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半生逍遥-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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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仰望殿顶,仿佛是另一个小天地般,那些盘着的巨龙跟活的似的,眼睛一眨就要从这里飞出去,翱翔云端。
莫青璃看着这华丽尊崇的金銮殿还有那高高在上的雕龙宝座,心里暗叹,怪不得天下有那么多人想坐上那把椅子,睥睨苍生,权力的诱惑,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
其实十岁那年,莫青璃进过一次宫,当时正是皇太后的六十寿辰,要求所有王公大臣携同家眷,只不过当时进得不是这金銮殿,而是用来宴请的永和殿,也不曾见识这前殿的奢华与夺目,更因着年岁不大,连那永和殿也记不大清了。
那是莫青璃第一次进宫,谁也料想不到,却也是最后一次,以云汐郡主的身份。
而今,踏上这金銮宝殿,脚踩着坚实的大理石,竟让莫青璃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时光变迁,亦不过是从前,兜兜转转,似乎在历史的滚滚长河中听见时间叹息的声音,深远绵长。
一切,仿佛都是命中注定。
“皇上驾到。。。。。。”有太监尖细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莫青璃与苏子晋他们站在殿中右侧,行跪拜礼,山呼万岁。
莫青璃低着头,跪在地上,明黄色的身影从身旁掠过去,身上隐隐晋国皇族专用的龙涎香,长靴上的明黄色缎面用金线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
“兴”。
众人便都起来,垂首站定。
“金科一二甲进士何在?”子书仁迈着矫健的步伐,龙袍下摆一撩,坐到了雕龙宝座上,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温润,亲和。
苏子晋、卫仲卿、莫青璃三人站在第一列,其余人站在第二列。
莫青璃因低着头,看不清子书仁的脸,但却能感觉到由上方而来的锐利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去,再移开,向后。莫青璃今日的装扮是钟离珞亲自动手,照例在脸上做了小小的易容。
“今日既是殿试,想必各位都明白,那朕废话也不多说,”子书仁在上方打量了一下金科士子,特别是一甲进士,个个丰神俊秀,芝兰玉树般的人物。
子书仁顿了顿,道:“我大晋立国百年,几代国君勤政为民,虽无内忧,却有外患。北狄一入冬便犯我大晋边境,南蛮也是一直虎视眈眈,我朝本是以武立国,更因此兵力众多,却于国库带来巨大负担,民生堪忧。若裁减军队,又恐外敌来犯,各位可有两全之法?”
莫青璃站在下头,眉眼低垂着。
北方进犯?是由于缺粮,南方则是大部分未开化之地,贪图中原先进的文化、发达的经济。若能和解,便好,若不能又该如何?军队裁减会背负很大的风险。
该怎么办呢?
这时,苏子晋已然上前,面色郑然,道:“启禀皇上,草民以为北狄屡次犯我大晋,不过为口粮,若能扬我大晋国威,何妨与他们和谈,便是与他冬日口粮,来年再奉还给我们。而南蛮在我朝南陲,若能通过商道互通有无,想必可安抚之,再辅之自由通婚,裁减兵士便会大大减少风险。”
“好,不愧是苏大学士的儿子,”子书仁显然心情很好,又对着下方另一个大臣道:“苏爱卿,你可真是有福啊。”
“皇上谬赞了,臣惶恐。”莫青璃左侧一个身着紫色官服,胸前绣着白鹇鸟补丁的官员一撩官服下摆,跪下谢恩,嘴里说是惶恐,可是那喜悦从上咧的嘴角便能轻易看出。
从左而右,按顺序第二个人应当是莫青璃了。
不知怎地脑子忽然闪现出许多画面,一会儿是娘亲亲吻她时温柔的笑靥,一会儿是父王在点将台上意气风发的雄姿,还有那青草庭院中清脆的笑声,这些片段慢慢糅合,却又牵扯着缠绕,慢慢拼凑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终于浮现出父王在桃花树下轻轻溢出的叹息:“若是可能,父王愿意就此解甲归田,就陪着我的妻女。我手下的兵将也可以分散开来,春日农忙时耕种,农闲时操练,如此,便也能忠义两全了。”
父王离去的时光对莫青璃来说已太过久远,如今想来,恍如一个太过梦幻的镜花水月。她其实已然记不清父王娘亲的具体样貌,却因着这殿试的题目,突兀的想起他们。
想是冥冥中自有天定。
莫青璃手指紧握成拳,又松开。
父王娘亲,是你们在帮我么?
不动痕迹的理了理腰带和衣袖,莫青璃上前一步,道:“启禀皇上,草民以为,子晋兄言之有理。不过裁减兵士依然有很大的风险,不如……”
她顿了顿,似乎在等甚么,声音提高了一些。
“不如,将半数兵士解散。”
卫仲卿在旁边一直看着莫青璃,此时心里鄙夷的骂了一声不知天高地厚,却恍惚见到她唇角隐隐约约的一丝弧度,好像是在笑。
☆、第19章 殿试(下)
果然莫青璃此言一出,尚未等她说出后来的话,朝堂之中仿佛炸开了锅一样,兵部尚书第一个跳将出来,右手指着莫青璃朗声道:“启禀皇上,此子胆大妄言,不知我国之根基,半数兵士解散,若是外敌来犯,让我大晋何以抵御外侮?”
声音洪亮,跟打雷似的。
莫青璃沉默着,不接话。
兵部尚书王庭,之所以跳出来不是因为削减军队会少拨军饷,而他就不能中饱私囊,恰恰相反,王庭是大大的忠臣,只是为人鲁莽了一些。虽然莫青璃一直骂先帝子书和是“昏君”,是他下旨才使得自己家破人亡,但也并不能否认他在朝政上做的贡献,先帝与子书仁的确算是明君,这晋国,算是大越各国中政治最为清明的一个。
无疑,莫青璃这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兵部尚书这种鲁莽的忠臣,不然,她点的火,没有人来浇点油怎么能够行呢?
“王尚书,何不让青璃把话说完?老夫可不信老夫的学生会说出毫无根据的话。”说话的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老臣,精神矍铄,两鬓斑白,大红色官服,前后均绣鹤。
正是朝廷一方泰斗——左相易远。
莫青璃微微讶异地往那边看了一眼,易远回她一个了然的神色,那双洞穿一切的眼闪过一丝光芒。
他在帮她。
“易相甚么时候收了学生?”
“这么多年没听过易老丞相有学生啊?”
身后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子书仁在上方看着,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
“王尚书,老夫也不信老夫的女婿在圣上面前胆敢妄言,王尚书未免太急切了一些。”沉沉稳稳的声音来自始终不曾言语的钟离右相。
如果说刚刚朝堂之上只是轻微的议论,那钟离丞相这句话不啻为平地炸起一声雷。
偌大的金銮殿顿时没了声音,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文武百官俱都在想,钟离家的大小姐甚么时候许了人家,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如果眼前这个“男子”真的是右相的女婿,又该如何对待。
别说文武百官,就连莫青璃这个当事人都不清楚,她是同丞相说过要与钟离珞成亲不错,可是她还没有去提亲啊。
只不过,易远和钟离丞相两句话,无疑是把莫青璃推向了风口浪尖,从不收学生的易左相的学生,右相的宝贝女婿,还在这殿试场上,可能出了这金銮殿,她又是今科状元。
这期间,子书仁也没有说话,莫青璃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他只是一直坐在龙椅上默默地看着殿下所有人,眼睛时而眯起,却没有开口阻止。
待到下面安静了一会儿,他身子往前倾了倾,才开口道:“莫青璃,将你刚刚未完的话说下去,你倒是说说何以要解散半数兵士?”
莫青璃暗自吸了一口气,将早已盘算好的话组织好,道:“将半数兵士解甲归田,并之其余百姓,各地农村住户,不论住户或客户,每五家组成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凡家有两丁以上的,出一人为保丁。农闲时集合保丁,进行军训;夜间轮差巡查,维持治安。军训时可让上过战场的士兵负责操练,以身作则。如此一来可使各地壮丁接受军训,与正规军相参为用,以节省国家大量军饷;二来可以发展农耕;三来可以‘除盗’,维护百姓安全;四来可以建立严密的治安网,把各地百姓按照保甲编织起来,稳固我……大123言情山。”
殿内很安静,只听得到莫青璃清越的声音在殿中回荡着,来来回回。
“保甲制么?”因着内力深厚,莫青璃听见子书仁在殿上轻轻的重复声。
“莫青璃,抬起头来”,子书仁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来,话里听不出喜怒。
这番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莫青璃遵从的抬头,却不能明目张胆的看他眼睛,只微微扫过一眼,便垂下眼眸。
当日她离京的时候子书仁是太子,已然十六岁了,如今瞧来眉目间没甚么变化,依然温和亲近,只是眉宇间已然隐含着若有若无的王霸之气,配上一身明黄色的五爪金龙皇袍,站在这两米高的朱漆方台上,很有天下之主的样子。
在莫青璃的记忆里,幼时子书仁常来的地方便是靖王府了,也是她除了钟离珞外勉为其难能够称得上玩伴的人了,子书仁很宠她,总是“小汐儿”“小汐儿”的唤她,替她带好玩的玩意,带她吃好吃的点心,就像所有普通人家的兄长一般,是以,莫青璃虽恨他父亲,但对他却是讨厌不起来。
子书仁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莫青璃脸上,不锐利,但很执着,眉目如画,难得清俊的一个男子,但为何总是觉得在哪里见过呢?
莫青璃被打量的有些微的不自在。
若是莫青璃没有做易容的话,怕是这张脸老早就被认出来了,子书仁以前常往靖王府跑,与靖王爷商议国事,也没有少见莫青璃的娘亲,而莫青璃的脸与她娘亲足有七分相似。
两个呼吸后,子书仁向后坐回龙椅,向众臣道:“青璃提的保甲法,众卿家以为如何?”
此话一落,最快站出来的还是那个莽撞忠臣王庭,只见他向右跨出一步,手持玉牌,躬身道:“皇上,臣以为此举甚好,如此一来,即可解决军饷问题,又可解决兵将问题,臣附议。”
说完这王庭老脸红了红,还转头看莫青璃一眼,眼里闪着赞许的光芒。
莫青璃心里笑,这兵部尚书,还真有意思。
细心的人便能够听见,此番皇帝唤莫青璃,省去了她的姓氏。
王庭过后,朝中官员陆续发表了看法,大多数赞同,少数表示质疑。期间,右相再没有发表意见,而最后开口的是左相易远。
“回皇上,老臣以为,此法可行。不过具体施行起来亦有一定的难度,例如对保丁的操练能不能具体落到实处,他们训练的成果足不足以上战场……”易远当了二十多年左相,在朝廷叱咤风云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能够从这看似完美的保甲制中找出致命的弱点,一针见血。
“还是左相考虑周到,不愧是当年先皇钦定的辅政大臣,朕佩服得紧。”
“圣上言重。”易远不卑不亢,只是淡淡的回道。
一个江湖人,纵使在在朝堂三十余载,照样学不会,也不屑学会那些阿谀之道。
子书仁也习惯了易远如此,转头对莫青璃左侧的卫仲卿道:“噢,朕差点忘了,青璃之后,还有卫爱卿的公子卫仲卿呢,卫仲卿,对于我晋国外患,你又有何看法?”
若不是卫仲卿身上隐隐约约带着一丝敌意,莫青璃倒是忘了,还有他这么一号人物,要说卫仲卿也算得上是才貌双全,也是京都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只不过两相对比,要逊色许多。
“回禀皇上,草民以为子晋与莫兄说的都有道理,草民自叹弗如,便只补充一点,北狄一事,草民以为,可通商,可取所需。我大晋多平原,少产良驹,而北狄的千里马天下闻名,不如以物易物,以我晋国之粮换他北狄良驹。”
与之通商,订立契约,的确是个绝好的办法。只不过经历了刚刚“保甲法”那一番谈论,却是没有引起较大反响。
“好,好,好。果然我大晋英才辈出,天佑我朝。”子书仁拍着手掌,连说了三个好。
“传朕旨意,点莫青璃为头名状元,任翰林院修撰,从六品;点卫仲卿为榜眼,苏子晋为探花,任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听着皇帝钦点,莫青璃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虽按大晋律例,头三名一般都这么安排官职,但皇帝破格提拔的并不少,尤其是头名状元。
“微臣谢主隆恩。”三人齐声谢恩。
谢过恩后,照律例便是考二甲之人了。
“汉耿寿昌筑常平仓,时称便矣;后汉刘般谓常平仓有利民之名,而内实侵刻百姓,其故安在?而社仓之法,略以义仓同。何以楚越行之,不久便废,至陈子而独有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