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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4章

开海-第7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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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复着为火炮清膛、装填、射击的动作。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炮台下列阵的火炮搬运士,他们远没有那样的技艺,更没有那样临危不乱的胆魄。
  他们站在军阵里,你看我来我看你,确定过眼神,是一样慌的人。
  最终,只能把目光投向炮台上的指挥官。
  人是需要主心骨的,自从这帮人在甘肃集结,跟随的就是炮台上这名步兵千户,他叫陈策。
  广东人,不过跟陈沐没亲戚关系,他是莞城镇人,万历四年中武举,广州府讲武堂步兵科毕业,被万历钦点至北京面圣后拔升搬运士千户,调至甘肃,去年于西征军后押辎重屯伊犁,今年才跟着到西伯利亚。
  潮水般的敌军,朝他们推进而来。
  尽管在车营内被火炮击伤打死不知多少,冲锋道路上又有不少人中弹,可敌军毕竟数千之众,此时他们这个炮台下驻守的搬运士仅有四百,算上炮台上的正规炮兵也才不到五百人。
  没人能心如止水。
  也许有,至少炮台上的陈策面对黑压压的敌人进入百步的冲锋距离,依然面无惧色地指挥炮兵装填弹药。
  台下的罪军重步兵急的都要骂娘了,他们在这个时候才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些汗国士兵的军阵都要在他们后头,尤其那些骑着马提着长矛的骑手就在身后数十步,恐怕他们的使命并非单单御敌。
  不是他们不想逃,实在是身后的大军根本没有给他们逃的机会。
  其实炮兵阵地的搬运士在战场上的压力并不大,只是他们不知道。
  在他们的视野里,只能看到铺天盖地的敌军像天边一道黑线铺开了席卷过来,离得越来越近,却不知道罗刹部队的主帅别利斯基大公目的极为清晰。
  他的目的是斩将突围,而非夺了这一炮兵阵地,因此主要冲击方向并非土垒炮台,而是炮台之后中军卡拉恰所在的位置。
  谁都知道他们离开车营,四方明军部队都会压上,因此只有在最快的速度下击溃主将所在的中军才能夺得一条性命。
  尽管别利斯基不识汉文,可明军的旗幡与大纛的差别太大,大纛本就意味着要让战场上的士兵知道主将所在,己方士兵能看见,敌军士兵也能看见。
  他们只需要朝着最大的那面下垂大旗冲击就足够了。
  炮台上的陈策也知道当下局势,更多敌军在接近他们百步时已经向两翼展开,只有相对薄弱的兵力——不足罗刹国总兵力四分之一的部队依然直朝他们咆哮而来。
  但炮台下的士兵不知道,缺少为将经验的陈策却忽略了这一关窍。


第283章 崩
  费玉的战友逃跑了,就在他眼前。
  逃兵这事,难以制止、难以杜绝,且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而且往往,出现在两军对垒的短兵相接之前,而后奠定胜局……很多会战是根本打不起来的,一方冲锋,另一方就进入出现溃兵与溃败的边缘。
  幸运的是,罗刹军部队的阵形对他们有利。
  泥泞湿地中冲锋的部队在达到某个距离时派出火绳枪手扛着火枪、以大间距迈着大步向前走来,其后的步兵与骑兵从中间分开,流水般自两翼迂回。
  费玉先听见不远处响起的枪声,随后眼睁睁看着在他身前逃走的那个人身形一顿,捂着胸口险些被冲力打翻,随后跪在地上呻吟着、挣扎着——跪着爬了回来。
  他站不起来了,费玉和同伴七手八脚把他拖回阵线,这是个运气好的人。
  就在刚刚,几乎与他被击中的同时,军阵里还倒下了几个人,有人胸口直接被火枪打穿,而且是被命中最坚固的护心镜位置,当即一命呜呼。
  ‘敌人用的鸟铳好像不一样。’
  费玉在心里这么想着,余光瞧见敌阵逐渐散去的硝烟里,罗刹火枪手们的射击姿势好像确实不一样,有些人的火枪有插架,火枪架在上面射击,有些人则端着火枪射击。
  他们的恐慌情绪并未持续太久,尽管第一排的火枪手已经后退,一排箭雨朝他们射来,在军阵中响起一片叮叮当当,但好像无人受伤。
  紧跟着,他们的土垒炮台响了起来,十几门佛朗机炮朝各个方向射击,正面的散子少,可能是三四门,当即把扛着火枪扭头换位置的火枪手与刚打算上前补位的火枪手一起射到一大片。
  如果不是这些炮响,费玉他们耐不住被火枪射击的恐惧,很可能会率先发起冲锋。
  即使他们穿着最好的铠甲,火枪终究不是弓弩,它依靠的并非人力,存在的意义就是要打破最好的铠甲。
  在西班牙,人们为追求攻击力造出重型火绳枪;而在火药更加财大气粗的大明,人们选择方式更加简单粗暴,三钱火药破不得甲?那好,倍装药,六钱。
  这两个方法占一个,世上就很难有打不透的甲。
  此时此刻的罗刹军火枪手,就有从英格兰商人那买来的西班牙重型火枪。
  不过有火炮支援,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这玩意对士气的打击可比火枪大多了。
  前排火枪手被射翻一片,极少有被直接杀死的,他们在阵前的哀嚎成了最慑人心魄的丧钟。
  后面作为轮换的火枪手为之胆怯,有些人掉队不敢再上前射击,军官提着月刃斧喝骂着勉强凑出一排火枪手,但这一次的齐射出现很大的问题。
  至少在费玉眼中,敌人的阵地上没能再升起一排硝烟,而是断断续续的白烟,投射到前线的铅丸也少了许多,只有一个倒霉蛋被打中小腿,弹着拐拐被友军推到土垒炮台下休息。
  兴许是他们在紧张之下忘了给药池倒上引药、也许是在装弹时忘了把弹丸塞进枪膛,又或者是别人扣动扳机他没扣下,总之,敌人的火枪出了很多问题。
  两军距离不远,一颗心吊在嗓子眼的费玉甚至觉得对面小腿陷在泥地里,浑身罩在板甲内的铁皮人军官气急败坏叫骂的声音都分外清晰。
  哀嚎遍野的战场上他绝不可能听见,那一切都是他脑补出来的声音,但这非常有用。
  敌人的气急败坏,稍稍平复了费玉心头的紧张与激动。
  不过稍一清醒,他就注意到余光里,炮台下的侧翼正在被敌军步骑进攻,且节节败退,他们的方阵被不停挤压着,危如累卵。
  而那些越过他们直奔中军的大军也已与游牧士兵短兵相接,喊杀声从他们身后响起,此时他们却无能为力,他们的指挥官依然稳立炮台之上,监督着炮兵重复教科书般的装填动作。
  费玉觉得正面战线的敌人应该无法抗住下一次炮击了,他攥紧了手上的钢锏,把它扛在肩上,准备好应付短兵相接时的敌军。
  敌人确实没等到火炮下一次炸响,在火枪手之后,数不清的步兵冲了上来,他们提着各式各样的兵器,穿各式各样的铠甲,也有些人什么铠甲都没穿,只穿一件毛皮袄子甚至是呢绒或麻袍,就像涨潮的水。
  翻涌而来。
  冲在最前的是一群马背上的乌龟。
  普遍穿着板甲衣,胳膊腿都用板甲结构,提着一看就很沉的兵器策马冲锋;还有一小撮穿全身板甲的家伙,胸口与腹部的板甲都挺出一块,看上去就像大着肚子来打仗。
  却没人敢小觑他们,搬运士的指挥官陈策早前就照本宣科地给他们普及过,穿大肚甲的人就算你打破他腹部的铠甲,依然很难杀死里面的人,除非是用火器。
  何况步兵对骑兵,天然有一种畏惧。
  也就是战场上到处是泥泞让战马很难奔跑起来,才让这些马背上的乌龟人看上去不那么恐怖,否则这支戚继光心目中的将军预备队很可能会在接战前被吓散。
  有一个贵族青年在猪嘴盔的狭小视线里盯住了费玉。
  其实只要人们看见他,很难不把目标放在他身上,这个人立在前线,看上去魁梧得像一座小山,别人穿着铠甲看上去都是个长方形,而他两条腿在泥里陷着,看上去是个正方形。
  站在军阵里占的地儿都比别人宽,不打他打谁?
  马上的贵族提着五斤重的双手大剑,不堪重负的马儿在泥泞中哒哒哒地奔来,临近了它主人的大剑早已饥渴难耐,干脆提着剑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果真是一武艺高超的汉子,落地稳得很。
  只不过他落地后走了两步才发现自己在没过脚踝的泥地里跑起来根本没有马儿快,但似乎是事已至此,气势不能丢,干脆扛着大剑朝费玉跑了过来。
  待到临近,他扭胯、转腰、抡臂,将双手大剑在头顶抡出半圆,带着无匹的威势朝费玉劈了过去。
  他甚至能透过头盔的缝隙看见对手眼中的惊恐,此人脚步虽稳,手眼却没在一处,显然武艺不精,甚至还想抬起兵器阻挡劈来的大剑……哼,简直是笑话。
  双手大剑就是为斩杀步兵而生的,就算是长矛方阵,只要进攻战术得当有友军配合,一杆大剑就能把矛阵劈出缺口,又岂是那根棍子所能抵挡的。
  但是兵器相击,他的大剑脱手飞了。
  那根钢锏在费玉头顶同样抡了半圈,他向前一步,像挥舞着碎石锤从上至下劈了下来。
  空手的骑士来不及后退,只能抬起胳膊阻挡。
  下一刻,臂甲弯折,七八颗铆钉带着骨头茬子四处崩飞。


第284章 妥了
  冲突第一次发生时,人们都很害怕、六神无主。
  大脑跟不上手脚,身体控制权便被本能夺个干净。
  冲动,敌退即进、敌强则退。
  难分左右上下,只顾眼前。
  而眼前,是铠甲崩是血光溅,是踏步上前所见无敌手,是炮台上步兵千户陈策擎旗高呼:重甲步兵,前进!
  大明帝国有最完善的成文法,自然也会让百姓有法无禁止即为可的乡约观念,一个新生事物的出现,即使它是由国家推行,但这个时代的通讯手段决定了必然无法让个人悉知。
  而当法律施行,一方面这些曾偷盗铁轨的百姓受到惩罚,也只认为自己运气坏了些。
  因为这一切建立在百姓普遍有偷盗铁轨想法的基础之上。
  另一方面,窃轨充军法误打误撞,挑选出大明帝国亿万子民中少之又少的基因突变者。
  准确地说只是其中一部分,这些人并非全是天生神力的角色,更多人有习武经历、还有一部分是寻常人等,偷盗铁轨也并非一人独力,而是被捕后一人扛下所有罪责。
  只有像费玉一样的少数,才是天生缺少肌肉抑制素的人,也就是俗称的天生神力。
  其实在万历皇帝的心里,从没想过用这些人打仗,再强壮有力不通军事,也敌不过有组织的大军阵作战。
  更何况,虽然强健体魄是战争是基础,但士兵与将军需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最强壮的人。
  他们训练的目的是要在力量、灵巧、耐力间达到完美的平衡。
  但戚继光看中了他们这一优势,在路上短暂地给他们进行了几个月的训练,让他们得以使用正规军的武装、民团的才干,找到最适合他们的位置,在西伯利亚以西展露锋芒。
  重甲步兵在前进。
  经历最初的紧张后,费玉等人很快在战斗中接近自发地组织起来。
  即便如此,他们的进展格斗能力,依然长于大部分军队——有太多可以在格斗中充当突出部的人物了。
  两军交战,列出阵线,
  提着钢锏、金瓜等超过七斤的沉重兵器,让一切单兵防护装备在他们面前变得软弱无力。
  挨上一下即使没死,也会失去大半战斗力。
  那些搬运士中最强壮的人通常不够敏捷,但此时脚下的泥泞限制了所有人的行动,使他们有大展身手的机会。
  进攻炮台的罗刹军先头部队很快与他们战在一起,紧跟着战线上明军一方便探出十余个突出部。
  费玉是其中之一,他的钵胄被人用长矛杆砸了一下,所幸与矛手离得近,单靠头盔内衬的缓冲物与发髻就能把费力杠杆的力量消化个差不多。
  要是被矛头砸脑袋上挨实了多少得有点晕。
  内衬这东西主要是为保护箭矢打到头盔上被划开时的力量能被分散,而重兵器从上至下砸下去的力量,就算头盔里头垫个棉被都不好使,该晕还得晕。
  这里的重兵器,指的是超过两斤半的兵器。
  他的对手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最先是一个贵族被砸断手,紧跟着他的扈从上前救援,用剑刺中费玉胸口的同时也被下意识的空挥砸到肩膀。
  棉甲布面被划开两寸,换来扈从肩膀被砸碎,可能人还没感受到疼痛就被费玉身边一个拿金瓜的小伙子敲了脑袋。
  这些人过去虽来自各行各业,但普遍靠力气谋生,在兵器上完全不像新手。
  实际上大部分人对自己的身体并没有那么了解,打拳的初学者有时都会闹出瞄人胳膊却打到脑袋的笑话。
  但他们使用兵器,指哪打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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