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缘-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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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形势如何,叔父在地方已有十年,资历与名望都已攒足,倘若此时进京,是否是好时机。
父亲乃当世鸿儒,并未出仕,而是在家教导族中子弟。江南与京师隔得远,消息便有延时,事情已过了近一月,方有一次书信往返。
先隐晦说了此番遭受无妄之灾,误会而已,陛下那里,已有说法,请父亲勿忧。而后细细分析了京中当下的诡谲形势,联合叔父端方的人品,又回信,此时并非入京的好时机,锦衣卫肆虐,易卷入是非,不如等过几月,届时兴许有好缺,再谋入京不迟。
写完,装入信袋,封口,派家仆送回江南去。
等叔父入京,朝堂上事便有个可商量的人,倒可稍解压力。
崔云姬搁下笔墨,缓缓舒了口气,看了眼窗外苍穹,完满的一轮明月悬在树梢。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不知怎么,就想到这么一句。
似乎有近一旬未见宛娘了。原先一直不见,倒没什么,可一旦见过,便如魂牵梦绕般的扯动她的心神。
那就……去看看?崔云姬将落到脸侧的一缕发拨到耳后,唤了婢女来。
“取一盏风灯来。”崔云姬吩咐道。
婢女转身出去,回来时,手中提了一盏风灯:“这么晚了,小姐是要去哪里?”
“到宛娘那里坐坐。”崔云姬接了过来,笑道:“我自己去就好,你去歇了吧。”
都是在家中,婢女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便笑着答应了。
崔云姬披上一领斗篷,提了风灯,便朝宛娘那里去。
这座府邸乃是祖产,当年祖父在京为官时所置,占地颇广,景致亦是精心整顿,兼之人老难免思想,祖父在晚年,又在府中修了江南风景的庭园,故而,每当月影朦胧,这座极具江南风情的庭园便如拢上一层薄薄的轻纱水雾,婉约深秀。
像某个温婉的女子。
崔云姬每见宛娘,总想起水乡的乌篷船、青竹伞,还有那濛濛烟雨。江南独有的温婉柔情都深深体现在宛娘身上。
说起来,她们都是江南人士,那一幅幅山水楼台的景象是崔云姬幼年时最熟悉的美景。长大离乡,远离了柔情与温婉,却并未忘却,而是默默藏在心中。
这是每一个背井离乡的士子都不可避免的经历,思乡之情,难免会在平日所见所闻中突然触动心肠。
而宛娘,总让她觉得亲切。
走到小院外,门扉紧闭,透过矮墙望进去,窗内人影依稀。
一阵风吹过,风灯中的灯火晃了晃。
崔云姬走上前叩门。
不多时,便从里面传出一阵轻微的步履声,接着便是一声女子清婉的问话:“何人?”
崔云姬弯了弯唇,回道:“是我。”
门从内打开,宛娘站在门后,一袭淡青的斗篷,看到她时,侧开身,目光柔和:“请快进来。”
崔云姬跨过门槛进去,宛娘在她身后合上了门。
二人走入房间,宛娘道了声失陪,便走入寝室,不多久,她换了身琉璃白的齐胸襦裙出来,可见适才是已睡下了。
崔云姬不由惭愧,她这么不管不顾地就过来了,倒给人添了麻烦。
“怎么突然来了?”宛娘的声音细细柔柔的,她望着崔云姬,眼中始终是柔和的光芒。
崔云姬歉然道:“只是想起有些日子没见你了,便过来看看,不想扰了你安置。”
在她对面坐榻上坐下,宛娘语带安慰道:“不要紧,我终日无事,并不困乏,大人来坐坐,也好。”
如此善解人意,崔云姬释然地笑了笑,道:“过些日子,我叔父一家兴许要入京,叔父家的小表妹,也是个温良娴淑的女子,到时你可常与她玩,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宛娘并没有如崔云姬预料的那般产生兴趣,她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而后,关心地问道:“令叔父入京,我在这里,是否会添麻烦?”
住了这么久,宛娘也知道这里是崔氏祖产了,京都居,大不易,崔云姬住在这里,崔叔父进京来,自然也要同妻眷儿女入住。
她面上带了点忧虑,崔云姬摇了摇头,温和道:“府里够居住了,你在这里,就如家人,哪有家人会给家人带来不便的道理?”
宛娘不想她会说出这番话,不禁怔了怔。
“宛娘,我当你是家人,你尽管就把这里当家来待,不要拘束,有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也尽管去做,差遣仆婢也无需顾虑,就把这里当作家。”崔云姬带笑道,言语却是真诚无比。
这番话说的,称得上掏心掏肺了。一个人愿意把自己的家同她分享,是将她当做自己人了。宛娘很感激,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段早已尘封的记忆。
曾经还有一个人对她说过相同的话。
“你不是来做客的,这就是你的家,有什么要取用,要差遣,都不要迟疑。宛娘,我会一直待你好的,你就放心吧。”
心扉突然间被触动,那种酸涩的感觉倏然间布满全身,让她的双眼都湿了。
她没有做到一直待她好。但她却用命来换她后半生的安稳。
到了现在,宛娘已分不清,她对林潭是爱是恨,然而每次想起她,都痛彻心扉,她就像她心上的一条伤疤,看起来痊愈了,忘却了,可不知什么时候,又复发了,疼痛了。
崔云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番话竟将宛娘说得哭了起来。她并没有哭出声,只是眼泪猝不及防的流下,察觉到自己失态,宛娘笑了笑,想要说什么,喉咙却梗得发紧,说不出话来。
宛娘常会对她笑,无一例外都是温婉暖暖的,可这次,苦涩与勉强让人看得心酸。
崔云姬不知所措,眼看着宛娘努力的抑制自己,而眼泪却毫不听话,她直起身,轻轻将宛娘揽到怀里。
低低的抽泣,压抑得让人心疼,肩上的衣衫很快就湿了。崔云姬抬手,又放下,犹豫终是抵不过心疼,她将掌心谨慎地贴上了宛娘的后背,顿了顿,轻轻地拍她的背,温柔地哄道:“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过去。”
那哭声愈加压抑,越加悲切。
这两年多来,她一人居住在这方小小的院中,有多少次,也是这般无望的哀泣?只是那些时候,她只有一个人,任她如何伤心悲痛,都无人安慰,无人心疼。
怀里的人是那样清瘦柔弱,她总是温柔的笑容下藏了多大的苦楚伤痛。崔云姬微微仰起头,她的眼角也变得酸涩起来。
☆、第九十章
有些感情是不能预料的,有些感情是情不自禁的。
在崔云姬反应过来之前,身体的本能已抛弃了她的理智,追随了她的心。她揽着宛娘,听着她压抑的低泣,心痛难遏。那微微颤抖的肩,那轻轻抽泣的哭声,都化作刀,割破了她的心防,让她心疼,让她控制不住自己。
她低下头,亲吻宛娘的发顶,淡淡的发香萦绕在她的鼻息,发质柔软,双唇触碰上去,就像轻软的云,哭声仍在继续。崔云姬揽住宛娘的肩,往下亲吻她的眼,吮去她的泪。
宛娘的身体僵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睁开了眼。
崔云姬抬手,遮住她的双眸,吻往下,落到她的唇上。
她知道,宛娘的经历坎坷,她是犯官之后,从小就被充没为奴,因娇媚绝世的容貌被卖入青楼,她曾是秦淮河上出名的妓子,在开苞前被林潭十万两白银买下,后来,又做了闵世杰数年侍妾,闵世杰说得再好听,也改变不了他染指了她。林潭、闵世杰,两个男人,也许还有更多?
可那有什么关系?只要宛娘愿意接纳她,这些不会成为她们的阻碍。她心疼她的身不由己,心疼她命途多艰,心疼她连痛哭都不敢放声。
那些生命中不公正的对待给她留下的伤痕,她愿以自己后半世的温柔相待去抚平。
唇下的双唇如此柔软甜美,崔云姬忍不住吮吸。宛娘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推开崔云姬,赤红的眼中是羞愤,是痛苦,是无地自容。
崔云姬苦笑,她看着宛娘,声线喑哑:“对不起,冒犯你了。我非有意,情难自已。”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冒犯了她,这行为,很是可耻。崔云姬极力将语气放到低缓温柔,欲安抚宛娘:“你可否将这里视作你的家,将我视作家人,不论何时何地何事,你尽可将我作为依靠……”
她尽量说的委婉,但意思是已很明了了。
宛娘剔透如琉璃地双眸中渐渐染上不敢置信,她艰难地开口:“大人……我……”她在想,要如何拒绝方能不那么使人丧失颜面。
顿了顿,宛娘垂下眼眸:“并非大人不好,是我配不上,我愿是……”
“我知道,”崔云姬语气温和的打断她,“你的过往我都知道,你本是妓子,后被林潭赎下,成了他的人,之后因闵世杰无意中见到你,惊为天人,多方逼迫之下,林潭走投无路,将你送给了他……”她知道的清清楚楚,两年前将宛娘接到家中后,她便使人去调查了。
听她以如此自然且温柔的说出这些不堪的过往,宛娘脸颊通红,但她仍是纠正道:“你说错了,林潭不曾拥有过我。对我惊为天人的是林潭,她视为我天人,珍惜爱护,却唯独不曾索取,而闵世杰,不过欲、望罢了。”林潭脾气不好,总是与她争吵,说的话狠,但她真的,从来不曾动过她一根指头。
宛娘的情绪随着她的话平静下来,她微笑,笑意仍旧温婉:“蒙大人错爱,宛娘感激不已,只是心中早已立誓,愿孤灯索影,了此残生,不敢再盼真情。”
这是一个,意料之中的回答,可当它真的来了,却是如此的难以承受,崔云姬皱眉,又缓缓的松开,她勉强的笑了笑,甚至不敢再看宛娘。低垂下眼眸,看着素色的坐榻,心痛起先是轻微的,如水波般晕开,直到每个角落,那股密密麻麻的痛意像被唤醒了一般,倏然间强烈起来。
崔云姬握紧了拢在袖下的手,她仍旧努力保持着风度,仍旧温柔地对待她心爱的,却拒绝了她的女子:“你何不再想想?往后岁月还很漫长,孤灯索影未免太自苦了,宛娘,这样说兴许很冒昧,但仍请你相信,我不是最好的,还是个女子,但我能保证必定护得住你平安,必定一如既往地对你好,必定矢志不渝,一心一意。你是否再考虑考虑。”
宛娘没有任何犹豫地摇了摇头,崔云姬的眼角耷拉下去,双唇抿紧,透露出一种受伤与脆弱。
宛娘低下头,不忍再看。
半晌,崔云姬抬起头,她清澈的双眸坦然地看着她,故作轻快道:“那就这样吧,”她安慰她,“这种事勉强不来,你不要有负担。只是,你尚年轻,早早心死,后面的几十年如何度过?我不够好,总有好的人,会遇上的。”
她说罢,也没等宛娘回复,快速地站起来,道:“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安置吧,我也告辞了。”话音一落,便转身走了。
她走得飞快,像在躲避什么,像在掩饰什么。
宛娘分明看到,崔大人转过身去后,她的肩膀在颤抖。
她定是,哭了。
宛娘很难受,这个温柔的女子,被她拒绝伤害之后,仍旧照顾她的心情,仍旧没有一句责怪抱怨。
该离开了。宛娘默默想道,不论去哪儿都好,就是,不要再住在这里了。
伤害过她之后,她如何有面目若无其事地赖在这里。再且,唯有她走了之后,崔大人才能放下她,忘了她。
只是,她该去哪儿?是回临安,还是留在京师?又或去别的地方?
命若浮萍,这一世,都在飘零。宛娘愣愣地坐着,心中不舍极了。
半晌,她起身转回内室,脱下外衫,换上寝衣,躺到榻上,却久久不能入睡。
隔日一早,宛娘起身,她想了一夜,终是决定回临安去。
她的东西不多,不过半个时辰,都归整毕了,她的放到包袱里,房中原有的,便放到原处。
接着,便该是雇辆南下的马车。
正要去请管家来,问一问他何处能雇到可靠的车夫,便看到崔云姬往这边来了。
她穿着梨花白的襦裙,发上挽了个低髻,步履从容的往这里走来。看到宛娘,她笑了笑,一切如常,仿佛昨夜只是一场独属于宛娘的梦。
宛娘有一瞬间的恍惚。
崔云姬很快便走到跟前,看着宛娘,若无其事道:“你哪里去?”
“我……”宛娘犹豫了片刻,然一想到走前也少不了与崔大人辞行,便也坦然道,“正要去向管家讨教,何处可雇到马车,我预备回江南去,这两年,麻烦大人了。”
崔云姬哦了一声,面不改色,她朝宛娘身后望了望,那里与平日并没有什么差异,却让人陡然生出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来。崔云姬心下怅然,她收回目光,望向宛娘道:“这个不急,且让我进去坐坐吧。”
宛娘侧身让开,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