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有话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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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我遇难是师父救了我,自那起我心里只有师父一个。那时我神志不清,痴痴傻傻,没少给师父添麻烦……”风听澜正要努力回忆一下,却被霁轻云打断。
“倘若我不走,你愿意跟陵阳神君解籍吗?”霁轻云心头一跳,张口问道。
风听澜一怔:“师父,你、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霁轻云硬着头皮道:“嗯,只要你保证不再和神君有任何牵扯。”
提到师偃雪,风听澜只觉得屁股隐隐作痛,但他还是一口应道:“好,我这就去和父皇说,师父你且等着我!”
第6章 解籍
师偃雪在一片吵吵嚷嚷中被惊醒,昨晚那一场折腾让他筋疲力尽,好不容易收拾完风听澜,如今又被闹醒,不免带了些许起床气。
跪在纱帐之外的是个小仙娥,哆哆嗦嗦抖成一团,头也不敢抬,只是带着哭腔道:“神君快去救救二殿下吧!”
师偃雪按了按仍是酸痛的后腰,问道:“他又怎么了?”
“二殿下惹怒了陛下,陛下命人将二殿下押去诛仙台受刑了!”小仙娥壮着胆子说道。
师偃雪额头突突的疼,倒抽一口凉气,心道这孩子可真不省心。
“神君……”小仙娥刚要再求情,只觉得眼前轻纱微扬,再抬头时里面已空无一人。
诛仙台前天帝和天君正冷着脸坐在黑玉宝座之上,风听澜跪在台前,手腕脚踝锁着刻满咒印的长链,他低垂着双眸,脸上倒无太多情绪,仿佛待会儿的刑罚同他并无干系。
天帝知道,这是他这小儿子又在犯倔。
“我再问你一遍,你执意要解籍?”天帝脸色铁青,问道。
风听澜阖眸,未曾有半分犹豫:“是。”
天帝压着火,道:“听澜,神君当年为神族南征北战,是以一人之力抗下所有的杀戮业力,于紫霄天庭自有大功德。他肯舍一缕庚金救你,是你君父跪着求来的。你昨日迎他合籍,今日与他解籍,将他颜面置于何地?”
“是我有负神君,也辜负了父皇和君父的心意。”风听澜应道。
天帝沉默许久,他太了解自己儿子,认定的事十条龙也拉不回。
“既然如此,你总得让为父给神君一个交代。”天帝无奈背过身去,下令道:“上打神鞭,鞭笞八十一。”
刑神面无表情地请出打神鞭,抬手挥下,鞭声低沉,落在风听澜脊背上,龙纹玄衣顿时裂出一道口子,皮开肉绽,血色翻飞。座上天君眼睛一红,抿紧泛白的唇,一言不发。天帝走过去,挡在道侣面前,遮住他的视线。
血浸透风听澜身上玄衣,透出浓重的暗红,滚烫的龙血落满冷硬的白玉台阶。风听澜始终未吭一声,只是身形渐渐摇晃,第三十鞭落在身上的时候,终是没撑住,倒在一片血色里。
刑神从不会为任何人手下留情,打神鞭沾满龙血,再度高高扬起。一道锋利的剑气凌空而来,与打神鞭撞在一起。刑神竟觉腕上一麻,打神鞭脱手而出,落在白玉台上。
师偃雪掩袖低咳起来,方才情急之下一道剑气牵动神魂上的旧伤,带来一阵隐痛。
“神君……”天帝不知是该紧张,还是该松口气,既无颜面对师偃雪又心疼自家儿子。
师偃雪缓过一口气,看了眼地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风听澜,忍不住道:“有什么话不能坐下说,好端端的打孩子干什么?”
天帝冷下脸来:“小儿冒犯神君,挨打不亏。”
提到“冒犯”,师偃雪又想到昨晚,老脸顿时无处安放,只能硬着头皮道:“本座已经打过了,何至于又这样打他?”
天帝愧疚难当:“神君肯救他,是神君宽容仁慈,他不识好歹、忘恩负义竟要与神君解籍,这点责惩算是轻的。”
师偃雪顿时明白,只道:“原是这件事,那实在是冤枉他了。是本座让他来提解籍的,受刑也该是本座来担着。”
“阿雪,你太惯着他了。”天帝心里五味杂陈,压低了声音唤了师偃雪一声。
“你也下得去手,不怕天君难过?差不多行了,就听本座一回,此事到此为止。”师偃雪大手一挥,敲定道:“让星君解籍就是,我陵阳山清净,没人敢在我跟前说道。你回去多多开解天君,他性子倔,向来不肯欠我半分。看着他些,莫让他一时想不开,剁了真身给我送来。”
风听澜听到耳边有人说话,吃力地睁开眼睛,隐隐约约看到一人站在他身前,雪衣柳腰,袖口一处湛蓝花纹,不知其名。一如当年恍惚睁开眼,浑浑噩噩见到的就是这抹身影,两相重叠一处,分毫不差。
“师父……”风听澜喃喃低语一声,陷入昏迷。
师偃雪脊背微僵,缓缓转过身,却见风听澜双眼紧闭,一身玄衣褴褛,血肉模糊。他叹了口气,将雪白外衣脱下替风听澜遮住一身伤痕,这才起身对天帝道:“带他下去疗伤吧,本座走了。”
紫霄天庭的二殿下终于在合籍的第二天,解籍了。
陵阳山一如从前,九峰九景,各不相同。天地灵脉始于陵阳,这里的灵气充沛到惊人,无疑是大荒最好的道场。倘若有心人能身处其中才会发现,这里太静了,除了天生灵植外,竟再无活物。
大泽无鱼,山野无鹿,天上连一只飞鸟都没有。天地神兵主杀伐,杀意太重,若不是陵阳山有天造灵脉,凭师偃雪身上煞意,便只配一座光秃秃的山头和无数枯木。
微风送来一朵飘零的苍穹花,正落在师偃雪摊开的掌心间,他抬眸望向寂寥远山,微微失神。
半晌,师偃雪摇头低笑一声,转身间风盈满袖,步步上楼台,神情渐而平静。热闹了两天,挺好的。
第7章 因果
风听澜做了一个梦,梦里仍是那年魔族寻衅滋事。龙族擅战,他带军前往西川大泽镇压魔族,却不料中了魔族诡计,虽从魔阵里逃杀而出,却折损一缕神魂,浑浑噩噩间从裂缝中坠落凡人界。清醒时眼前只有一道模模糊糊的背影,白衣细腰,挺拔清瘦,仙姿佚骨。
风听澜艰难地抬起头,伸出手攥住那人袖口,掌心下是一朵不知名的花。雪白的袖口被抹出道道血污,他拼命想看清那张脸,眼前偏如遮云盖雾,模糊不清,直到人影渐渐淡去……
风扬起山涧幽幽兰香,一轮巨大圆月依在山尖,月圆如盘,中有桂树。师偃雪饮尽坛中最后一口女儿红。凡人界的酒十分有意思,不似紫霄天庭的酒酿那样尽是剔透冰寒的灵粹,凡人的浊酒是五味杂陈,是人生百态,辛辣又热烈。
一个人在陵阳山呆久了也会寂寞,常常一觉数千年,睡醒了,闲来无事偶尔也去凡人界寻杯酒喝。
若不是为这一口酒,他也不会遇到风听澜。
那是傍晚,天边红云胜火,无人看到一抹黑影从天边落下。师偃雪手里拎了两壶酒走在街头,忽然脚步一顿,微微抬眸。下一瞬,街上再无他身影,往来行人匆匆,竟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身边有人骤然消失。
风听澜落在师偃雪的脚边,浑身是血,双眼紧闭,奄奄一息。
“天道,你莫不是又要戏弄本座。”师偃雪无奈抬头望了一眼天,凡事皆有因果,如今这么大个因果偏要落在他脚边,逼得他不得不接。地上的人动了动,伸出脏污染血的手攥住了师偃雪的衣角,只一瞬,又失力松开。
师偃雪叹了口气,垂眸看了一眼,心头也是一跳。玄**脚,龙族本就稀少,神魔量劫之后,便只剩下天帝一条玄龙,后来天帝得二子,大殿下是青龙,二殿下与天帝一样是玄龙。
“二殿下?”师偃雪搁下手中的酒坛,随意一抬手布下结界,试着先替风听澜愈合伤口。灵力探进经脉,师偃雪才发现风听澜竟伤了神魂。
“难办了。”疗伤需抽取天地灵气,可凡人界灵气稀薄,仅有的一些还要供养一方水土生灵。师偃雪放弃了为风听澜疗伤的念头,他只是一把剑,不修医道,从前还能打的时候,受了伤躺一躺也就好了。
神魂都裂开了,估计是躺不好的。师偃雪一手提着酒,一手提着风听澜,准备回大荒,神思一念间,脚下万丈远。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这时候那道隔绝凡人界与大荒的裂痕关闭了。
师偃雪:“……”
生灵有别,裂痕也不是时常都在,否则岂不乱套。师偃雪掐指算了算,裂痕再开启需得一年之后。
“得嘞,没救了。”师偃雪把风听澜搁地上,自己席地而坐,拍开一坛酒,一边喝一边看着风听澜。风听澜快断气的时候,他就渡一口灵气过去,待一坛酒喝完,地上的龙都快凉透了。
师偃雪把风听澜重新扛在肩头,推演了一遍足下疆土,灵气最充沛之地是上京。皇城之下镇龙脉,龙息最为浓郁,适合风听澜养伤。
皇城龙眼在城郊凉微山下,师偃雪弹指一点,在林中起了座宅子,布下结界,带着风听澜住了下来。上京的龙气是国运,若是抽取国运救风听澜,那朝代气数要折在这里不说,业力反噬下来师偃雪也未必扛得住。
可风听澜伤势拖不得,再拖下去神魂散了,就真的没救了。师偃雪盘膝坐下,双手结了个禁印,元神从楼阁中冲天而气,杀伐剑气牵动气象,夜幕星辰顿时隐匿不见,乌云倾盖,一道闪电布满苍穹,雷鸣滚滚,震耳欲聋。
地下传来一声龙吟,金光四起,一道龙影渐渐显现,长长的龙身护着整座皇城。一柄元神长剑抵在龙影的头颅之上,剑身上覆着一层浓厚的杀意和戾气,那是屠尽数十万魔族留下的业力。
龙吟三次后,声音渐弱,彻底被神剑扼制住。师偃雪掐诀,趁机抽出了一半龙气渡到风听澜身上。窗外雷声大振,天地为之哀鸣,国运若断就是一个朝代的更换,天道制衡下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天降雷罚直劈向师偃雪起的这座小楼,师偃雪头也不回拂袖甩开天雷,平静道:“借来用用,没说不还。”天雷被隔绝小楼之外,雷鸣声更大,似要将天地也劈开。皇城中钦天监所有人脸色惨白,占卜的龟甲碎裂成粉,竟是国运将尽之兆。
师偃雪缓缓把龙气注入风听澜眉心,看着他呼吸渐渐平稳,身上伤口也开始愈合。片刻后,师偃雪收回手,举步入庭院,迎着天雷淡淡抬头,功德金光骤然从身体里迸出,灿若朝阳。
“本座散一半功德偿王朝气运。”师偃雪挥手舍去一半战功,金色龙影张嘴吞了下去,巨大的双眸迸出神采。
师偃雪伸手划破手腕,血色飞出一线,喂给金龙。先天神祇的血,可保皇城五十年风调雨顺。
雷鸣声渐小,空中乌云也缓缓散去,师偃雪眉间浮现几分疲惫,脸色苍白许多。他转身回屋,趁着风听澜正打坐未醒,一脚将其踹翻。
“小子,你完了。”师偃雪缓了一口,看了眼面色红润的风听澜,低声道:“欠本座的因果够你还一辈子了。”
第8章 为师
风听澜躺了半个多月才醒,上京正落下开春的第一场雪。
师偃雪坐在窗前,修长的指间捏着一只幻化出的玉色琉璃酒盏,窗外是一轮冷月,他听闻动静微微侧过脸,微挑的桃花眼冷冷清清一压,半晌眼底才缓缓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道:“呦,醒了。”
风听澜看着他,心也痴了。
师偃雪等了许久也不见风听澜有反应,才觉得不对劲,他抬手指尖一缕银霜点入风听澜眉心。
风听澜有些呆呆地捂着脑门,依旧痴了似的看着他。
师偃雪心凉一半,蓦地起身走到风听澜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怎么回事?怎么就傻了?”
风听澜被他拍得缩着脖子。
师偃雪伸手捏住风听澜消瘦的下巴,仔细端详了片刻,龙族容貌天成,是种十分尊贵的漂亮,眉眼间那锋利的俊美也是恰到好处。但如果蒙上一股子傻气,就另当别论了。
师偃雪很是愧疚,这事都怪他,不会治病还瞎治。这下好了,好端端一个二殿下给他治成傻子了。
“对不起。”师偃雪怜爱地摸了摸风听澜的头,道:“你放心,本座会养你的。”
风听澜仰着头,听话地在他掌心下蹭了蹭脑袋,抖出了一对龙角。
师偃雪有些好奇地摸了摸,这也是他第一次摸到龙角。原本紫霄天庭也没有几头龙,也没谁闲着没事把龙角抖出来。
“我是谁?”风听澜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低哑,眼神里一片迷茫。
师偃雪摸着龙角道:“你是一头鹿精。”
风听澜点了点头,又问道:“你又是谁?”
“我是你爹。”师偃雪想到自己散出去的半身功德,心里感慨着。
“爹……”风听澜喃喃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生病了,忘了些事情,过段时间病好了,没准就记起来了。”师偃雪安慰他道。
风听澜目不转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