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忘斋诸事-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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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寨夫人可不得圈起来嘛,省得旁人惦记。”
“胡说,快赶车。”
“好嘞,走着。”
宋怡临扬起马鞭唱起了歌,心情好的如同放晴的天,湛蓝明朗、澄澈如湖,不为其他的,就为秦棠昨日已经离开了卞城,至于他要去徐州查案,那就是魏少该头疼的事情了。这朵压在宋怡临心头的乌云,终于烟消云散了。
文然听着宋怡临唱着山歌,眉眼弯折、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来。
宋怡临虽然在学乐器的道路上走一步退三步,而他不自知的是自己有一把好嗓子,根本不需要去学那些附庸风雅的琴啊笛啊,一首山歌就足以令文然心动心醉。
绣山县之所以名为绣山,不仅因为风景秀丽也因为刺绣举国闻名,更是西南进贡皇室的岁贡之一。好的绣品除了要有好的绣娘,也需要好的绣线,好的绣线就要有好的丝,好的丝便是桑农的活计。
宋怡临和文然赶在午饭前到了绣山县。
“文然,咱们上老许家蹭饭吧?许嫂子烙的饼满天下找不出更好吃的了。”
“我们来都没提前说一声,现在去会不会太打扰了?”
“不会不会,”宋怡临将车赶入岔道,桑农们住的地方离绣山县的集市并不远,要不了一盏茶他们就该到了,宋怡临笑说,“不会的,许嫂子可喜欢你了,每次都问,你什么有空来,她要给你烙饼子,我也不能总骗她说下一次吧。你就当卖我一个面子?”
文然忍不住笑起来:“你竟瞎说,光会哄我开心有什么用?”
“那……我多挣点钱?”要办义学是宋怡临自己的想法,倒让文然操碎了心,说到底还是银子的事。
文然的笑容微微僵在了脸上,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当初跟着宋怡临离京时并不清楚宋怡临以何为生,只是希望宋怡临能帮他逃离上京和文家。
当他决定与宋怡临在一起的时候,还以为他不过是江湖游侠,不求宋怡临能大富大贵,做好了准备过清贫的日子,当魏楚越将房地契和账册交给他的时候,他还不能相信。
宋怡临为无忘斋所做的差事文然知道,又不知道,宋怡临会告诉他要去哪儿、去多久、却不会告诉他究竟要做些什么。
但文然不蠢,两年来,宋怡临每一次出门都会发生一些事情。比如他父亲入狱,还出了另一件事,原度支司判官徐尚瑞莫名病死在了狱中,失去了重要的人证,旗山营案就此了结。
宋怡临前脚刚从徐州回来,后脚秦棠就来了,说要去徐州查案子。
秦棠没有言明是什么案子,但文然立时心里就冒出来一个可怕心惊的念头。
如果宋怡临就是秦棠要查的案子……他希望宋怡临收手。宋怡临这些年挣了许多产业下来,换个地方逍遥度日并非不可能,何苦做那些豁出命打打杀杀的事情。
但文然一直不知如何与宋怡临开口,宋怡临与魏少之间似乎有非比寻常的信任与亲近,即便宋怡临爱他至深也未必会听他的劝。
“然?文然?”
车已经停下了,文然还未察觉。
“文然,你怎么了?”宋怡临掀了车帘探头进来,将布匹都挪了挪钻进了车里,“是不是堆的东西太多,给你闷坏了?”
文然直到宋怡临一张大脸怼到了他眼前,才如梦初醒,牵强地笑了笑:“我没事,昨夜没睡踏实,摇摇晃晃这一路有些犯困。”
宋怡临贴到文然跟前,嬉笑道:“是没搂着我才睡不踏实吧?要不,今晚,我给你治治失眠?老宋大夫一代圣医救死扶伤。”
文然伸出手指戳到宋怡临脑门上,将宋怡临推开一尺:“那请问老宋大夫是给多少人治过梦魇之症了?我可先得打听打听。”
“就你一个,老宋大夫只为你文先生服务。”
文然被宋怡临逗笑了,被宋怡临牵着下了马车。
小院里的人正在晒桑叶,老早就瞧见了宋怡临和他的马车,这会儿就一排站好了围在院门口瞧着文然和宋怡临二人腻腻歪歪。
许家小院其实不大,不过孩子们都喜欢吃许嫂子的烙饼,中午的时候都爱往这处跑,说是给老许干活,其实都是来蹭饭的。
文然一见十多双眼睛笑眯眯地对着他,实在羞得要无地自容了。
宋怡临将文然护到身后,长臂一挥:“干嘛呢这都杵着,是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文先生呀?”
文然听着宋怡临调笑他,伸手就在宋怡临腰间伤口上拍了一巴掌。
“唉哟哟!”宋怡临怪叫一声,指着院门口的老老少少,呵道,“我们带了些布料给孩子们做冬衣冬被的,都快来瞧瞧。”
孩子们一拥而上,须臾就将布料搬下了车,嬉嬉闹闹的如同过年一般开心。
“宋哥宋哥!我要这匹!”
“宋哥!我要我要!”
“都有都有,不用抢!”
老许呵呵大笑一声:“好了好了,一会儿抢坏了可就什么都没有。”
“文先生,文先生,你真漂亮。”突然有个四五岁的小娃娃蹭到文然腿边,仰着脸一本正经地夸文然漂亮。
文然一愣,未来得及开口,宋怡临已经蹲下来,捏着小娃娃的小鼻子道:“小圆子有长进啊,这么会说话? 乖!”
小圆子小手拍开宋怡临的手,躲到文然身后:“文先生,宋哥又欺负我!”
“小圆子乖,我们不理他。”
“就是,别理他。”许嫂子走过来,摸了摸小圆子的脑门,“怎么不跟哥哥们去选布料?”
小圆子撅着小嘴,看了看许嫂子,又看了看文然,怯懦懦地问:“那……云哥哥也有新衣服吗?”
许嫂子一愣没说话,抬眼看向了宋怡临。
宋怡临一转头就又与孩子们玩闹起来,突然感受到了许嫂子、文然和小圆子的目光,驱散了一群小猴子,回过来问道:“怎么了?不进屋,都看着我作甚?”
小圆子抱着文然的小腿,眨着大眼睛,仿佛是在期待着什么。
“宋哥,云小子……”
“那小皮猴又闹什么了?”
许嫂子叹气:“前几日想跑,没跑成,被老六关柴房里了。”
宋怡临愣了愣,旋即笑道:“没事,一会儿我去看看。不过我和文然肚子都有些饿了,能不能劳烦嫂子先给我们烙两张饼?”
“好好,走,进屋,我这就给宋哥和文先生烙饼子。”
“我也要吃。”小圆子扑到许嫂子身边,仰着脸眼巴巴地望着,馋的直流口水。
“好好,小圆子也吃!”
许嫂子的烙饼远近闻名,不消半刻街坊四邻都能闻见香味了。
一张张饼子烙出来,还烫着手就已经被抢走了。一群孩子闹腾不停,文然只觉得热闹得有些眼花缭乱。
宋怡临在院子里与孩子们玩了一阵,眨眼功夫就不见了,文然心里一咯噔,也出了院子。
他记得老六家就在巷尾。
文然到了老六家门口就听见了宋怡临和人小声说话:“这小子又闹什么?”
“还能闹什么,要回去给爹娘报仇。”老六嘬着旱烟,唉声叹气,“两天了,还不肯吃不肯喝。要不,你去劝劝?”
“不用劝,爱吃不吃吧。呐,许嫂子刚烙的饼子,给他一张。”
“你啊,自己送进去吧。这几日,他闹腾的厉害,我老了,弄不动,你们这群皮猴子,一日不消停,好不容易你们都长大了,还不停给我送麻烦。”
“行吧。”
文然听了一会儿,并不大明白宋怡临和老六对话里的意思。偷听并非君子所为,文然心里很不舒服,在原处站了一会儿,便折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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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哈上线了,有没有投喂海星的??
第18章
午后阳光极好,老许家的桑叶都铺晒了开来,孩子们吃饱了就拉着宋怡临漫山遍野的跑出去玩了。
文然帮着许嫂子收拾厨房又喂了蚕。
绣山县几乎家家都养蚕、人人都能织布、刺绣,不过种桑需要地,这里一片桑园都是宋怡临的地,只有老许他们几家种罢了,算是非常不错的生意。
“哎呀,文先生难得来玩,怎么好意思让文先生帮忙!”许嫂子抢过了文然手中的竹兰,将桑叶搁到一旁,“文先生去屋里喝口茶吧?休息一会儿。大早上的赶路来一定辛苦了。”
文然一笑:“没事的许嫂子,我这儿哪里是干活,往筐里分分桑叶罢了,用不着一点力气,许嫂子就容我再玩一会儿吧?”
“文先生,想玩的话不若与宋哥一起去外头晒晒太阳?今儿日头好,风又不大。”
许嫂子笑眼看着文然,一脸都是不可名状的复杂又了然,仿佛是瞧着自己刚出嫁的女儿,满心满眼都是欣然喜悦,直将文然看得脸红。
“额……许嫂子,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宋哥以前的事情?”
“以前的事情啊, 那可多了,文先生想听,那就进屋坐着听,我把老许给喊回来,让他给你好好说说。”
文然想拦,许嫂子已经一步跨出门大声喊了老许。
“文先生屋里坐啊。”
“许嫂子,我听宋哥说,许老哥与宋哥是同乡?”
“是啊,”许嫂子给文然沏了杯茶,“那是……嗯,十五年前了,海源发了大洪水,不知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被河水卷走,那时候我跟着老许还有许多人一起北上逃难,沿路饿死不少人。走了两个月,我也撑不住了,老许差点要将自己的肉都割下来给我吃……”
许嫂子说起那段往事,脸上早已没有太多的悲哀,那些死去的亲友都已入土归尘,能活下来的人都还在身边,还有什么可哀叹的。
文然没有打断许嫂子说故事,许嫂子轻轻叹了一声,“那时候宋哥才九岁,一个孩子一路从海源跟到了樊城,路上偶然有人能瞧他可怜,会给他一口吃的。人啊都饿得要吃人了,欺负一个孩子又算的了什么,为了半块烧饼,差点将宋哥打死。老许实在看不过眼,将那群疯子赶走了。宋哥给老许磕了个头,说会记着老许的救命之恩。”
许嫂子笑着摇头:“老许不过是大声呵斥了两句,甚至都没力气挥一拳头,哪里是什么救命之恩了。后一日夜里,宋哥悄悄给老许塞了半块烧饼。后来每隔几日,宋哥就会给我们送些吃的,即便只是烂菜根,好歹救了我们两口子的命,宋哥啊,才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文然听着许嫂子口中陈旧的故事,仿佛能想见儿时的宋怡临是个什么模样,又好像不能。宋怡临在他面前连一句狠话都没说过,总是一张半分烦恼都没有的笑脸,天塌了也能当被子盖,一直在文然最难过的时候宽慰着他。文然很清楚打动他的不仅仅是宋怡临的温柔更是他的坚定,不离不弃的陪伴和支持。宋怡临也是他的救命恩人。
“可不是嘛,”老许走进屋,刚巧听见许嫂子与文然说话,接口说道,“之后,我们两口子就在樊城落了脚,宋哥说他有要去的地方,便走了,说有朝一日会回来报恩,那认真的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我都被这孩子吓到了。然后,宋哥就走了,整整十年,我们几乎都不记得了当年的事情,一直到五年前,宋哥真的回来找我们了。”
老许说宋怡临的眼神像利刃,而文然极少见到,在他身边的宋怡临眉眼如春光明媚,嘴甜如蜜、性子跳脱散漫。但文然心底里却仿佛很清楚,那个目光如刀的宋怡临才是真正的宋怡临,锋芒不可避、锐利不可挡。
老许和许嫂子说了许多旧事给文然听,多是宋怡临瞎胡闹的笑话,文然从这些故事里听到了一个整日上蹿下跳的宋哥,活得恣意飞扬,引得文然阵阵发笑。
宋怡临回来的时候,文然正喝着第三盏茶。
“哟,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宋怡临凑到文然身边,“我渴了。”
文然将手中茶盏递给宋怡临,笑着说:“许老哥说,刚来绣山县时,你也要凑热闹学养蚕,讨了好多蚕籽回去,没几天跑回来说你的蚕宝宝都死了,非说桑叶不好,还跟许老哥胡搅蛮缠,其实啊,是有人拿了桑叶回去就搁在了院子里,下了雨也不管直接喂了蚕宝宝,结果才把蚕宝宝都吃死了。”
“哎呀,”宋怡临眉头直皱,瞪了一眼老许,“这种陈年旧事怎么都给我抖出来了,以后让我在文先生面前哪里还有脸了。”
“哈哈哈,你小子现在知道要脸面了,可晚了,这么多年给我们闹的荒唐可还少?我们能给文先生讲上三天三夜呢。”
宋怡临哼了一声,拉起了文然:“走走,我们上外面散散步,可不能再听他们胡说了。”
宋怡临拽着文然逃跑似得出了老许家,一路小跑跑到小山坡上,与文然肩并肩,望着一片郁郁葱葱的桑树林子。秋风一阵一阵吹过,桑树叶子一片一片染成金黄,混在一丛一丛的绿中,好像夕阳中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