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清平乐-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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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将如此机密让她看到,这只是一张寻常的地图罢了,只是上头有几处城池,被皇帝圈了起来。
看来,圣人已在积极备战了。这是好事。与太子的仁慈不同,夏侯沛极为现实。她觉得,就算大夏不主动挑起战争,楚国也不肯偏安南方的,眼下楚帝是只顾消遣了,下一任楚帝呢?总有一战,何不主动些,早做准备?唯有天下统一,威服四海,方可再谋仁政。
皇帝只在一旁瞥见夏侯沛的眼神,看到她眼中流露的赞同与兴致,便知这儿子来日立于朝堂,与他的政见是不会相悖的。
皇帝来了兴致,留着夏侯沛东说西说,夏侯沛也随着他东说西说。在夏侯沛看来,圣人本是个怎样的人是一回事,圣人理想中的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是另一回事,她只需顺着圣人理想来应承就可了。至于圣人理想如何,细微处非她能看得透的,但大方向是必然的——明君英主。
夏侯沛有心要哄谁高兴,便会站在对方的角度,以他的思维去思索,几句话下来,皇帝便觉得十二郎非但聪明懂事,且十分体贴孝顺。
父子相谈甚欢。
等夏侯沛从太极殿出来,一轮明月挂于中天。
她微微松了口气,不论是好是坏,与皇帝说话总归不是件轻松的事。
这个时辰,也该回去就寝了。
夏侯沛抬步而走,却并未直去含章殿,她饶了路,选了一条从长秋宫前经过的偏路。
含章殿、太极殿、长秋宫并非是成一直线,长秋宫在太极殿之后,含章殿处于太极殿左后,自长秋宫前过,不是南辕北辙,也差不多了,相当于绕了一个大圈。
这一日下来,夏侯沛很累了,但她仍旧想要去看看。到了接近长秋宫的地方,她没有慢下步子,亦未曾令人去叫门,只是以一种平和的步调,自长秋宫前经过。她目视着前方,呼吸放得缓慢,眼睛是聚精会神,毫不斜视的,心却已越过这高大挺拔的宫墙,飞到里面去了。
一段宫道,总有走完的时候,当长秋宫逐渐落在了身后,一种名为失落与不舍的心情,也占据了夏侯沛的心房。
如此又过数月,到了大雪纷飞的时节,宫中发生了一件事,一件说起来不算大,却让皇帝红光满面的事——薛美人有孕!
掖庭的一处房舍中,皇后坐于主位,四下妃嫔皆带着矜持的笑。
此处虽处掖庭,是品阶不高的妃子的住处,然一目望去,可见其中摆设精巧讲究。并无僭越之处,只是极尽舒适。可见这间房屋的主人非但得宠,还是个小心之人。也可说明皇帝喜爱她,却并没有昏了头疼,不曾赐她不该她用的东西。
此时,那初初有孕的薛美人正在座儿上坐着,她还未显怀,小腹是平坦的,早早换上的宽松的衣物并未使她显得瘦弱而宽大,反是将她衬得娇美出尘。
薛美人有了孕,皇后身为后宫之主,不得不来看看的,这孩子生下来,也是要唤她母后的。
众人面上皆是笑着道贺,自夏侯沛之后,宫中再无婴儿的哭声。时隔十二年,又有了如此喜事。真是使人又惊又“喜”啊。
“殿中用度可够?但有需求,尽可说与内侍省与掖庭令。”皇后说道。
薛美人不由自主地抚上她的小腹,面上浮现出几分害羞来,声线娇柔而婉转:“一切都好,谢殿下费心了。”
皇后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你要照顾好自己,圣人与我,都十分看重你这一胎。”
薛美人似乎有些意外皇后突然而来的关心,但一想到,这年余,她与魏贵人多有往来,皇后亦无察觉,又安下心来,这后宫毕竟是在圣人的手中握着,皇后虽尊贵,还能尊贵过圣人吗?虽如此,她是要做母亲的人,一切以孩子为先,也知要谨慎一些。谦卑的微笑:“是圣人与殿下抬举,妾,托龙胎的光了。”
皇后看看她,只一笑而已,自有旁的妃子来接话,不使场面冷下去。边上坐着的魏贵人亦不甘示弱:“圣人对阿薛的看重,咱们都看到了。”一面说一面笑着示意这满殿的陈设用器,而后又笑望着皇后,打趣道:“殿下哪儿能让圣人专美于前呢?”
薛美人闻言,忙怯生生,仿佛稍大声点儿便会受怪罪:“殿下早已颁赐过的。”这般声气,只让人怀疑她所言只为皇后掩饰一般。
听她这话,十一郎之母淑妃强忍着抑制不住的嘲笑,微微垂首,以手覆唇作掩。众人也多是看好戏的样子。
皇后抬了下眼,看了她一眼,温声道:“颁赐过又如何?就不能再赐第二次了吗?”话语一落,皇后身边的宫人便捧了早已备下的颁赐来。
薛美人万没想到皇后竟然又备下了赏赐,见四下妃子们已变了味的笑,顿时觉得自己出头太过,连忙推辞。那些赏赐之物都展示到了众人眼前。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却是对孕妇大有好处的一些物件,难得的贴心。
皇后赐下贵重物件,兴许是应付,但是这般精心准备的,必然是当真重视。妃子们相互间交流目光,原本带嘲的目光,也渐渐忌惮起来。连魏贵人都有点绷不住。
“都是御医看过的,正合你用。”皇后仍旧是好声好气,带着距离感,却让人丝毫无法从她的态度中挑出不妥。
薛美人感觉毛骨悚然。魏贵人更是大恨,自这阿崔做了皇后,她再没在她那里讨过一点好!
宫人恭敬地捧到了薛美人面前,请她过目。
薛美人惶恐不已,只看着长秋宫的宫人,都有一种步步败退之感。
在掖庭待不了多久,诸妃便散了。
本也不是多大的事,皇帝不缺儿子,除去夭折的,还有八个,女儿也有十一个之多,早已熟知做父亲的滋味,薛美人有孕,他是高兴,也仅仅高兴罢了,并无太多期待,就连朝臣,也压根儿没在意。
皇后登撵,诸妃躬身相送。薛美人仍是战战兢兢的模样,只是这战战兢兢倒多了点真心实意。
第51章
行至半道,天降雪。
雪下得不密,大朵大朵的,疏疏散散地飘落,别有一番情致。
路滑,凤辇行得慢,以求稳当。宫人高举伞,挡去风雪。皇后坐在辇上,阿祁与李华分别在两侧侍奉,不时说些话。
“看魏贵人与薛美人相处投契,想来是真搭上线了。”阿祁说道。
李华接口:“还打量着殿下不知呢。”
薛美人入宫时,她宫里的宫人皆是内侍省安排,皇后安插了几个人进去,有两个尤为机灵的,已入了薛美人寝殿之中侍奉。一举一动,只有长秋宫不想知道的,没有长秋宫无法知道的。
皇后看起来有些乏了,微微倚靠着,眼中有一些迷蒙,她没有应声。李华与阿祁便默契地止了话。
掖庭地处偏僻,与长秋宫离得远。
凤辇走出永巷,便见前方有一女子领着侍女匆匆而过。那女子在雪中走得急,却因路滑而格外小心,一手扶着侍女的手,这欲快而快不得的模样,便使得她更为焦急。雪已落满了她的发顶与双肩,她也顾不上擦一擦。
皇后定睛看去,一旁李华见了,便道:“殿下,那是晋王妃周氏。”
“是她。”皇后道,语气是肯定的。
至于为何在这飘雪的天气里这位深居简出的晋王妃会入宫来,并无人惊奇。魏贵人总喜欢变着法儿的折腾她这位出身不显的儿媳,晋王又是个混账,从不知护着王妃,晋王妃似乎也不想与魏贵人对上,便由着她折腾。
因两处立场不合,李华有些许怜悯这周氏,更多的是暗自痛快。这魏贵人又办了一件蠢事。儿子与儿媳是一体的,她如此光明正大借着孝道压制周氏,周氏是不安生了,晋王便有体面了吗?只徒惹人笑罢了。
周氏自前方横道走过去了,并未看到凤驾。
皇后抬头看了看天色,冬日的雪下上一日一夜都是常事。她转头与阿祁道:“送把寻常的伞去与她,告诉她我已走远了,令她不必特意来拜谢。”
阿祁一愣,福了福身,取了小宫娥递上的一把伞——伞上并无长秋宫的印记——给周氏送去了。
这只一小小插曲,众人并未放在心上。晋王妃可怜,但若是晋王执迷不悟,她可怜的日子,还在后头。这世上的可怜人何其多?怜悯是怜悯不过来的,能做的也就是看到了,便在力所能及处帮一把。
晚上,夏侯沛过来了。
这年岁的孩子如抽条般的长个子,夏侯沛的身高已超过了她的十一哥,长得纤细而挺拔,如一个正在翩翩长成的少年郎,秀气俊朗而朝气蓬勃。
夏侯沛心情不差,走入殿来,见殿中祥和,便知今日后宫没什么不好的事儿。至于那位薛美人,除了她自己,谁都没将她当一回事。她腹中所孕是男是女两说,纵是男孩,生得下生不下亦是两码事,就是生下了,长不长得大也无人敢担保。就如当年魏贵人以夏侯沛比兄长们年幼为由,认为她构不成威胁那般,如今也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皇帝老了。
有宫人上前除下夏侯沛厚重的外袍,她稍稍站了站,待身上宽松了,便大步上前,笑嘻嘻地唤了声“阿娘”。
皇后看了看她,眉间柔和道:“坐下。”
夏侯沛也不推辞,坐到皇后的身旁,在皇后身旁有空位时,她是绝不愿坐得远的,哪怕只是一臂的距离,她都嫌太过遥远。
“听闻阿娘今日去看了薛美人?”夏侯沛问道。
皇后“嗯”了一声,没有说下去。
夏侯沛却很好奇:“她果真有孕了?魏贵人便不急吗?”她们搭上线了,魏贵人好有三十了,自是比不过青春娇嫩的薛美人的。魏贵人需一个皇帝的宠妃在皇帝面前说好话,薛美人需一个优势的妃子让她在宫中立稳脚。
但女人一旦有了孩子,便难免为孩子多想一想,若是个皇子,想的就更多了。
“她怎会急?”皇后笑了笑,笑意淡到了极点,甚至是厌恶的,只是一晃而过,夏侯沛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便听皇后又道,“她最擅的便是一不做二不休。”
夏侯沛总觉得皇后话里有话,只是她没有多想,温柔而专注地看着皇后,笑一笑,道:“满宫上下,没有阿娘不知道的。”
在她心中,皇后就是一个完美的人。谁知,皇后却摇了摇头,少见地显出一丝懊恼:“宫禁内外,始终握在圣人手中。”皇帝对宫廷的掌控着力之重,哪怕她苦心经营多年,也不能撼动。
夏侯沛却笑了,有些调皮地道:“这不奇怪,他是‘圣人’啊。”圣人二字被她咬出怪异的声调,显然饱含调侃。圣人就是无所不知的,没有无所不知的能力,哪儿称得上“圣人”?
皇后让她逗得笑了一下,只是很快,便严肃道:“不许你如此议论你的父亲。”她从来不会在夏侯沛面前说皇帝的坏话,引得她对皇帝不敬,她从来都是教导夏侯沛要做一个孝顺的人。
夏侯沛是知道的,当即便乖乖认错:“儿知错了。”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可以想见,明日晨起,怕是连开门都有困难。
夏侯沛干脆就赖这不走了:“雪天路滑,儿若是摔着了,阿娘就该心疼了,儿不舍得阿娘心疼,让我在这留一宿吧。”
皇后心知杜明她那点儿小把戏,若是真担心雪天路滑,这时就该趁路上还没积起雪,赶紧回去才是。
她就是想在这儿赖着。
见皇后没说话,夏侯沛恬不知耻地装起可怜来,抱住皇后的手,泪眼汪汪地道:“阿娘,摔倒了会疼的。”
皇后无奈:“我总不能永远惯着你。”
夏侯沛呼吸一滞,瞬间便如常,她敛下眼中的哀伤,笑道:“为什么不能?你是我阿娘,永远都是。”后面的四字,她说得极轻,像羽毛一般轻柔,让皇后听了心软,让她自己心如刀绞。
皇后就是拿她没办法,只得允了她。命人去含章殿取夏侯沛的书本笔墨与换洗衣物来,明日便直接从长秋宫去太学。
夏侯沛暗自在心中雀跃。
与小时候不同了,她原来的住处与皇后的寝殿太近,是不好去住的。长秋宫中房舍多,皇后便新择了一处朝向好,又温暖的殿宇与她今夜暂居。
到了睡前,令人取被褥来。皇后亲自为她铺设床榻。
夏侯沛站在帷帐旁,看着皇后弯身,双手在锦衾上划过,被褥被抹得整齐平滑。她心中的感动就像要满出来一般,眼睛也有些湿润起来。
铺设床榻毕竟是一件简单的事,皇后不常做,也做得极好。她直起身,修长的身形在柔和的烛光下显出一层女子的温柔光芒。
夏侯沛在皇后转身前便收拾好了情绪,她笑眯眯地上前,道:“又让阿娘费心了。”
皇后眉眼间的宠爱如此明显:“多与你置了一床被褥,安心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