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说她非我不娶-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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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声一唱,整座天在水便万籁俱寂,周围人连声都不敢出得大一点,生怕把这只应天上有的妙音给惊止了、惊走了,人人都在想怪不得她明明最多也就是清秀而已,却还能当选秦淮花魁,原来唱得这么好,还是她们人人都想不到的那种好。
自秦淮花魁的评比改了这么些年以来,就没几个人是真的能靠着美貌以外的东西当选的。即便之前有号称是通过琴技和歌喉当选的,那也是有着美貌的加持,毕竟人们对美人的态度都会格外宽容一点,只要弹得尚可、唱的不是太难听,便都能被誉为“才貌双绝”的花魁。
——但是如果这位花魁的长相只是中人之姿、最多就是个眉清目秀的话,那么她的歌喉,便要能裂金石、能逗秋雨、能遏行云止流水了。
清歌一曲,珠圆玉润,端的是人间能有几回闻。
等她的歌声渐寂了之后,众人才回过了神来,齐齐看向杜云歌,心想,有此等妙音在前,不知门主是要把她收入天在水,还是把她带去忘忧山呢?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杜云歌并没有放太多的心思在这花魁的身上。她正在用小勺搅拌面前桌案上的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银耳羹,眉眼低垂,认真地看着那碗甜羹,让周围的不少人好一阵嫉妒,只恨自己不是那只碗,更有不少人在心底暗暗喝彩,果然是见过大场面的门主,不会轻易被这些俗事打动。
——然而天可怜见的,杜云歌真的只是想吃碗甜羹而已。自打她小时候吃峨眉掌门送来的糖吃到蛀牙之后,夏夜霜便严格地控制了她的点心含糖量,一度连做饭的时候都没有糖醋式的做法了,取而代之的是完全没有糖的糖醋,别称醋溜。
当她把手支在桌子上的时候,袖口便滑落到了小臂的位置,露出一截凝雪也似的皓腕来,上面什么都没戴,素净得都有点和她堂堂妙音门门主的身份不相配的感觉了,但是就这么一看,又让人觉得这个样子也完美得很,甚至有种“世间没什么好东西配得上她这个腕子”的感觉。
那位红衣似火的花魁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那截腕子,都有点走火入魔的征兆了,就在这时,杜云歌突然抬起了蝶翼也似的长睫,轻轻扫了她一眼,便又垂下了眼去,专心致志地继续搅拌着那碗银耳羹,就好像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重要了的事情一样。
她这么个无意的举动直惊得本来就有点做贼心虚的花魁出了一身的冷汗,在心底想,当年傻乎乎的小门主怎么现在突然就这么聪明了呢?肯定是被那个死人脸给带坏的,嗨呀,好生晦气!看来怕是不能直接把人拐走了,得想个别的方法曲线救国。
杜云歌丝毫不知道自己只是觉得眼睛被热气熏得有点酸、所以大幅度地眨了眨眼的一个举动竟然让面前这位心里有鬼的花魁心念一动就想了这么多。等花魁的声音终于在空气里散去了最后一丝余音后,她心心念念的那碗甜羹也终于放得适口了。她喝了口甜滋滋的雪莲枸杞银耳羹,觉得这厨子一手菜做得是真好,得挑个时候去后厨问问她愿不愿意上忘忧山,就在这时,红衣的花魁终于忍不住了,出声问道:
“门主还要继续听曲儿么?”
就像薛书雁说的那样,自家门主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完全就是赤子心性,别说是个歌声动人的秦淮花魁了,怕是真的才艺双绝的如花美眷,在她面前还不如一碗热气腾腾的银耳羹吸引她的注意。
这位秦淮花魁一出声提醒,杜云歌这才想起来面前还有个唱歌很好听的花魁在等着她打赏——虽然这位花魁一点要赏钱的意思也没有,人家要的可不是黄金白银这些俗物——便有点不好意思了起来,对周围还在等着她下令的天在水的姑娘们吩咐道:
“来人,取赏钱给这位……”
她突然卡了壳,这才发现新晋花魁自打进门以来,除了和她寒暄了几句又唱了首歌之外就再也没说别的什么事了,杜云歌可以说对她是一无所知,便止住了要人去取赏钱的话头,问道:
“你叫什么?”
赏人东西的时候,总要把对方的名字叫对才算得上讲究。红衣如火、眉清目秀的女子倒也不恼杜云歌竟然对她这位新上任的大名鼎鼎的秦淮花魁一无所知,轻笑了一声,声音比清风吹过银铃激荡起的声音都要清越动人:
“回门主,我叫秦珊珊。”
——这名字可真是太眼熟了,那个不知道为什么去峨眉山上转了一圈的、不知从何方而来也不知道要往何方而去、连是敌是友都不清楚的姑娘的化名不就是这个么?!
杜云歌当场差点没把一口银耳羹全喷出来。
她再细细看去的时候,却发现这花魁长得和那个身穿青衣、容色寡淡得很、只有一头鸦色的亮丽的好头发的伪峨眉弟子真的是一点也不一样,可以说两人之间没有半点相似的地方。
但是这短短数天之内,她就见到了两个名字都一模一样的人,要说这是巧合,别说是这辈子再也不敢轻信别人的杜云歌了,就连上辈子人说什么就要信什么的杜云歌也会心下生疑的。
就在这时,她听见从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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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量
这阵脚步声那叫一个匆忙和杂乱; 简直就像是习武不精的人发出的一样; 但是楼上的人明明只有正在看账本的薛书雁一人,这脚步声怎么可能是她发出来的呢?
——结果杜云歌刚这么想完; 薛书雁就出现在了二楼楼梯口那里,可把杜云歌给惊得不行。
要不是薛书雁下楼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连带着脚步声都是一如既往的踏雪无声也似的轻捷,她几乎都要以为刚刚那阵脚步声是薛书雁骤然遇袭之后发出的示警了。
当薛书雁的身影出现在二楼楼梯口的时候; 被吓了一大跳的不光有杜云歌本人; 还有一干天在水的姑娘们。不过有别于杜云歌只不过是被突然出现的薛书雁给吓到的; 天在水的姑娘们是实实在在地被薛书雁的冷脸给吓了一大跳,一边在心里感慨薛师姐果真就像传说中的那样喜怒不形于色、不苟言笑,一边在心底暗暗佩服在她如此冷脸下也能神色如常的门主。
杜云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周围这些姑娘们心里的地位又被无形中推高了一波。她一看到薛书雁就觉得心里有底了,拼命用目光暗示自己的师姐赶紧过来; 只恨自己学艺不精、内力不深厚,没有办法做到内力传音:
师姐你快过来给我掠阵!这个人相当不对劲啊!
薛书雁好像和她心有灵犀、听到了她发自内心的呼唤似的,二话不说快步走来; 往杜云歌身边就这么环抱着双臂一站,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然而那位一身红衣、一头鸦色的长发挽成朝云近香髻的秦淮花魁完全没有感受到这种压迫感; 真是各种意义上的艺高人胆大了; 还在笑吟吟地看向杜云歌,问道:
“怎么了; 门主?可是觉得我的名字不好听?”
杜云歌下意识地就往薛书雁的身边挪了挪; 喃喃道:“那倒不是……”
“我还在想; 要是门主觉得我的名字不好听的话; 我就立即改掉。”秦珊珊把自己的半张脸挡在琵琶后面,颇有那么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的意味,对着她飞了个眼波:
“那门主喜欢吗?”
那一瞬间她展现出来的万种风情,和她极为素淡的、寡味的眉目是极不相称的,愈发助长了杜云歌内心的怀疑了:
这人怕是易过容吧?
美人在骨不在皮,就好像杜云歌上辈子都落魄成那样了,何蓁蓁从头到尾骂她骂得那叫一个花样百出,也没能对她的容色施以半分攻讦;而此刻抱着琵琶笑吟吟地站在她面前的这位秦淮花魁,也有一双极为动人的、多情的眼睛,再加上那一头简直漂亮得不像是真人能有的头发,便愈发有种微妙的违和感了。
只是这一个眼神,就仿佛勾缠了十里波光潋滟的金粉秦淮,差点没把杜云歌看出一身的冷汗来。没啥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在杜云歌极为短暂的、上下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过五十岁的人生里,还没见过除了何蓁蓁之外的第二个这么……怎么说呢,一个单纯的眼波都能被她飞出莫名的桃色意味、活像贴在人耳边情意绵绵地说“我要跟你上床”一样感觉的人来。
杜云歌在心底把秦珊珊跟何蓁蓁客观公正地对比了一下之后惊恐地发现,如果真的要比在勾人这方面谁更擅长一些的话……似乎还是面前这人更厉害一点?!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极为骇人的念头突然就从她的内心悄无声息地冒出来了: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何蓁蓁易容的?
怀疑的种子一旦扎下了根,就很难再拔去了。一旦有了先入为主的这个观点摆在这里之后,杜云歌刹那间就觉得这个叫秦珊珊的花魁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疑点,再往周围一看,哟嚯,可了不得,天在水的姑娘们全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这位艺高人胆大——或者说不怕死——的花魁,只等杜云歌一声令下就可以把人连带着那把琵琶都扔出去了。
她还没说话呢,薛书雁就在旁边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随即用大拇指顶开了刀鞘,发出“铮”的一声金铁之音来,一时间竟分不清是那把雁翎刀发出来的声音更冷,还是薛书雁说话的声音更冷:
“竖子无礼!”
在还没确认这位花魁究竟是不是何蓁蓁之前,杜云歌既不想草菅人命也不想打草惊蛇,为了挽救这位身上还有颇多疑点的花魁一条小命,她便赶忙回答了秦珊珊之前的那个问题,也算是把当下紧绷得一触即发的气氛缓和了一下:
“也算不上喜欢,更谈不上不喜欢。”
“既然是长辈亲赐的名字,为何要因为外人的意思而随意改动呢?还是用你自己原来的名字罢。”
杜云歌自觉已经把气氛舒缓下来了,也算是仁至义尽地保下了这位疑点重重的花魁一条小命,如果她真的只是个普通人的话,也不至于让她只是来唱个曲儿就遭受无妄之灾、血溅天在水。然而这个世界上,还真有那种胆量超群、愣是就能扛得住薛书雁像是在看死人一样的注视也要把调戏大计进行到底的人,就好比这位正抱着琵琶,眉目含笑地看向杜云歌的花魁:
“可是门主在我心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外人呀。”
“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门主果然就像传说中的那样——”
她轻轻在琵琶上拨了几下,乐声铮铮里,红衣如火、一举一动间皆是万种风情的秦淮花魁笑吟吟地看向花颜靡丽的妙音门门主,只觉这位被薛书雁保护得滴水不漏的小美人简直就像是被一头皮毛斑斓的猛虎给护着的妍丽又芬芳的花儿一样,委实赏心悦目得很,要是世界上真的有人能不在这无双的美色下动心,那此人多半心智有问题吧:
“任是无情也动人呢。”
杜云歌:……我不是!不是我!我没有!你们都是从哪里看的这些奇奇怪怪的话本子听见这些乌七八糟的传闻的!
而就在这时,从门外蓦地传来一声轻笑:
“呵。”
这个笑声杜云歌简直太耳熟了。在听到这笑声的一刹那,她浑身的汗毛都来了个齐齐立正,差点没魂飞九天外,下意识地就一把抓住了薛书雁的袖子。这时,那人的声音才慢悠悠地补上了后半句话,可见杜云歌之前的那一系列操作有多行云流水了,这倒是让薛书雁的心情微不可查地好上了那么一点: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杜门主,门主可真是好兴致。”
——这才是真正的何蓁蓁!
杜云歌这下是头也不想回了曲儿也不想听了。因为有薛书雁在她的身边,所以她心里的底气还是蛮足的,前任秦淮舵主竟然和何家庄有勾连的新仇和上辈子命丧于何蓁蓁之手的旧恨叠在一起,使得杜云歌在艰难辨别出身后的人竟然只有数人的脚步声之后,一瞬间杀意滔天:
如果在这里把何蓁蓁给杀人灭口的话……按照天在水的姑娘们对她的信服程度,想要封锁个消息,那还不容易?何蓁蓁一死,本就草莽起家的何家庄没了这条毒蛇领头,一群乌合之众还能强到哪里去?索性把何家庄也一起灭掉,也算是给她的薛师姐报了上辈子的仇了!
但是这个想法只是在杜云歌的脑海里打了个转,便被封存回了心里最深的地方,因为她深知眼下还不是这么做的好时机。
人在江湖行走,最重要的便是“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