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向东流-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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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若为连理枝,缠缠绵绵不分离。
中了蛊毒的青年男女。不能离开对方两个时辰,不然因呕血而死。阿钱自知逃不出黑虎垌,又不愿青年受累,便一头撞在墙上,杀了母蛊,放青年自由,自己却身殒了。
这少女,与青年说着同生共死,可到头来知道挚爱之人会与自己一起离去之时,还是选择让对方安然无恙留在世上了。
僰人族有将情人信物留下了供奉的习俗,阿钱是巫女的女儿,巫女终究还是心软留下了女儿的骨链与青年给女儿的信物。
青年没有留下姓,只说自己叫阿程。而给少女的定情信物,便是如今放在女皇桌面上的这枚青玉。
女皇扫完书信,将案上的青玉拾起,仔细地辨认了玉上的徽记,瞳孔微缩,果真应了云中王的书中之语。
象征东皇子孙的金乌飞翔在山海之上,乃是楚国皇室的图腾。每一个王子,出生之后都会由太一观加持一枚福玉,作为王室子孙的象征。
阿程,复姓钟离,全名钟离程。
钟离程,乃是中州叛乱之时,战死于云州的中州王世子。他的首级被割下,还与自己的父亲叔伯一起,按照刺帝的旨意悬于城外暴尸三日。
禤景宸亲自射杀的钟离程,怎么还活了过来。女皇捏着钟离幕的书信,想着多年前的战场,皱紧了眉头。
云州之战,因着对方有一位星象师,久攻不破。后来得到监天司青岚之力,才攻破城池。难道,钟离程是在星象师的帮助下逃跑的。
她知道太一门修为高深的道人身上的本事,因此捉到钟离程的时候还亲自令青岚确认了。却原来,还是错了吗?
若当年钟离程还活着,还懂血蝉蛊,那么钟离幕猜想是他为了复仇谋害昭帝也说得过去。若真如此,当年在昭帝身边的那一群人里,到底哪一个才是钟离程?而如今钟离程,是死是活,又在何方?
昭帝之死,真的与朝臣无关吗?
女皇放下了钟离幕的信,只觉得好不容易来的线索,得来的还是一团乱麻。
她又将书信扫了一眼,望着那句“即便没了母蛊,中了连理枝的人,身体也有异于常人之处。即便是三伏天,手脚也冷如冰雪。无论男女,失去挚爱之人,犹如坠入冰窟。”
异于常人……
女皇将细微的线索交给了暗卫们,怀着期待,希冀他们能将已不在的钟离程找出来。
将手边的事情,短暂地处理之后,心牵昭帝的女皇竟有些神思不属。她忙碌了片刻,随即放下朱笔,朝着安逸女官言道:“问大司命睡下了没有,若是还未,诏她过来。”
第35章
大司命项斯年领诏,半个时辰后来到了朝晖殿。禤景宸将公务处理了一部分,放下朱笔起身示意大司命随她到西殿的小榻坐下。
“陛下诏我是为了何事?”大司命见了礼,目光落在了女皇身上。女皇望着日渐稳重的少女,温声言道:“入夜诏你过来,只是心念昭帝有感。闻说太一门人可向神国问灵,不知大司命在替昭帝大祭的时节,替我问问她可安好?”
项斯年闻言微楞,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漾起了一抹讶异。跟在青岚身边多年,斯年早已晓得这位陛下对监天司是什么态度。哪怕当年青岚曾助她攻破云州,此后多年,陛下也未曾求助过监天司。
这还是陛下登基三年来,出来常例祭祀之外,第一次吩咐大司命做职责之外的事情。
“可是,不能?”禤景宸望着少女微惊的稚嫩面容,将胸中那不小心伸出来的妄念一点点塞了回去。
“非是不能。”项斯年俯身,连忙解释:“只是第一次受到陛下差遣,不胜惶恐。”
“且问灵一事,乃重中之中。太一本纪有云,尘归尘,土归土,逝去之人莫理凡尘,凡尘生者莫扰亡灵。以死为界,忘川作别,从此阴阳两不相干。”少女慢条斯理地说道,逐字逐句与女皇解释清楚:“问灵一事,横跨生死,违背东皇志愿的强求之事。臣修为浅薄,此前未曾问过,不知道这一次能否替陛下问到。”
禤景宸闻言笑道,轻叹一声,说道:“如此,便算了。”
项斯年想了想,又对陛下言道:“古来问灵都是为求要事,若陛下仅是想与昭帝问好,臣倒有一法。”
“何法?”
“巫山云梦。”项斯年回道,“只需为昭帝大祭三日之际,陛下每日焚香念经,初九之夜在太一观中,臣为陛下献舞云中君,或可求得与昭帝梦中相会。”
就算是在弘文馆中,将经义随便学学的女皇,也晓得巫山云梦的典故。她要求的不是女神的眷顾,而是征得云中君的允许,与故去的妻子会面。
太一门的信徒,或多或少都曾央求过太一道人去向云中君请求一场巫山云梦,只为与逝去的情人重逢。从来没有过这样想法的女皇,在听到项斯年这般说法后,竟犹豫了片刻言道:“既如此,大司命若有心,或可一试。”
项斯年垂首笑言:“臣自当尽力,只帝王相求巫山云梦,需大少司命两人一起,一歌一舞。陛下,祭祀之舞由我来,至于赞歌……”
“若是陛下不介怀,我有一小师兄,尤善神灵之语。她来歌,我来舞,一起将陛下送往云梦泽可否?”
“那便依卿所言。”女皇颔首,复又言道:“不过此乃私事,还望卿晓得,越少人知道越好,至于你那小师兄……”
“臣省得。”项斯年垂首,稚嫩的少女仿若洞悉了一切,露出了令女皇安心的笑容。翾景宸满意地点头,不再多言。
次日,前往与项斯年约好的授课之地时,钟离朔便收到了来自大司命的第二个委托。
“师傅曾与我说,小师兄尤善歌乐,美妙若神灵之语。今我有一事,相求于师兄,不知师兄可会答应?”
钟离朔一听便起了好奇心,问道:“何事还是我能相助的?”
项斯年说道:“好事,助有情人再会,师兄帮不帮?”
“若有劳,必应之。”钟离朔欣然,十分开怀地问道:“只你还未说,是什么事呢?”
“巫山云梦。故而相求师兄,奏一曲云中君。”项斯年说道,细声细气地解释了个明白:“我有一信徒,欲与亡妻再会一面,只监天司无合适与我歌舞之人,故寻师兄相助了。”
“好说。”钟离朔点点头,又问:“不知是何时何地?”
“初九,太一观,恰逢昭帝大祭末尾,我也能找借口将师兄留下来。”
“好。”钟离朔应下了一个字,回去便拿了尺八,将那曲云中君又改了一遍,只等着初九那日给少女吹奏一曲圆满的巫山云梦。
春神的脚步试探着迈入了源州,将河岸垂柳吹出嫩芽,在干枯的地上洒下鲜艳的绿色之后,来到了给昭帝大祭的二月初七。
二月初七,万物复苏,又到了一切重新开始的时节。
这一日,举办着盛事的太一观,挤满了文武百官。钟离朔跽坐在太一道人中,裹着青袍梳着道髻,在鼎盛的香火里半眯着眼心不在焉地给自己念祈福的经义。
她的目光落在了百官之首的禤景宸身上,看着皇后一脸虔诚为自己上香祈福的模样,心中一片感动。在女皇给昭帝上香后,文武百官按照品级依次为昭帝上香。
钟离朔听着大司命的念词,靠着卓绝的记忆力,将各部尚书和侍郎认了一遍。这些官员与她当政时有很大出入,看来源州城那群老不死被皇后赶得七七八八了。
她坐在道人中,听着大司命庄重又冗长的祭词,满心满目都是皇后静心聆听地侧颜。阵阵吟唱中,她在厚重得睁不开眼的香火里,贪婪守望着心中的神只。
待冗长的祭词过后,便是皇后写给她的祭词。
钟离朔心心念念的祭词终于来了,这一刻她挺直了腰杆,专心的聆听皇后要对她说的话。
“万民难兮出东君,逐贪狼兮卫家国……”
钟离朔熟知皇后的用词,竟不晓得,向来用词直白的皇后竟会将她夸赞成光明之神,东君。
皇后夸她乃乱世英主,在北境受敌,南朝之困时智救黎民。惩贪官,诛乱臣,主恶蛮。一桩一桩,将她们一起做过的事情都归在她身上。
她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很无用的帝王。却不曾想,皇后对她有如此高的评价。那桩桩往事配着太一道人怜悯般的哀悼,竟令钟离朔鼻头一酸,两眼泛起了泪花。
“魂归来兮候黎民,愿与君兮守四方。”
若是陛下有灵,那么魂魄归来吧,继续保卫着你的百姓。作为妻子的我,此生追随着你守卫着这天下四方。
钟离朔听着这祭词,眼泪忍不住地往下淌,抬手抹着满脸的眼泪,只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许是大司命的声音太冷,又或者是钟离朔的哭声太有感染力,唱道后半段时,道人们想着归墟阴冷的路,又念着风光霁月的美好昭帝,竟不忍地哭倒了一片。
哪怕是后来的祭词里,写了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告慰昭帝亡灵,也没有止住道人们的哭声。
女皇陛下的祭文写哭了钟离朔,写哭了太一门道人。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听着少年人的哭声,也跟着哭倒了。
好好一个起伏大祭,愣是弄成了哭灵大会。在众臣哀呼昭帝早逝时,最伤怀的禤景宸忍着泪,将写好的祭文一张张烧掉。
如此,也算弥补了三年前的未竟之愿了。
初七之后,女皇的祭文遍发九州。那个在所有人眼中无甚作为的亡国君主,一跃成为了忍辱负重的早逝明君。钟离朔作为帝王应该得到的声誉,在太一门与女皇的操作下,一一归还。
只待史官撰写,将原本就属于钟离朔的“昭”字编入史册,千古流传。
与此同时,一份旨意到达了弘文馆。女皇特意在弘文馆设立了尺八一科,要求学馆的学生必修一年尺八,且钦点了林梦蝶为尺八科长。这与多年前大相径庭的旨意,令弘文馆摸不着头脑。
唯有一点确认的,那便是关于昭帝的一切,在女皇那里都是肯定的。
已逝的昭帝,在女皇的心中有极大的分量。少年夫妻情深,人之常情。初八那一日,自来访悼客的口中听到这些消息的钟离朔,既欢喜又激动。
她恨不能飞到皇后面前,告知她的心情。她很快活,即便不奢求别人谅解,但得到了梓潼的认可,这一生苦难,也都值了。
因着这份感动,钟离朔都没怎么注意到后两日悼念的人日渐增多。太一观喧嚣了两日,终于在初九夜晚闭门之后,安静了下来。
在项斯年与镇北侯夫妇讲明缘由之后,钟离朔第一次得以在父母不在旁时留宿在外。灯火在开满桃花的太一观中亮起,钟离朔提着一盏灯笼跟在大司命身后,朝着遥远的偏殿走去。
一踏入空旷的大殿中,钟离朔的目光便被绘满墙壁的画像勾去了心神。她提着灯笼,在空旷的大殿绕了一圈,望着栩栩如生的壁画说道:“这是什么殿,太一观还有这这种地方吗?我竟从来不知。”
“这是监天司的云梦殿,小师兄过来,我们先将烛火点上。”项斯年朝钟离朔招手,示意她将围在大殿屏风后面暖床旁的烛火一一点燃。
钟离朔依言,与大司命一道点燃烛火。烛火在暖床旁围成了一圈,之余两步宽的小径通向暖床。举着蜡烛的钟离朔见着被烛火包围的暖床如众星拱月之态,叹道:“这云中君的阵,也真是浪漫极了。”
托着尺八朝她走来的少女闻言一笑:“浪漫的还在后头呢。来,师兄,到那儿坐着,将眼睛蒙上。”
殿中暖炉早已烧好,此刻透着融融热意。钟离朔接过少女的尺八,和一方黑布,看向了暖床角落里的蒲团上,朝着那端走了过去。
她跽坐在蒲团,将尺八放在了膝上,在浓郁的安神香中,举着黑布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少女。
有脚步声自廊外传来,少女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钟离朔噤声,“蒙眼睛。”少女轻声道,便小心翼翼地朝着殿外走去。
钟离朔依言,将黑布盖住眼睛,握起了手中的尺八。
作者有话要说: 监天司:祖传的。
第36章
赤足的少女脚腕系着细细的银铃,轻微的晃动就是一阵悦耳之音。钟离朔蒙眼跪在蒲团之上,屏息静气,等着少女将那位贵客引到梦会故人之所。
“大人,这边请。”脚步声绕到了屏风之后,停驻了一瞬。来人停下了脚步,钟离朔便听少女温声解释道:“这是我小师兄。”话音落下,脚步声又再次响起,一步步地,朝着火光中跽坐的钟离朔走去。
微风携着暖香朝钟离朔袭来,蒙上双眼的钟离朔,闻到了来人身上焚过太一观祈福神香的味道。贵客依着项斯年的指示,躺在了被烛火包围的暖床上。
跽坐在床脚的钟离朔,察觉到一切准备就绪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