己……
景砚这样想着,心里却没来由地难过起来。
她任由秉笔替自己掖好被角,任由侍墨拾掇了桌上的玉碗。
她撑着,不去看宇文睿离去的背影。
她把目光收拢回身侧,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床榻内侧的针线盒子,盒子里露出一角明黄色——
那是她为宇文睿缝制了一大半的随身的荷包,荷包里只放着一样东西,便是前日宇文睿从街市上带回的面人小像。
景砚无声地叹息:从何时起,她身边的一切,都逃不脱和这孩子的关联了?
转眸间,眼前却现出一只骨感修长的手掌,手掌上托着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糕,那是自己最爱的甜食。
景砚大惊之下,耳边响起那孩子委委屈屈的声音:“药汤不好喝,给你备下甜嘴的……”
第101章 寒心
自从那日之后,宇文睿都不敢招惹景砚了。她唯恐自己再胡闹气得阿嫂犯了心疾,那罪过可就大了。
是以,两日来她虽是照旧地早、中、晚三次按时来坤泰宫侍疾,却再也没有说什么“不着边际”的话,也没再有什么“越礼”的行为。就连汤药都不抢着喂景砚喝了。每天只是乖乖地看着景砚吃了药,陪着她谈论些前朝的事务,或是插科打诨哄景砚说笑开心一番,便极有眼色地告辞,回重阳宫处理政务去了。乖觉得连景砚都暗暗称奇。
这一日是腊月二十七,宫里面张灯结彩地准备过年,虽是冰天雪地的,却蒸腾起了一股子热火朝天的氛围。
宇文睿下了朝,见宫中各殿的内侍、宫女都忙活得很,她毕竟年纪轻好热闹,心中不由得欢喜,遂信步一座殿一座殿地踱了过来。到达坤泰宫的时候,景砚已经吃过药了。
“咦?”
坤泰宫多了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宇文睿微诧,继而一喜,快步奔入景砚的卧房。
“阿姐!果然是你来了!”宇文睿忍不住急上前去,拉住了云素君的手。
皇帝的脚程一向快,不等人通报就闯了进来,害得云素君都来不及反应。
“参见陛下!”云素君慌忙下拜。
却被宇文睿一把扯住:“都是自家人,阿姐总要这般客套……”
“国礼不可废。”
宇文睿无语:阿嫂和阿姐,一个两个都是守规矩的。
她双手搀起云素君,瞥一眼端坐在罗汉床另一侧的景砚,也躬身施了一礼:“给阿嫂问安!”
景砚啧啧称奇,心道果然是近朱者赤,跟着规矩人,无忧这惫懒孩童也学着规矩了。
她深觉孩子难得学好一回,很该给些鼓励,遂轻勾唇角,颔首道:“皇帝越发的守规矩了。天气寒冷,来,到里面坐着暖和。”
宇文睿许久未见景砚展颜,乍一见,便有些神魂轻飘,呆了一呆,老实不客气地挤到了景砚的身侧,笑忒忒道:“还是阿嫂身边暖和!”
景砚嘴角微抽,她决定再不给这小冤家好脸了!什么“近朱者赤”?分明还是那个蹬鼻子上脸的小混蛋!
眼见阿嫂的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加之又能挨得这么近嗅到阿嫂身上馥郁的气息,宇文睿的心情大好,就差拉着景砚的手抱在怀里了。
“阿姐来瞧阿嫂啊?”
云素君点了点头,道:“回京几日了,就想着给太皇太后和太后问安,又听师父说到太后凤体有恙,心中挂念得很。”
“郡主有心了。”景砚微笑。
云素君在椅上欠了欠身,“太后也该好生将养将养凤体,相信师父的妙手定能助太后痊愈的。”
景砚点了点头,又道:“方才郡主说到边关之事,想来悦儿没少给郡主添麻烦吧?”
云素君闻言,面色一僵,转瞬即逝,淡笑道:“还好。”
景砚叹道:“悦儿的性子,哀家是清楚的。郡主高义,替哀家照料她,哀家是知道的,更是感激的。”
云素君面色微白,僵笑道:“太后忒客气了!臣自幼便崇敬太后,照料……照料悦儿,亦是心甘情愿。”
说到最后,语声微颤。
景砚似有察觉,抬眸凝视云素君一瞬。云素君不自然地错开眼神。
景砚心中更疑。
宇文睿可是坐不住了。
景嘉悦那个小混球招惹阿姐的事儿,现在无论如何是不能让阿嫂知道的。那不是在阿嫂的心疾上雪上加霜吗?
她同时心中暗怪阿姐,何以这么急着入宫来问安?阿嫂何等聪敏之人?阿姐的心思会窥不破?
宇文睿于是笑着插言道:“阿姐何时入宫的?”
被宇文睿截去了话头,云素君脸上紧绷的表情才略略一松,“早来了。之前在寿康宫中陪着太皇太后说了会子话。”
“眼看快要未时了,阿姐还没用午膳吧?朕也没用呢!要不,阿姐陪朕吃点儿?”
景砚的目光扫过宇文睿的脸,并没说什么。
宇文睿笑道:“阿嫂服药,吃得清淡,我们可顾不得你了!”
她说着,起身拉住云素君的手:“走!阿姐陪朕用膳去!朕的御膳房里,新进了个淮扬菜厨子,做的点心又精致又好吃……”
云素君也是个心思灵透的,起身道:“谢陛下赐饭!臣府中还有要事,太后,陛下,臣这便告辞了!”
景砚见此形状,心中疑念更重了。
单说云素君,出了宫门,乘车回到安和郡主府。
她甫一踏入府门,就觉得情状有异——
府中管事的庞喜耷拉着眼角眉梢,无精打采地杵在门口,沮丧的模样倒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旁的侍女下人也都神色古怪得很。
云素君顿觉怪异,“怎么了?”
庞喜听到自家主子的声音,如蒙大释,精神一震:“郡主,您可回来了!”
“发生了何事?”
庞喜苦着脸,“那位,又来了……”
云素君秀眉蹙起,也顾不得脱去沾满寒气的披风,疾步冲进前厅——
果然,一侧的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一身火红,捧着茶低头抿茶汤的,不是景嘉悦又是何人?
“又跑来做什么?不是告诉你了吗?你家郡主没回来,就不要来聒噪本大小姐!本大小姐是不会走的!”
云素君眉头拧得更紧,呵斥道:“你又来做什么?”
“咳咳……”景嘉悦不提防,一口茶汤险将自己呛着。
她丢开茶盏,满脸堆笑着从太师椅上蹦了起来,“云姐姐你回来了?”
说着,不由得张开双臂奔着云素君而来。
云素君算是对她的亲近有阴影了,慌忙闪身:“你……别过来!”
景嘉悦顿觉受伤,“云姐姐你别这样好吗?你若气我恨我讨厌我,打我骂我怎么着都成!只是别不理睬我!我心里……难受得很啊!”
云素君大窘:青天白日的,这是闹什么呢?府里的下人十几双眼睛就这么活刺啦地瞧着呢!
她心里又急又羞,又气景嘉悦对自己做下了那等事,脸上烫得发烧,转身便走。
“哎哎哎!云姐姐你别走啊!别不理我啊!”
庞喜的嘴角猛抽,他唯恐自家郡主有什么闪失,连忙就要跟上,却被景嘉悦伸臂拦住了:“庞总管,你家郡主我去照料,你就甭跟着去添乱了啊!”
谁添乱啊?就算是添乱,也是你景大小姐添乱吧?瞧把我家郡主气的……
庞喜忍不住腹诽。要不是顾忌着这主儿的来路背景,他真要跟她好好理论理论的。
景嘉悦不耐烦地挥挥手,“庞总管,带着你的人,扫扫院子,准备准备午膳什么的。郡主在外奔忙这么久,肯定是饿了。快去快去!”
快去个屁!
庞喜一口老血险些喷出。
轻功除了打不过脚底抹油方便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对此,景大小姐和当今天子有着共同的心得:追姑娘方便!
景嘉悦施展轻功,很快就追上了不会分毫武功的云素君。
安和郡主府的后花园,银装素裹,一切都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亭台楼阁琼楼玉宇一般。
“云姐姐!”景嘉悦扯住云素君。
云素君咬牙道:“你又跟来做什么?我和你说得清清楚楚,你我今后各走各的路,你几次三番来我府上搅扰到底要如何?当我安和郡主府好欺负吗?”
说到“欺负”二字,云素君登时通红了眼圈。
景嘉悦瞧得心悸,“什么各走各的路?云姐姐,你怎么忍心同悦儿就此生分了?”
“我怎么忍心?”云素君抖声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