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清平乐-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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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见诸弟皆在,唯他离去,便很不安心,然而皇帝已发话了,他又不敢不从,踟蹰片刻,方拱手而去。
皇帝看着他走远,而后与余下诸子道:“你们也都去看看自己的母亲去,十二郎带话与皇后,准备着,朕晚膳时分过去。”说到后半句,皇帝声音更为柔和,看着夏侯沛的目光中乃至含着点点笑意。
夏侯沛心头发紧,面上却不显分毫,见几位兄长看着她或羡或妒,她笑道:“哪就急在一时了?儿等送阿爹回宣室安歇吧?”
夏侯恕等人也反应过来,忙附和不止。
皇帝看着夏侯沛的目光越加温和起来,仿佛过去十三年,他终于发现这儿子的好处来,连声答应了。
送皇帝回了宣室殿,诸王皆退出。
相互间说上几句,便都各自去见母亲了。
夏侯沛脚下飞快,身后的侍从跟得吃力,慢慢的就有些乱了队形。走出一刻,她渐渐放慢了脚步,倒不是不急了,而是胸口就像被一块巨石压着,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走得稍快,便带动胸腔一阵一阵地揪疼。
“十二郎!”有人惊呼。
夏侯沛脑海间晕眩不已,闻此惊呼,极力清醒了神智,看到来人是溧阳公主,她勉强一笑,道:“阿姊怎在此?”
溧阳公主走近了,担忧地看着她:“我去问母后安。你的嘴唇怎这般苍白?”
夏侯沛摇了摇头,深吸口气道:“走得急了,有些喘不过气来,过一会儿就好了。”
溧阳公主仔细看了看她,见果真她的唇色渐回了颜色,方安下心来,嗔道:“你急什么?慢慢走就是了,母后还能跑了不成?”知道她刚回来,定是去见皇后,忍不住打趣了她一句。
夏侯沛哪儿笑得出来?一想到晚上皇帝要去长秋宫,她便难受得要命。
“阿姊是要往宣室问安罢?快些去,过会儿阿爹当要歇下了。”
溧阳公主一听,也不多耽搁了,只嘱咐她,别走得太急,稳重一些,便快步去了。
被溧阳公主这一搅和,夏侯沛反是慢慢地定下来,仍然是慌得,却不致于慌不择路了。
长秋宫渐渐出现在眼帘中。夏侯沛觉得浑身发冷,她停下步子,站住了不动。
过了许久,她方道:“邓众。”
邓众静默上前。
“去将孤猎得的野物送去母后那里处理了,晚上上桌,再取几坛酒来,记得,得是去年阿舅赠予的那几坛。”夏侯沛冷静地吩咐。
去年冬日,崔玄送了她几坛酒,那是绝世至醇的美酒,入口甘,回味香,后劲足。她送了一坛给皇后,剩下的只饮了一壶,便封存起来,不舍得再喝。眼下,竟派上用场了。
邓众领命去了。
夏侯沛看着他走远,仿佛有了些依靠,心里也踏实了点。
走入长秋宫,夏侯沛挂上了笑,任凭多无助,多痛苦,她都不愿让皇后为她而担忧。兴许,这就是至深至切之情吧,我为你而心伤,却决不允许自己伤了你。
溧阳公主刚走,几上的茶水还未凉透。
夏侯沛笑嘻嘻地走来,拜见了皇后,而后便开始说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混话。皇后也任她说着,只笑吟吟地听。
阿祁好笑道:“一日不见就是三秋,十二郎这一去近十日,人的半生都要过去了。”
夏侯沛满以为然:“是啊,儿前半生都满心满眼的阿娘。”
皇后笑着摇了摇头,分明是极清冷的一个人,对着夏侯沛,却是宠纵到了极点:“那你的后半生呢?”
“儿的后半生,自然也是阿娘的。”
皇后笑意更甚,却带着宠爱的怜惜:“真是傻话,等你长大,阿娘就老了,等你到了阿娘这年岁,阿娘也差不多要见先人去了,哪儿能陪你一生?”
她说的都是真的,她们差了十五岁。阿爹陪不了阿娘一生,是因他们也差了十五岁,只有她能陪伴阿娘,走完这一生,然而,相似的是,阿娘也陪不了她一生。她注定会迎来那些孤独至极的年月。可是,这样有什么不好呢?她孤独,总好过阿娘孤独。
夏侯沛低眉浅笑,声音轻轻的,却是格外清晰:“等到那一日,阿娘也在儿的心里,并没有什么差别。”
她说得很认真,又似孩子在像母亲撒娇。皇后凝视她,感动自是有的,只是有一刹那间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对。
夏侯沛对上皇后的眼睛,心猛地一跳。她移开眼去,似想起了什么一般,飞快道:“哦,方才阿爹与儿说了,要来用晚膳。”
皇后的眼神立即清明起来,她与阿祁道:“去准备起来。”
至于准备什么,阿祁自然清楚得很。
气氛变得冷静而清晰,夏侯沛掌心湿漉漉的,满是冷汗,她若无其事道:“儿许久未与阿爹阿娘一道用膳了,不如儿也留下吧?”
这要求,并不过分,皇后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到了晚膳前,皇帝果然来了。他歇了一下午,精神济济,发间虽有银丝,却仍是壮年魁梧。
见夏侯沛也在,皇帝甚是欢喜,与她说话。
夏侯沛有心要让皇帝高兴,便也顺着他的话说,慢慢说到那场倾全国之力,在准备的战事上,夏侯沛立即想到崔玄的话,她道:“粮草最要紧,幸而这几年风调雨顺,应当不会太过吃紧。”
皇帝傲然笑道:“朕与民休息十余年,不建宫宇,不兴土木,为的就是国富民强。”
他在位十六年,的确未曾加赋,就连陵寝,也以俭朴为要。夏侯沛真心道:“阿爹苦心,举国皆知,大夏上下一心,这一仗,必胜。”
这话说的让人舒服,皇帝大笑不止。
恰此时,宫人来禀可摆膳了。
夏侯沛顺势道:“为阿爹的江山,为天下的一统。儿要敬阿爹一杯,望阿爹恩准。”她说着,心中紧张万分。其实,这是毫无悬念的事,皇帝不可能拒绝,可她仍旧紧张。
果然,皇帝大笑道:“这有何不可?你有这孝心,朕高兴还来不及。”说着就要命人取酒来。
夏侯沛展颜一笑:“既是儿敬酒,自然早就备下了,要劳动阿爹,才是欠缺了诚意。”
“哦?”皇帝来了兴致,“看你这样,还是好酒?”
“是好酒,酒意甘醇而绵长,更好的是饮后可安睡无梦,醒来亦是神清气爽,无一丝不适。就是……”
“就是什么?”
夏侯沛神秘道:“就是极易醉,听闻千杯不倒的人,饮下十杯,也现醉态。”
皇帝一听,就摇了摇头,不信:“哪有如此烈酒?朕不信。”
夏侯沛眉眼舒展,笑眯眯道:“正是,儿早听闻阿爹从未醉过。”
她说是这样说,但那神色,分明不是这样以为的,皇帝指了指她,摇摇头,道:“去,入席吧。”
皇后一直坐在一旁听这父女讲话,待皇帝率先起身走出去,方看了夏侯沛一眼。夏侯沛冲她一笑,乖巧而坦然。
第56章
入席,酒自然成了最受瞩目之物。
酒液澄澈,酒香四溢,端到鼻尖一闻,便使得人精神一振。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好酒。
夏侯沛亲自执壶,为帝后满上,而后又往自己的杯盏中倾满。她站起身,端着酒杯,恭敬道:“儿敬阿爹,愿阿爹千秋万岁,一统天下。”
皇帝笑而颔首,仰头饮下。
酒味清冽而绵长,只是,并不如闻着的那么烈,倒有些绵软,温醇。过了片刻,又觉回味无穷。
皇帝一挥手,令宫人再满上。
因夏侯沛提前说了十杯,这数字便记在皇帝脑海中了。
一家人有说有笑,宫人倒酒,十分殷勤,夏侯沛又不时敬一杯,有时敬皇后,有时敬皇帝。她看起来很快活,眼睛笑得弯弯的,微抿了一口,劝着皇帝再喝:“这酒是阿舅相赠,儿留了一年,就埋在含章殿后的松树下,一直想与阿爹共饮,一直不得好时机,今日,总算赶上了。”一面说,一面再上前亲自斟酒。
酒液澄清诱人,酒香扑鼻而来,又有现在的爱子孝顺相劝,皇帝更是欢喜,一杯接连一杯。
夏侯沛喝的不及皇帝,脸上也逐渐染上红晕,看着是要醉了。
皇后担心她,便令人不许与她酒了。
夏侯沛的眼眸,亮得惊人,她笑笑道:“儿有分寸,一定不饮过了。”
皇帝已经喝了八杯了,稍有了醉意,这酒,本就是为崔玄那类名士准备的,名士最喜欢的就是醉生梦死,喝得越醉越好,而后趁着醉意,挥洒才华,享受头重脚轻的自由,留下万古流芳的名句名篇。
皇帝年轻时在军营里的确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但登上皇位后,生活便精细了起来,酒量自然不如那时,再加上他岁数毕竟长了,哪儿能仍旧千杯不醉?而酒这东西,一旦有了醉意,便易上瘾,不易停下。
这是在长秋宫,醉了也无妨。
皇帝便道:“别拦着他,难得十二郎陪朕,让他喝痛快。”
皇后一听,就知道这两人都不大清醒了。能怎么样?跟喝醉的人讲道理讲得通吗?只能由着他们。
喝到第十杯,皇帝得意道:“我儿夸大了。”
夏侯沛努力睁大眼,让自己显得清醒些:“是阿爹海量。”
皇帝乐呵呵的,令宫人继续倒酒。
夏侯沛喝得慢,又在心里算着皇帝的杯数,直到她觉得差不多,又盯着皇帝再灌下几杯,才放心醉倒。
她醉倒了,皇帝还好端端的,然而,这酒的关键在于它的后劲,等皇帝终于意犹未尽地放下酒杯,他终于发现自己是喝多了。
最终,赵九康扶了他入寝殿倒头沉睡。
夜色沉凉如水,前殿让这对父子闹得酒气四溢。
皇后看着赵九康侍奉皇帝安寝,待皇帝躺下不省人事,她方令宫人好生侍奉着,自己去了夏侯沛处。
夏侯沛脱去了外裳,穿着雪白的丝绸夹衣。她安安静静地睡着,身上的酒味并不重,脸却是红彤彤的。皇后坐到她的榻旁,看她睡意安恬,呼吸平稳。
突然,皇后平静道:“醒来。”
话音一落,夏侯沛便睁开了眼,温煦的眼中毫无醉意,亮晶晶地看着皇后,恬然而笑:“阿娘。”
夏侯沛的酒量哪儿比得上皇帝,若是当真这么一杯一杯的喝,她早人事不知了。为防止自己醉得太早,她特令宫人往她的酒壶中掺了半壶水。这才保持住清醒。
“演得不错,只是提出十杯即醉刻意了些。”皇后道。
夏侯沛坐了起来,黑亮若鸦羽的青丝顺滑飘逸,从她的肩头滑落:“阿爹睡了吗?”
“睡了。”她这么处心积虑的要灌醉皇帝,皇帝又不知根底,哪儿还能醒着?
夏侯沛便暗中松了口气。
她达成心愿的模样那么明显,皇后不禁奇怪。
宫人静悄悄地趋步上前,捧上一件干净的袍子。皇后起身接过,抖开,俯身披在夏侯沛的身上。
宫人如她来时那般静悄悄地退下了。夏侯沛抬手,自己拉住领子,向中间拢。
“你为何灌醉圣人?”皇后直接地问道。
夏侯沛手一顿,又自然的把衣衫一拢,她这一顿,十分短暂,却没逃过皇后的眼。皇后更为不解,实在是想不出夏侯沛做这等既危险又无好处的事是为什么。
夏侯沛知道,必须要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她咽了咽唾液,想了半晌。皇后耐心地等着,看来是非要知道不可了。
“我……我……”夏侯沛支支吾吾的。
皇后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儿就是,不想,不想……”夏侯沛抬头,看了眼皇后,而后迅速地低下,声音低得像虫鸣,“儿不想阿娘有别的孩子。”
皇后一愣,显然没想到是这么个理由。
这是最好最合理的解释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想要独占母亲宠爱的孩子。夏侯沛抿了抿唇,她继续道:“儿不愿有人分薄阿娘的宠爱,阿娘是我一个人的。”
心口猛然席卷起一阵剧痛,沉重的往事被夏侯沛一句话唤醒,哪怕已过去十四年,仍旧心痛难忍。皇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她闭上眼,极力让自己的声音温柔,她不想吓到重华,她不想让自己有丝毫的失态:“你放心,我只会有你一个孩子,我只会疼爱你一人。”
这承诺太过突然,夏侯沛没想到她说了那般自私的话,皇后非但没有斥责,还顺着她,安慰她。夏侯沛咬了咬唇,她抬起头,看到皇后虽然神色如常,可整个人仿佛在瞬息间疲惫起来。
定是她太不懂事提了如此过分的要求。夏侯沛自责不已,可她不想松口,不愿松口。
“重华。”皇后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早些歇下吧,明晨不必起得太早,等圣人走了,你再起。”
皇后处处为她着想。
夏侯沛觉得自己整颗心都酸软起来,她觉得无颜面对皇后,她觉得自己是个卑鄙丑陋的小人,她利用阿娘对她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