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清平乐-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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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得有理有据,坚决不移。皇后顿觉有一瞬间的陌生。
乌衣少年,芝兰玉树,与小时候立在她身前撒娇的三尺小儿截然不同。
夏侯沛低首,将大氅的领子朝中间拢了拢,系上锦带。她的侧颜就在皇后眼前三寸之处俊俏白皙的轮廓,红润的双唇,深邃而温暖的眼神。
皇后忽然明白了,这陌生感来源于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夏侯沛在如破土而出的小草一般迅速的成长。她的重华,已经长大了。
倏然间,有一丝失落弥漫在皇后的心头。
“好了,这样就不冷了。”夏侯沛系好了锦带,展颜一笑,那笑容纯粹得像个孩子,关怀都写在她的脸上。
皇后又释怀,与夏侯沛道:“坐到阿娘的身边来。”
夏侯沛求之不得,立即就依偎到皇后的身畔。
亭外飞雪,暮霭沉沉,阴冷的风在肆虐。
皇后将小手炉的盖子掀开,用小火钳将炭盆中烧得红旺的炭火换入,而后再盖上盖子,送到夏侯沛手中,夏侯沛亦未推辞,满足地抱到怀里捂着。
宫人们都被夏侯沛赶去了远处的楼阁中。见一下雪,阿祁便迅速令人返宫取了避寒的衣物来,她匆忙地冒雪而来,隔着纷扬的飘雪,看到亭中相依二人。这漫天冰雪虽冷,却难敌心中的暖。
她抱着衣物,静静的转身。
快乐时光总是飞逝。
翌日,夏侯沛想到对付皇帝的说辞,又去寻了夏侯汲人骑马,往宫外飞驰。
天候严寒,可一旦动起来,身上也是热气腾腾。
街上人少,都回家避寒去了。夏侯沛白马在前。锦衣王冠的少年皇子,纵马长街,意气飞扬。
难得在城中也能如此尽兴,夏侯汲人高兴得很,抽了几鞭,加快了速度,渐越过夏侯沛。夏侯沛未与他争锋,只高喊一声:“十一郎,留心地滑。”
他二人骑术放到羽林中都是屈指可数的,夏侯沛并不担心出事。
他们自长街飞驰而过。忽然听到有人高喊:“燕王殿下、秦王殿下,请留步!”
声音浑厚而洪亮,穿透了寒风传入燕、秦二王耳中。
夏侯沛一勒缰绳,飞驰中的马儿腾空而起,猛地落地后,前蹄高高抬起,停在原地。这系列动作发生在瞬息间,英俊的白马稳健地停住,四蹄在原地踏了几步。夏侯沛牵着缰绳,回头,便看到杨为哉自一座酒肆中快步而出。
夏侯汲人亦停了下来,看清出声之人,低声咕哝了句:“是他啊。”听着就知道燕王对这位领军将军无甚好感。
片刻间,杨为哉已到跟前。
夏侯沛稍一思忖,便稳稳坐在马上,毫无下马礼待的意思。
“拜见燕王殿下,拜见秦王殿下。”杨为哉拱手为礼。
他是老臣,理当受到礼遇,故而,夏侯汲人道:“杨将军无需多礼。”
夏侯沛稍稍牵引了缰绳,马儿便听话地后退了两步,恰好比夏侯汲人的坐骑落后半步。长幼有序,这时候,她便不多言了。
杨为哉仰着头,看得挺吃力,他如今这地位,就是遇到了高宣成,也免不了客气地下马为礼,而皇帝健在,皇子们都礼贤下士,没几个人像眼前这两位王这般大大喇喇地坐在马上,让他仰视。
杨为哉心中怎么想的,暂不论,面上却是笑得极为和气:“臣在酒肆中与同僚部属饮酒,见二位殿下英姿,忙来拜见。”
夏侯汲人闻言,挑了下眉,道:“杨将军好兴致啊,只是丢下满堂部属,怕是不妥,快回去吧,若是因孤与十二郎搅了酒兴,便是我们的不是了。”
这番话,说得既客气又刻薄。
夏侯沛含着浅浅笑意,半点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杨为哉怒从心起,只是他心机深沉,仍旧恭敬地笑着,毫无不悦之色:“殿下哪里话?二位殿下能为臣停马,便是臣之荣幸,要说搅扰,也是臣扰了二位殿下。”
夏侯汲人不喜欢他,听他这般软绵绵的说辞,反倒更是不悦,正要继续刻薄,便被夏侯沛从身后拉了一下。夏侯汲人抿了唇,不说了。夏侯沛便道:“外头冷,杨将军快进去吧,今日是不巧,孤与阿兄有事在身,如若不然,定要讨杯酒喝的。”
说得委婉了许多。
杨为哉感觉面子拾回了一点,仍是不悦,拱手道:“如此,臣便不耽搁二位殿下了。”说罢,躬身一礼,是为恭送。
夏侯沛道了声:“告辞。”
夏侯汲人早已不耐烦地扬鞭而去。
夏侯沛也没多停留,随他去了。
直到他们马蹄声响,杨为哉方直起身,望着远去的二王,他眼中黑沉沉的,不知在想什么。
这一切,都落入了对面茶肆中临窗而坐的一人眼中。
只是因家中闷,出来小坐,不想竟见了这么一幕。燕、秦两位皇子,看着燕王为长,实则却是秦王主导。真是有趣,回去定要禀告阿公才好。秦氏想道。
杨为哉已回了酒肆,大街上又恢复了寂静,空落落的,唯有街两旁堆积的沾了灰土的雪。秦氏瞭望远处,方才清明的目光逐渐的迷蒙。
“四娘,天寒,关了窗吧?”婢子温声道。
秦氏将落在窗沿上的手收回,她朝着前方再多望了一眼,方点了点头。
婢子顺从地上前关窗,只是,从这高处望去,可以看到的那座府邸静默无言的伫立,仿佛可以永恒。她微叹一声,手下一动,窗关上了,阻隔了一切。
经杨为哉这一打断,原先畅快的心情自然是没有了。
夏侯沛夹着马腹,慢悠悠地行走。夏侯汲人也觉败兴,无趣道:“无事献殷勤。”谁信杨为哉没什么计量会拦下他们。
他特意点出堂中有他部属同僚不就是要说明,里头有许多军中官员,想来,官位必不会太低。就等着他们巴巴地贴上去呢。这是示好,亦是试探。夏侯汲人心里清楚,他也清楚,杨为哉寻的多半是十二郎而不是他。不过这有什么关系?他想要的是疆场纵横,而非九阙宫城。
越走越远了,再往前一里,就是城门,夏侯沛漫不经心道:“知道就好了,阿兄何必与他难堪?”她也没想收拢杨为哉,杨为哉此人,总给她一种心术不正之感,留着兴许哪天就是祸事,可就算来日是敌手,也没必要此时就弄得这般僵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夏侯汲人也知如此,不过他就是看不惯杨为哉那装模作样的姿态,再且,他是皇子,何必要去迁就一个将军?武人心性已经在燕王殿下身上初露。
见他不以为意,夏侯沛也没多说,只道:“再走就要出城了,回去吧。”
出了城今日便回不来了,宫中未报备,也无过夜准备,自是不能离城的。
二人调转马头,夏侯汲人忘性大,很快便将方才那点不悦撇至脑后,见前方疏阔,可尽情纵马,他又开心道:“十二郎,快与我赛马,比谁先到皇城。”
说罢,不等夏侯沛答应,便拍马而去。
夏侯沛一笑,不甘示弱地追了上去。
第60章
与杨为哉道遇只一插曲,夏侯沛没将此事放心上,回了宫,便撂了开去。
大约是杨为哉也发现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此后便再未寻机与夏侯沛答话。这倒是好事。也免了夏侯沛费劲周旋。
过了上元,春风悄然而至,万物复苏,绿满大地。
洛阳□□,雨湿芳菲。整座城都笼罩在一片迷蒙的翠绿之中。
薄雾沉沉,春风拂柳,宫墙旁的垂柳,如绿带婉转娇柔。
待到二月末,京中发生一事,令皇帝大为恼火。
晋王妃周氏,在怀胎六月之时,意外流产。
六月落胎,无异于九死一生。幸而太医到得及时,王妃性命保下了,孩子却是没了。那胎儿已成形,当皇帝得知晋王妃落下的是个男胎,当即龙颜大怒,召了晋王来一顿责备,斥他内闱不修,要他回府闭门思过,好生整顿府中私事。
六月的胎,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落了,其中必有蹊跷。
消息传至东宫,本该抚掌称庆的太子却是一阵怅然。
太子妃高氏不解。三郎总与郎君不对付,他家有事,又受圣人斥骂,这与东宫而言,该是好事。
太子喃喃道:“若不是关心三郎子嗣,阿爹何至于特召了他来训斥?”如若不是出于关心,身系一国之政的皇帝,怎会花费功夫去管教儿子内宅之事?
太子怔怔地坐着,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之中。
太子妃看得心下酸楚,柔声劝解:“那是皇孙,圣人怎会不关心?若是此事出于东宫,圣人必也亲自垂询。”
“胡说。哪有这般咒自己的?”太子笑了一笑,俊朗的面庞有些憔悴,却是仍旧保持着温润和善,命运在不知何时突然崎岖,原先的坦途已成记忆,前方有多少磨难,是一举为帝,还是落入尘埃,都充满了未知。然而太子,却没有因此而生戾气,他内心常有迷茫,常有不解,也会怨恼弟弟们与他相争,但他的脾气仍旧温和而厚道。
他笑是笑了,眼中仍是满满的怅然,没有丝毫欢乐。
大殿中侍立着侍奉的宫人,这是一座不缺人气的殿宇,处于其中,却是心如荒原。太子妃知晓太子的心结,圣人已多日不曾召见太子了,更遑论有严训示下。
太子心中不安,日渐憔悴,太子妃作为枕边人自是看在眼中。有人寻机生事,动摇东宫储位,这已是人尽皆知之事,而圣人却渐渐没有了维护之举,对太子信任不负往昔,甚至调走了东宫之臣,令东宫威严蒙尘。
“郎君……”太子妃面浮哀色,古来多少太子死于夺嫡之中。她不畏死,真有那一日,她陪着太子慨然赴死又何妨?可是,她的孩子们怎么办?他们还那么小。
念及此处,太子妃不禁垂泪。
修长的手指抚上她泫然的脸颊,轻柔拭去她落下的泪,太子反过来安慰她:“你哭什么?我再不济也还是太子,我不犯错,他们能耐我何?”太子岂是说废就废的?没有天大的理由,天下人怎能同意?他只痛心阿爹听信谗言,离间了他们的父子之情。
太子妃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眼泪倒是止住了。
太子问道:“你今日去向母后问安了?可见着什么?”
太子妃垂首用手帕拭了拭泪,再抬头,已是如常,她道:“我去时,恰好几位妃子也在长秋,正说到十二郎娶亲之事。”
太子一想,也差不多是时候谈婚论嫁了:“十二郎大了,是该说亲。不过当还有些日子,十一郎亲事还无着落呢。”
太子妃勉强笑了笑:“深宫妇人,无事闲话罢了。定人选,选吉日,过六礼,迎娶送嫁,算在一起,总也得一年。慢一点,一年也不一定能办成……”心中却开始计量,十二郎若娶妇,会是谁家女儿。她娘家有几个正当龄的小娘子,若能……
人一到了年纪,嫁娶便是绕不开的事。夏侯沛感觉尤为深刻,仿佛一夜之间,人人都在念着她的婚事。
连少有往来的长公主们都接连往返于宫廷,欲给夏侯沛保个媒。
夏侯沛到长秋宫时,淮阳长公主便坐在殿中,见她来,笑吟吟道:“可巧,遇上正主了。”
拜见了皇后,又给淮阳长公主行过礼,夏侯沛没立即坐下,而是含笑问道:“我听到姑母说及我了。可是什么好事?”
“可不是好事。”淮阳长公主笑意满满地说了一句,看看夏侯沛,是越看越满意,她的夫家侄女今已十四,贤淑温敦,貌美如花,与十二郎正相配。
夏侯沛蹙了下眉,十分短暂,却逃不过皇后的眼。皇后转开话题,淮阳长公主也未执着,这本就不是一说就成的事,她预备多来几回。
待到淮阳长公主走后,夏侯沛就不开心了:“怎地淮阳姑母也来掺和。”本来就够烦了,还一个个都凑上来。
皇后瞥她一眼,那眼神就是在说她无知。
夏侯沛顺着这一瞥镇定下来,她是知道他们家的女儿喜欢参与朝政,喜欢给子侄们保媒,将夫家的侄女侄孙女亦或自己的女儿孙女,说与娘家的侄子侄孙,使夫家地位更为稳固。便是她们常做之事,自然,反过来也可以,让夫家的青年才俊尚主,也是不错的。
公主们是不大受世俗条约约束的,她们是皇女,自是怎么高兴怎么来,卷入谋反中被诛杀的也不是一两个。
知道归知道,管到她身上,她就是不高兴!
夏侯沛颇为迁怒道:“淮阳姑母之子,前两日调戏民女给御史参了,自家都理不顺,还来管我!”
“嗯,不止淮阳,还有溧阳,豫章,林虑,舞阳……哦,太子妃也提了一提,他们家有不错的小娘子,青春年少,美貌动人。”皇后唇角带了点儿笑影。
夏侯沛恼了:“阿娘!”
见孩子被逗生气了,皇后适可而止:“你别急,总有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