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第5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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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那是个老练的剑手,早年是声名远播的村头铁匠,见多识广,是了不起的人,他一定比自己懂得多。
至于骑士老爷的扈从?他没机会和那样高贵的人交谈,平生所见最高贵者不过是村里的神父和男爵的骑士罢了。
由于上一任倒霉鬼因不能忍耐寒冷,即使穿着塞了棉花的武装衣还是在第三天夜里点燃篝火取暖,被河岸那边溜过来放马吃草的明军骑士用一张弓射穿脑袋,人们发现他的时候身上除了脸上可怕的血洞外什么都没留下,光溜溜的被丢在地上,活像被取走皮的死羊。
男爵大人没像指派他时那样亲近,只是骑马带着几名骑士与征召兵一起过来,远远地攥着光洁明亮到有些反光的精致丝绸面巾挡在口鼻前,厌恶地看着远处尸体,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
留下的骑士老爷恨不得不张嘴用鼻孔来告诉他‘把它处理掉,你是新的侦察兵’,没有武装衣、没有葬礼也同样没有鼓励,被丢在这的侦察兵孤零零地把尸体拖到河边,找了个更容易隐蔽的地方住下。
他从不生火,就算半夜去河边摸黑取水都把鞋子反着穿,几块黑面包和两把豆子,一活就是九天。
虽然发了次烧、拉了三天肚子,但他依然坚强得像条野狗般活着。
这总好过被明军骑士用他们那种能在马上张开、逼近四五步才放弓、刃口三棱且很长的恐怖箭头在半睡半醒间钉在脸上要好得多。
天气很冷,侦察兵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在这个往年战争普遍冬季停战的时期,没有食物送到前线是可以理解的;战争开始前谁都没想到会对峙这么久,自己太过贫穷、也不像骑士扈从受过军事训练,没有武装衣也是可以理解的。
脚步声随鼓点与明军独特的军乐声逐渐清晰,回忆像潮水般涌上心头。
侦察兵听过这样的军乐,那是三个月前,男爵率领征召军以四十名王室派来的法令骑士为前锋,架桥越过多尔多涅河,满是绿荫的山坡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明军西班牙雇佣兵方阵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展开。
那场战斗双方没能直接交战,侦察兵和许多像他一样未经训练的征召兵聚在一起,贵族军官们殚精竭虑敲着指挥棒指示士兵摆出与对面同样阵势,一切费心准备却都在第一颗炮弹落在阵形边沿时轰然崩塌。
侦察兵记得很清楚,在他和战友溃逃着趟过多尔多涅河,耳边始终萦绕着这样的军乐。
那次遭遇并没有给男爵部下带来任何一名士兵的伤亡,但在那之后的半个月里有三十多个人因发烧而死。
当思绪收回,他的目光越过被虫蛀坏把柄的十字弩与遮挡在身前的枯枝与干草堆,粗大箭头所指的方向,沉重马蹄声已近在咫尺,那声音让侦察兵牙齿打架。
一杆斜指向天的旗矛率先刺破雾气,悬挂的三角龙旗被浸湿向下垂着,执旗的军官头盔也有相同的小旗,拄着骑矛停下脚步,他身上穿着带铁钉的蓝色厚实棉甲,胸口带着黄色护心镜,衣服里鼓鼓囊囊魁梧得吓人,带团龙纹的甲裙缝隙露出红色棉裤与黑色胖靴,腰上挂着略带弧度的刀鞘,背负鞣制棕色皮背包,身上也有几条皮具包裹着各式各样侦察兵不知道用途的皮盒。
他身后是前后两排共十名装束相近端着火枪的明军步兵,他们的火枪插着锋利直刀,每一个看上去都那么健康且精神饱满,就仿佛这能把法兰西人冻死的天气对他们来说温暖如春。
几名倒提长矛或攥弓持缰的骑士轻快掠过步兵,他们骑着西班牙与法兰西品种最优良的健马、身上装备着产自米兰或巴黎的全套板甲,唯独戴着属于他们的高顶盔露出半张冷峻的脸,慎重打量着浓重雾气,用马蹄踏出一条安全道路。
侦察兵心想,他了解每个人各有苦衷。
也许,别人也会理解他决定当个逃兵的苦衷。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第490章 先锋
袁自章知道部队行进中必然会遇到法兰西王军布置的暗哨。
陈九经的情报中专门提到法兰西这些吃苦耐劳几无御寒能力的哨兵,他们的尽忠职守给白山营留下深刻印象。
不像西勇营那些大懒蛋,说他们从不在冬天打仗,全屯在营里猫冬,只有在王军越过多尔多涅河才不情不愿地出战。
也就是白山营被陈九经尽心呵护,穿着西班牙人提供武装衣的女真骑手总会小股越过河流,才把王军拖在这儿,否则依照欧洲的打法,他们可能这会儿都回城里了。
不过战线也只能如此了,由于波尔多气候比法兰西其他地方稍暖,这里并无大量制作冬衣的需求,麻袍与皮袄仅能御寒却不足以武装西勇六营尽数外出野战,强行出战非战斗减员会比战斗伤亡还高。
缺少兵力补充来源的陈九经不愿冒险。
但这对北洋旗军不算难题。
百户徐晋全身罩在深蓝色棉铁甲中,呼吸让高顶盔与脖颈相连的顿项上缘喷出肉眼可见的哈气,让他对气温有大致了解……与他麾下这批常驻墨西哥边境在旗军一样,他们已有很长时间没有在寒冷状态行军了。
浓雾逐渐散去,气温随红日稍稍回升,周围的视线开阔起来,他口中咀嚼着小段风干北亚野牛肉条,接过宣讲官递来的水囊小口饮下,塞紧软木塞问道:“这段路,我们用了多久?”
“一个半时辰。”
徐晋在颔首中展开地图,寒冷不能给他的部下带来麻烦,低温对他们来说恰到好处,
这份北岸地图来自白山营,绘制笔画很粗,但清晰标记着主要道路与沿途城堡、设卡、村庄,并将各城堡守军、村庄人口、水井数目与夏冬两季能劫掠到多少食物标注出来,都是最近的情报,精细到一头猪。
白山营将康古鲁的手笔,这样的地图,分舰队提督袁自章与游击将军王有鳞部下十八名百户人手一份。
法兰西王军在多尔多涅河广布防线,派驻贵族、军队极多,各依城堡驻军,但冬季到来让他们的集结变得困难,分散驻军也让各地军队战斗力急剧下降,遇见大股军队的可能性不大。
故而袁自章分三路出击、各路六百户迭进,越过对峙河流一方面进行常规性坚壁清野、二来也为即将到来的主力军完成行军战斗保障工作。
北洋旗军步骑炮混编千户部标准行军速度为日行六十里,但谁都知道写在训练大纲与教材上的数据永远只是一个理论值,实际行动永远与战场情况有关,也与战场之外的事有关。
陈九经在波尔多可以为明军提供足够的人力用以后勤保障,但除此之外的事务仍要由征东军来做,他们需要对敌情、地形、天气与行动地域有足够了解,清楚行军途中有利因素与不利因素,克服沿途自然障碍与可能遇到的人工障碍。
只有准确获知这些,才能完成下一阶段的计算与布置,不论付元、袁自章还是王有鳞,他们务求兵贵神速,绝非冒进。
“一个半个时辰,快到了。”
半个时辰,徐晋部仅在浓雾中推进二十三里,每行进一里同行六个百户部便快速散开向周围排查地形地势与敌军或己方能够隐蔽的地方,确定安全后继续前进,三个方向里每支突破部队六个百户与麾下旗军皆肩负不同使命,分兵齐进、谨慎异常,因此行军速度很慢。
康古鲁就比他大胆的多,半个时辰里他们趁着浓雾闯进经常驻有法军的沿岸村庄,在农妇还没来得及敲响警钟时便已控制整个村庄。
他们干活熟练极了,白山营越来越像土生土长的欧洲部队,生猪活鸡在随后一刻赶到的朝鲜兵押回河南岸,同时西勇营兵已各率部下分散前往下一个落脚点。
徐晋的任务是侦查记录行军途中适合安营扎寨的驻营地,后头有人专门负责打井、隐蔽行踪、掉队与辎重集结点与临时驿站。
就像他们过去训练的那样,间隔二十五至三十里设立一处驻营地,供行军中短暂休整、吃饭,长达数百里乃至千里的行军途中会设立数十个这样的地点,先头抵达的几支部队会得到休息并为后面的部队准备做饭的木柴并解决水源问题,然后就地设防。
后面的部队吃饱喝足精神饱满地成为先头部队继续行军,倘若大军集结行军,还要兵分多路,直至抵达预设战场前合适的距离才重新集结进行战前准备。
“大军会把沿途所有补给用尽,我们现在的兵少,但等到付帅进攻,兴许会有两万甚至三万大军从这经过,到时这条路就不够用了。”
徐晋检查着舆图,边对自己的副百户及麾下总旗讲解着道:“淝水之战都知道,诸位将来都会当将军,投鞭断流说得好听,前军吃了败仗后军还没赶到战场,只能形成更多溃败。”
“所以我们才要分兵三路,这次的任务是向前行军三百里,设立十座驻营地与第一个集结地。”
说着,徐晋轻松又透出几分残忍哼笑一声,才说出最后一个任务:“同时配合康古鲁将军坚壁清野,敲掉路上三个王八壳。”
他口中的王八壳是城堡,根据陈九经的情报,数十年你来我往的战争将法兰西打做焦土,贵族林立于四战之地的堡垒越来越多,看着很吓人、防御力也确实一流,好在从波尔多北上沿途几座城堡都被陈九经在上次宗教战争中同纳瓦拉的哼老四一道攻陷。
笨重的石制建筑代表强大的防御力,同时也意味着损坏后短时间难以修缮。
这会简化接下来的进攻难度。
就在徐晋打算继续进军时,使用与他相同但属于另一条路线的百户派来骑手提着一只造型不同的腐朽老弩奔驰而来,拜倒抱拳回报道:“徐百户,我们在林地找到这个与一只头盔,旁边有茅草与土木搭出的简易工事,我们发现时人已走远,应该是敌军斥候,他们发现我们了。”
徐晋接过十字弓在手上看了看,皱着眉头:“情报上最近的营地离我们有二十里,驻着千八百兵,是往那跑的?斥候就用这些东西,北亚移民自己做的猎弓都比他们强。”
“我们这些百户该聚一聚了。”
第491章 坏主意
冬月之初,百草枯黄。
分裂的宗教战争在法兰西王室瓦卢瓦家族长袖善舞下裂痕再次弥合,独留下被明军占据的波尔多成为其心腹大患,三路元帅将军三万四千余依托多尔多涅与维埃纳两条大河百里之间设防,欲维持疆界。
瓦卢瓦王室没得选,王太后凯瑟琳深知陈九经压根不接受她的谈判,打定主意要强占波尔多,战争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
在这个冬季,王太后凯瑟琳照例在巴黎枫丹白露举行了王室宴会。
参与宴会的大多是宗教战争中为保卫法兰西王室取得汗马功劳的贵族,比隆男爵只是其中之一,并且是战争中不太光彩的一方。
南北方是两个不同的战场,北方战争只要以马提翁元帅率领国王哼老三的男宠贵族们围攻离巴黎很近的皮卡第拉斐尔城,那里的孔代公爵没有试图与南方纳瓦拉亨利协同作战,独木难支后即离开去往德意志召集援军,仅留部下守城。
马提翁元帅的部队虽然率领不少来自宫廷从未参与战争的年轻贵族,但这些过惯了荒唐生活的嬖幸们拿起武器,穿带着刺绣的服装与镶嵌金子的板甲一样有极高的战斗力,同样天气晴朗阳光明媚,部队后勤补给极为充足。
围城从去年六月二十二日开始,至八月二十二日结束,没花太多力气,两个月时间取得胜利,轻松到被人称作天鹅绒之围。
南方的战争就困难多了,超过四百公里的补给供应线,经久善战却疲于行军的部队兵临波尔多城下,即被陈九经与杨策的联合部队击败,紧随其后在撤退途中由于大量骑士在进攻中失去战马,被康古鲁装备精良的马队连番袭击,以至于失去大量火炮及用于运输的马匹驴子。
整场战役,原本要作为玛戈嫁妆但王室想要耍赖的卡奥尔城被纳瓦拉抢占,除此之外王军没在纳瓦拉手上吃亏,议和条件也很宽松,只是承认卡奥尔归属并给予纳瓦拉叛军喘息之机而已。
但对陈九经,他们并无丝毫优势,以至于议和只能跳过陈九经,单方面同纳瓦拉进行,波尔多便成了王国心头一道疤。
经过半年对峙,进入百无聊赖的冬季,国王哼老三在枫丹白露的宴会上喝多了酒旧事重提,一帮天鹅绒之围中轻松取胜的年轻贵族叫嚣着要把陈九经的脑袋挂在巴黎城楼上。
顺带一提,由于比隆被陈九经击败,巴黎的贵族们不愿再把围攻拉费尔城的胜利称作天鹅绒之围,因为天鹅绒也是大明产物,在那边被称作漳绒、丝绒。
但他们实在找不到形容那场战斗更合适的词了。
好战的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