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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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郑军队如鸟兽散,只余满地的死尸和凌乱,连那名向导,也不见了踪影。
北地初春的风,着实有些锋利,裹挟着丝丝凉意扑在景嘉悦的脸颊上,一层复一层。
景嘉悦头上戴着银盔,盔面遮盖不到的地方,被劲风割得生疼。也因着这劲烈的春风,她狂追了百余丈之后,心中的躁怒也渐渐平息了。
这支北郑军队何以知道自己的行踪的?
纵然是猜到王军可能攻打新远县,沿途事先埋伏下人马来个突然袭击,却为何只有区区百余人?战斗力还是这样的弱?
景嘉悦越想心中的疑惑越深,更觉不安起来,她于是缓下步子。她的战马终于得了主人的命令,四只马蹄“踏踏踏”地踢在地上的硬土上,打着响鼻喘着粗气歇息。
“将军!”
“将军您没事吧?”
她手下的军马也追了上来。
“不妨事!”景嘉悦道。
她这时才发现此处景致独特,竟是和之前的密林灌木绝然不同——
中间一条狭长的山路,蜿蜿蜒蜒直到转过弯去看不到尽头,方才那名北郑将官就是沿着这条路跑没了影儿的。山路两侧是高高的山石和疏密不一的灌木丛。
这是明显的两山夹一沟的格局啊!这两道山石子里,当真要埋伏下什么,还真是不容易被发现……
景嘉悦心中越发的不安,银牙一咬,急转马头,“快走!退出去!”
可她的话音刚落,“嗖”的一声过后,她身后的副将应声栽下马去,一命呜呼了。紧接着,山石子后面的灌木丛中人头攒动,铺天盖地的箭矢朝着她和她手下的兵将射了过来。
宇文睿的中军距离前线并不远。此刻,她正在帐中翻看着前方的军报,书案的另一侧躺着景砚的回信,她只要一撩眼皮就能看得到。
宇文睿看了几眼,心中越发燥得慌:不因别的,皆因景砚回信中的内容。
对于她提拔景嘉悦为监军使一事,景砚极不赞同,措辞略严厉了些。宇文睿看罢极是不快,这么久没有阿嫂的消息,她丝毫不回应自己的思念和担忧,甚至不提近来日子过得怎么样,只一个劲儿地质疑自己用人的能力。也许,在她的眼中,重用景嘉悦也是“任人唯亲”“恣意妄为”的证据吧?
“啪”——
宇文睿合上军报,随手撇在书案上,绷着小脸儿生闷气。
魏顺偷眼瞧了瞧这主子气鼓鼓的模样,暗暗缩了缩脖子,假装自己不存在。
突然,帐外传来纷纷扰扰的声音,有凌乱的马蹄声,紧接着便是吵闹声。
“陛下!我要见陛下!”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慌乱而急切,气都像喘不匀似的。
“什么人?”宇文睿道。
外面那男子显然是遭到了卫兵的阻拦,挣扎间,他隐约听到宇文睿的询问声,如闻神偈,不要命地扯开嗓子高叫着:“求陛下快去救景将军!景将军中了埋伏!求陛下……”
只这一嗓子,话音还未落到地面,他面前的帘帐突地被掀起,他胸前的衣襟被宇文睿猛地一把抓住,他的眼中映出一双焦急狰狞的眸子来——
“悦儿她怎么了!”
来人正是景嘉悦的亲兵之一。
景嘉悦一行被事先埋伏在山谷两侧灌木丛中的北郑人围了个实诚,铺天盖地的雕翎箭如急雨一般倾泻而下。她心惊之下,边拨打着射来的羽箭,边带着部属急向后撤。可怜那些普通的兵士,没有她那般高的武功,接二连三地死在了乱箭之下。
景嘉悦又羞又恼,她深恨自己不该误入了北郑人的圈套。眼前的亲兵多是追随他父亲多年,甚至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怎么忍心让他们因她而死?
如今,该当如何?
正焦虑间,之前要命的丛丛羽箭骤然不见了,随着震天的喊杀声,从山谷两侧涌出无数军兵,为首一将,黑马,墨铠,皂袍,一杆方天画戟直直朝着景嘉悦攻了过来。
就在羽箭停歇的瞬间,景嘉悦神情一震,冲着身后的还没倒下的几名亲兵高喝道:“你们几个!速去!速去寻救兵!快!”
那几名亲兵闻言一怔,紧接着异口同声道:“我们要和将军在一处!”
“罗嗦什么!拿本将军的命令做耳旁风吗!”景嘉悦怒道。她此时已经明了,今日这局,就是为了取她的性命的。她一死不足惜,总归是她自作自受,但剩下这千八百人,他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若有援兵能及时赶到,救得一个算一个吧!
景嘉悦心一横,丢下一句“还不快滚”,便朝着战宇迎了过去……
宇文睿已经来不及听那亲兵叙述细节了,脑中只盘旋着一件事:悦儿有性命之危!而自己,必须马上去就她!
魏顺眼睁睁看着皇帝劈手摘下挂在一旁的宝剑,又从兵器架上擎过枪袋,夺门而出,就穿着惯常的素白龙纹箭袖,盔甲都没披上一丝丝儿,扳鞍上马。
“池刚,马上带着你的人,随朕出发!”宇文睿一叠声地吩咐着。
池刚是负责护卫她的,手下也不过五百人……
陛下就带着这些人,去救景将军?
魏顺只觉得头皮发麻。
陛下同景将军情逾姐妹,听到景将军有性命之危,陛下必定心急如焚。这个道理,魏顺懂。可陛下的性命金贵着呢!万一出了什么差池,那后果……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宇文睿将“非攻”宝剑悬在腰间,抽出枪袋中的两支□□,双手一合,“喀拉”一声脆响,一柄长|枪被握在了她的手中,在耀眼的阳光下泛着熠熠银芒。她又一扯宝马遨疆的缰绳,即将跃马疾驰的当儿,突被马头前面的人惊了一跳。
“陛下要做什么?”尹贺张开双臂,挡住了宇文睿的去路,他宽大的袍袖在劲风中“噗噜噜”作响。
“朕要去救景嘉悦!先生闪开!”宇文睿攥着缰绳,怕马蹄子伤着尹贺。
“景将军有难,陛下御前无数勇将……”尹贺双眉拧紧,满目肃然。
宇文睿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可她没工夫在这儿耽搁,耽搁一瞬,悦儿便危险一分,尤其,当她听到尹贺说到“有难”两个字的时候,心中更不痛快,暗自双腿一夹马腹。
遨疆极同人性,腾地跃起,如同长了翅膀般从尹贺的头顶飞过,落在他的背后。
“悦儿是朕手足!朕必须去救她!先生火速调集兵马,随朕而来!”声音伴着“哒哒哒”的马蹄响,回荡在尹贺的耳边,而那声音的主人,已经一溜烟奔远了。
尹贺呆怔,继而便是无奈的长长的叹息。
第162章 血杀
在此之前,任何时候,无论是当年在京城跋扈胡闹的日子里,还是后来在边关历练倾心于云素君时,景嘉悦从没想到过某一天自己会面对这样的局面——
命悬一线,身边的人一个个、一排排地倒下,血肉横飞。
原来,为将为帅,从不是只有威风凛凛、跨马扬鞭,更多的是责任,更需要的是随时随地的用心用脑。
而这些死去的人,半个时辰前,他们还围在她的身边,护卫着她,追随着她……
是她的疏忽大意害了他们的性命!
深深的愧疚,强烈的恨意,顷刻间充满了她的胸口,又痛又酸,难受得让她恨不得立毙了这些围住她,砍杀一拨又冲上一拨,似乎多得没法计算的北郑敌兵。
她身边的人,所剩无几,唯有二十几名武功还说过得去的部将和亲兵,身上也早都挂了彩,有的一瘸一拐强自支撑,有的身上的伤口汩汩地流淌出鲜红的血。
谁都知道,失血过多是会致命的。可他们连包扎伤口的功夫都没有,北郑人的刀剑毫不留情地砍斩过来,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倒下的是不是自己。
支撑?到底还能支撑多久?
然而,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退缩半步,没有一个人齿缝间蹦出半句“投降”。他们像是心有默契一般,围定了景嘉悦和她胯\下的战马,仿佛这是他们不可动摇的使命。
一杆几乎可用破碎来形容的战旗,在劲风中“噗噜噜”作响。旗杆上的锦缎早被洞|穿、撕扯了几个大口子,唯有上面大大的“景”字隐隐可辨。它紧紧地扒住旗杆,似乎那是它在这世间唯一的支撑。死命攥着旗杆的亲兵,小腿已经被砍断了。他疼得冷汗淋漓、全身发抖,但他的右手还握着一柄血淋淋的刀,每一个试图抢夺、毁坏战旗的人,都被他发疯般地砍杀。
主将在,旗在,战魂便不亡!
景嘉悦的眼眶酸热,双眸充血,身上的银色铠甲因为沾染了太多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鲜血而化作了同内里战袍同色的朱红色。她的长刀上下翻飞,敌兵在她的刀下血肉横飞,俱都成了刀下亡灵。此刻的她,不再是大周英国公府那个娇俏的孙小姐,她是敌人生命的收割者,是来自血地狱的嗜血修罗!
景嘉悦杀退一拨敌兵,高喝一声,她的嗓音,因为身体的疲惫而沙哑,但出口的话语却无分毫的疲态——
“众儿郎!今日我们终归不免一死!索性杀他个痛快!杀一个不赔,杀两个赚一个!本将军陷你们于此地,定会和你们同浴血!黄泉路上,彼此做个伴,也不孤单!”
她说着,手中长刀一扬,直指前方又涌上来的北郑兵:“死便死!杀便杀!莫堕了我大周的雄威!”
“喝!杀!”二十几个汉子同时爆发出震彻山谷的吼声,仿佛他们流失掉的生命力,连同他们已经逝去的战友的魂灵,都在这一瞬,于他们的身上,复活了!
就在这时,初初与景嘉悦交手几个回合便退在一旁的战宇分开手下军兵,挡在了景嘉悦的马前。
“贼将!”景嘉悦的嘴角勾着一抹鄙夷,口气更是不屑。
“你倒硬气。”战宇此刻倒是平静得很。或者说,对于景嘉悦的表现,他还是怀有几分敬意的。
人言大周女子掌权,战宇素来不以为然。他从小在男权为尊的环境下长大,在他的意念中,女子就该是柔弱的、美丽的,依附于男子的,以夫君为天、以操劳家事为一生之重心的。他虽然爱慕杨熙,但他只是想娶杨熙为妻子,让她一生一世以自己妻子的身份活着,这对于他来说,是身为男子最大的满足。
可今日,他所见到的景嘉悦,完全颠覆了他之前对于女子的认知。当初他得知二弟死于周廷贵介女子之手的时候,除了强烈的恨意,更有内心深处不可言说的对于二弟的鄙夷——
竟然死在一个女人的刀下,当真可耻得很!
此刻,战宇懂了,这个女人,不是普普通通的女人。即使她莽撞,即使她性子火烈,但她的战意、她所受到的部属的爱戴、她的不屈、她的英武,绝不逊于任何一个长久征战沙场的男子。
战宇自问,若自己处在景嘉悦的境地,会如何?
如果这个女子不是仇人,单凭这份胆气和烈烈英风,他倒是很想同她为友……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在脑海中,就被战宇强行压下去:眼前的,是杀害二弟的仇人,他与她,注定,不死不休。
他一抖掌中的画戟,冷然道:“景嘉悦!你可知你今日为何会死于此地?”
“莫说大话!谁死在此地,还不一定呢!”景嘉悦气势倒足。
战宇双目一凝,凛然道:“死到临头,尚不自知!让你做个明白鬼!当初被你砍杀害死的少年将军,还记得吗!”
景嘉悦略一思索,便知道他所指,冷笑道:“你说那个倒霉鬼?不知廉耻地想到我大周驻地打秋风,被本将军一刀砍了脑袋的?哈!怎么,他是你亲戚?”
战宇咬牙切齿道:“那是我亲弟!你杀我亲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景嘉悦嗤道:“有那种亲弟弟,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战宇闻言,横眉立目,“我本敬你勇毅,但,杀弟之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景嘉悦在马上把刀一横,“要打便打,啰嗦什么!”
战宇再不多言,擎着画戟,便朝景嘉悦刺了过去,被景嘉悦一刀格开。
战宇招未使老,甫一碰到景嘉悦的刀杆便画戟后撤,一旋,又横扫向景嘉悦的心口处。景嘉悦大惊,忙再次吃力格挡。
两个人展眼间便打了十几个回合,其中包括景嘉悦的亲兵冲上来护卫,被战宇的画戟挑飞了几个。
景嘉悦则越战越吃力,战宇的战力和临战经验,都远在她之上,只十几个回合,她便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紧接着,又有两名亲兵倒在了她的面前,景嘉悦咬牙喝道:“我才是你仇人!要打,冲我一人来!”
战宇已经杀红了眼,狰狞着面孔,掌中画戟一招急似一招,一招狠似一招,“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活!”
又是十几个回合,景嘉悦身上的战袍已经被血水和汗水浸透了。她只觉得双臂酸弱得使不上力气,双腿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