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清平乐-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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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阳长公主一想,太学如今在崔氏手中,十二郎不正是崔氏外孙?便请了来说一说。
说的时候,舞阳长公主也十分的有分寸,只说请十二郎从中周旋一二,并未言必要有个结果。
夏侯沛正是需要宗室支持的时候,舞阳长公主几乎就是宗室中的领头者,她岂有不应的,也没做出“此事很难,但为姑母,侄儿便答应了”的勉强,十分干脆道:“侄儿去与祭酒说一嘴,却不能保证必能成。”
谁不知崔氏父子的强硬?夏侯沛如此回应,她反是安心,若是夏侯沛回答“必为姑母办成此事”,她倒担忧与人麻烦,与己麻烦。
“崔祭酒君子之风,十二郎能去为姑母说一声,便很不容易了。”舞阳长公主想到崔远道那脾气,也很担心她的侄儿遭斥,“若是不应,也无需勉强,京中官那么多,总有别处可做。”
舞阳府的偏厅,在一处青树红花之间,夏日凉爽,冬日温暖,春秋气息清爽,花香扑鼻。夏侯沛与舞阳长公主相对而坐,闻此言,夏侯沛笑道:“侄儿竭力而为即是。”
舞阳长公主笑了一下,她年已四旬,因保养得宜,肌肤胜雪,美貌依旧,只是随年华逝去沉淀下的底蕴与风韵体现得恰到好处,她的眉眼不那么柔和,倒像一个说一不二的人,唇角上扬,目光清澈有力,听了夏侯沛的话,她笑道:“得十二郎此言,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心中给夏侯沛加了好几分,不将话说死了,又表明尽力,事后若不成,是崔祭酒坚于原则,若是成了,便是她竭力周旋,总而言之,这人情是欠下了。
舞阳长公主还挺高兴的,她出身皇家,自是希望皇室蒸蒸日上,若是侄儿们个个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拙劣之人,她还得忧心家业不保,佞臣当道。有精明人,这很好啊。
二人又说了些旁的,舞阳长公主是爽快之人,夏侯沛也不喜欢绕来绕去,姑侄两挺相投的。
问候过几位表兄,舞阳长公主看了眼窗外,便道:“拉着你说了怎么久,倒忘了你们少年人不喜久坐了,出去与他们玩吧,随意一些,不要拘束。”语气比刚坐下时少了客气多了慈祥。
夏侯沛抿唇笑道:“与姑母说话,侄儿亦有所得,哪就不喜久坐了?只是今日姑母东道,总不好不露面,侄儿这就告辞了。”
二人相携而出。舞阳长公主入了内院,夏侯沛往前庭去。
行至半道儿,有人拦路。
是秦小娘子。
夏侯沛挑了下眉,也站住了脚步。
此处静谧,无人经过,秦氏上前,照例拜见:“见过秦王殿下。”
“免礼。”夏侯沛站着,随口说了一句。
秦氏直起了身,见夏侯沛并无主动开口之意,心下明白,秦王能在此时停下,都是看在她祖父的面上。要想她主动开口相询,是万不可能的。
秦氏估算了此时处境,唯有坦言相告,再是顾左右而言他,秦王必也不耐烦听。她面上掠过一丝犹豫,只片刻,犹豫便成了不可动摇的坚毅,她敛衽一礼,身姿婉转动人:“闻殿下选妃,殿下看,我可适合?”
如此惊人之语,夏侯沛微微挑了挑眉,却仍是面不改色,淡淡道:“小娘子有此言,可问过尊君尊祖?”
秦氏早知她会有此问,也就娓娓道来:“家君家祖皆不知,此我一人之念。此事若成,与殿下大有裨益,殿下何不考虑?”
夏侯沛一笑,透着彻骨的冷意:“我若有一个惯爱自作主张的王妃,只怕死无日。”十个秦氏帮她都不顶用。
秦勃谨慎之人,怎地有了这么个任性的孙女,不看好了,一世清名,毁于一旦。
夏侯沛说罢,举步便走。
秦氏急了,她手中本没什么依仗,能来此,已是耗费了她全部筹谋,成或不成,就在今日了。想到那个人,秦氏咬了咬牙,上前拦住了夏侯沛的去路。
夏侯沛身后还跟了个邓众呢,见此,上前喝道:“娘子自重,休拦王驾。”
秦氏望着夏侯沛,眼中闪现着哀求,她俯身再拜道:“望殿下拨冗,听我一言。”
此时四下无人,若是闹起来,引了人来,还不知要传出什么话。
夏侯沛对秦氏一丝好感也无。她往日打交道的女子,无不是干脆利落,就是玩弄权术,也皆是高明果敢,皇后自不必说,舞阳长公主是其中佼佼者,就是看似羞涩的寿安公主,谁若踩了她底线,她下起手来,也绝不留情。
从没见过如秦氏这般……黏黏糊糊的。
夏侯沛眉头紧拧,盯着秦氏道:“你去外边看着。”
秦氏登时松了口气,眼望着邓众走向入口处,方婉声道:“谢过殿下。”
“说罢。”夏侯沛负手而立,转开眼,望着道儿旁的泥土地,心下已决定了,与她片刻,若是说个没完,此处主人家也不会置身事外。
她的不悦已十分明显,秦氏深深吸了口气,并未因此而慌张,她缓声道:“娶我为妃,秦氏立场分明,与殿下大有裨益。我非喜爱自作主张,只此次,别无他法,若有幸得偿心愿,自以殿下为主。”她说起话来,也是条理分明,看着也算有说服力。
夏侯沛冷冷看她,未置一语。
秦氏只得继续说下去:“家祖忝居尚书左仆射,朝中讯息,还算灵敏,今诸王与东宫相争已不是秘密,殿下为王,必有所抉择,东宫,仁慈而使果决,非明主,郑、晋二王,亦庸才,殿下与其依附,不若自立。若要自立,则需朝臣相助,需圣人之心,此二者,家祖皆可备。”她说明了秦氏对夏侯沛的重要性。
“我亦有所求,愿殿下以我为妃,来日登大宝,许我一愿,旁的,别无所求。”说完这句,秦氏拜道,“望殿下斟酌。”
若是区区一弱女子的三言两语就能打动,秦王,就不是秦王了。
秦氏眼光不错,朝中的症结都让她看出来了,可惜,有什么用呢?她做不得左仆射府的主。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私相授受就能成的。
夏侯沛道:“孤今之所有,皆因圣人,唯圣人之命伏从,别无二念。秦小娘子若无旁的事,就请让一让。”
“我能设法,光明正大成为秦王妃。”秦氏再道。
因这一句话,夏侯沛才算正视了她。
清风过境,发丝轻拂,两旁的灌木发出轻微的枝叶摩擦声。
夏侯沛侧过身,正眼看着秦氏。
秦氏看着十八九的模样,姿容婉约,眉间柔和,如江南烟雨中打伞而过的俏丽女子,如此清婉的容颜,却有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眸。她望着夏侯沛,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有办法,能光明正大的嫁与殿下,不失殿下为人诟病。只有一个要求,希望来日,殿下功成之时,能为我,保一个人。”
她们的婚姻,并不是她们的婚姻,而是左仆射与秦王的联盟。这对秦王,好处自不肖说,而她,只希望到那时候,能够保护一个人,使那人性命无忧。
听她这么说,夏侯沛脑海中转了一转,道:“看来,那人处境堪忧,只有孤能救?”
秦氏咬了咬唇,似在犹豫是否要说,迟疑片刻,她方道:“唯殿下可永绝后患。”
这般玄乎?夏侯沛略略有了些兴趣,只是面上仍旧容色不改,淡淡问:“可是让你不肯嫁人的人?”
没想到她转得那么快,立刻就想到她不肯嫁的事上。秦氏有些惊讶,然而,她不愿出嫁的事,京中知之甚众,能想到也不惊奇,秦氏复又平静下来,看着夏侯沛,点了下头。
夏侯沛笑:“这就有趣了,你心不在孤,这本也无妨,可偏生又说与孤知晓。一个心有所系的王妃,纵然孤娶了你,也不会看重你,来日,说不定还会因此厌弃你。你值得吗?”
她所说,秦氏又何尝没有想过?她静静道:“殿下也许不明白,有些人,你愿意为她做一切,只要能保她平安,就是以命易命,也在所不惜。”她知道,秦王需要的只是左仆射的支持,她今日特来此,将话阐明,只是为一个约定,以防止来日秦王借口拒绝。至于她自己,嫁做他人妇后,她也就这样了吧,能保那人无虞,便已是万幸。
她说得动容,夏侯沛只冷眼旁观,她的神情,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变化,心思深沉得让秦氏猜不透她是愿还是不愿。照理,秦王殿下应当没有拒绝的理由,若是怀疑她诚心不够,再商议便是了,却为何迟迟不语。
见夏侯沛一直不开口,秦氏便显出一些不安来。
直到她试图再进行说服,方听夏侯沛缓缓道:“你说的那人,可是晋王妃?”
秦氏顿时面无血色,因惊恐而睁大的双眸中满是不敢置信。
第63章
论心计长短,太子、夏侯恕、夏侯衷三个加起来都未必是十二郎的对手,更不必说养在深闺中的秦氏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夏侯沛只问了三个问题,每个都冲着那人的身份去的,顺带还考验了秦氏的决心。
秦小娘子,冀州秦氏嫡系,她的祖父是尚书左仆射秦勃,世人尊称一声秦冀州,她的父亲秦纶,官拜京兆尹,其他族中子侄亦多有出身。与夏侯沛的外家崔氏,只在家史底蕴上短了百来年。
父祖柄权,秦小娘子相交之人,必也是官宦子女。
再根据那句“唯殿下可永绝后患”,便知晓,此事只有她能办。只有她可行,连皇帝都不行,能是什么事呢?轻而易举的,便将矛头指向了夺嫡。这件事,必然是皇帝驾崩之后的事,必然与如今声望正隆的诸王相关。
再依据秦氏所为,推算秦氏性格。能顶住压力,在家到了十□□都未嫁,可知是个心性坚定之人,可她为什么不嫁?左仆射的嫡孙女,嫁皇子都嫁得,宁可在家,也不肯出嫁,问题多半出在她心仪之人身上。身份低微?有妇之夫?还是干脆性别相同,无法相爱?
再看前两日刚与她说了话,不过三两日,她便在此处等她,可见其行动亦是迅捷。依她年岁,她心动必然在三五年前,有什么理由三五年都没动作,却在这两日接连寻上她?只有一个可能,便是近日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对心上人的安危产生担忧。
联系近日京中发生了什么事,又得是与诸王相关,首先便是半月前,晋王妃六月流产,几乎性命不保。夏侯沛便将人选定在了晋王妃身上。再有,她还知道,秦纶与周氏之父,少年时同拜在岐山先生门下授业,是师出同门的师兄弟。
如此猜测,哪怕不准,也相去不远。看秦氏的脸色,可想而知,她猜对了。
夏侯沛瞬间来了兴致,只是她面儿上,仍旧是平澜无波的,仿佛秦氏与她而言,十分寡淡无味:“让孤来猜一猜。晋王妃嫁了人,背弃了你,你心中定也有所怨怼,只是不忍违背本心,故而一直不嫁。然你对她情意未了,她半月前九死一生,令你十分担忧,三郎眼下尚是藩王便不敬妻室,若是他做了皇帝,晋王妃能守得住后位吗?你怨她,却仍希望她能好好的,于是干脆便设法令晋王成不了事,如此,有什么比支持其他皇子更好的呢?权衡之后,你选了孤,与孤约定,待来日,能保下晋王妃。”晋王已泥足深陷,不是成功便是成仁,一个夺嫡败下的藩王,多半满门无生路。秦氏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周氏去死。
夏侯沛说到此处,方一笑,带着些玩味:“孤说的,可对?”
秦氏已是面如土色,万没想到,只是几句话间,她的打算都被夏侯沛看了个透彻。她面上一片灰败,方才的坚忍克制与步步为营在此时都化作了乌有,连开口都变得十分困难。
过了一会,见夏侯沛虽神色不变,眉宇间已有些不耐,秦氏方含着敬畏,垂首说道:“我确是怨她,想过许多次,不管她了,也忍了许多年,我知道她在晋王府过得不好,却没有丝毫快意,唯独心疼。”她缓缓地说着,并没有这等违背世间伦理的情、事被发现后的羞耻,她说着,就如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直到半月前,她几乎死了,我知道,我再不能置身事外了。她已是晋王妃,我与她再不可能了,我唯独的能做的,便是用我自己,换她一个周全。也算是,不枉年少时的相互许诺了。”
秦氏抬起头来看着夏侯沛,原已灰败下去的眼神随着她自己的述说复又坚定,她哀求道:“我只求能保晋王妃无恙,此事与殿下,不过举手之劳,与我,却如命般要紧。此事之后,殿下另觅妻室也好,宠爱庶妾也罢,我皆无他言,求殿下怜悯。”
“你连自己得失都已置之度外,竟还想着去管她的安危?”
秦氏低声道:“殿下大约不知,会有一个人,她就是比什么都要紧。”
邓众在入口处背对着这里站着。郎君们在前庭饮宴,小娘子于内院嬉戏,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