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第3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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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
莽虫心里有点乱套。
他不是没独当一面过,但在南洋和在这儿不一样,在那边别管他做什么,明军都占据绝对优势,从来没有劣势。
但这次不论从兵力、船舰上他们都讨不到好处,而且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尤其这俩人说的都对。
他没带北洋军操练过,但在航行中大致摸过麾下兵员的底儿,操练是挺严格,就连船上火炮发射后擦炮管捅几下、捅的动作都做的标标准准一模一样。
但确实就像黑云龙说的,都是新手,打仗和打靶不一样,临机反应铳炮在耳边齐轰,有多少人能表现得像训练时一样,邵廷达不知道。
付元俩眼一翻,道:“要是二爷在这儿就不慌了,他肯定在心里计较得清清楚楚,用不着咱操心。”
莽虫发现新大陆了,他瞪着一双大眼好奇地问道:“沐哥还计较呢?他不是每次一拍手,打!然后咱就带兵去打?”
“嘁!你当二爷是啥,神仙么?他小本儿上记得清清楚楚,都算过,对,按他的话说叫分析——在南洋收拾军府时候我见过,清楚得很,还写了心里想的啥呢,嘘!”
付元说着突然顿住,对二人,尤其重重地瞪了黑云龙一眼,这才道:“回去可别跟别人说这事,可能是嫌丢人吧,那本儿二爷后来都烧了,谁要把这漏出去,别怪我老付翻脸不认人。”
俩人连连点头,这会儿没了主心骨的大将们都觉得需要有个精神指导,结果就见付元想了半天,神情严肃地抬起手指在面前晃着,道:“我记得有说在北方打仗的,好像是跟北虏,驻军真保镇北边,二爷看着溃军往京师退,心里吓坏了成宿睡不着觉。”
“上头还专门记下来鼓励自己的话,说不能让部下看出来自己害怕,否则军心就没了,还有那个叫什么博弈。”
“当年在前带兵的邓将军,陈帅在后头,拒马河,陈帅当时认为虏骑可以轻易将邓将军所部新兵全部杀光,但势必被后方陈帅家兵炮队击垮。他还把自己想成虏骑。”
黑云龙插嘴道:“战前分析,军事科教,你说那个叫换位思考。”
“对对对,就这个。”付元道:“虏骑射翻邓将军前阵,这个时候邓将军的兵肯定溃了,但二爷家兵开始动手,邓将军的溃兵被收拢,就成了合围,看谁能撑住,谁就能赢。”
邵廷达的心定了。
他抬手指向黑云龙道:“你不讲武堂的?分析。”
黑云龙摊开两手,分析好做,可分析什么呢?他无奈道:“邵帅,目标是什么?对岸还没和咱宣战呢。”
“平定墨西哥叛乱,不管西人的什么委员会教会承认,沐哥给付游击的命令是让西人应下要求,现在阿尔曼萨答应了,那他必须还是总督,他还做总督我们就得平定叛乱。”
俩人欲哭无泪。
“分析不必做,情报很多,卑职总结便是。”
黑云龙深吸口气,闭目片刻,再睁开眼时脸上已换上肃容,道:“大帅此时已收到西人同意的消息,可能正乘船南下,也可能还在麻家港,此时传递消息,我部援军慢则两月,快则半月即可赶到分界半岛。”
“要达成平定叛乱之目的,最快需三个步骤。消灭西人海军、封锁东南一千四百里外巴亚尔塔港与两千七百里外的阿卡普尔科,夺取阿卡普尔科就能威胁墨西哥城,开始劝降。”
“如果不能劝降,还需固守并行军六百里,兵临墨西哥城下,这很危险,并且此时援军应已赶到,所以不能劝降就固守阿尔普尔科港,或陆战击溃来犯之敌即可。”
“前军舰队共有六甲战舰两艘、大小鲨二十四艘,粮船马船六艘,另有八艘福船运送郑屠去往状元桥,十五日内返回;海陆旗军两千一百有奇、西人总督卫队二百,另合三百余军匠,铳炮兵甲齐备,粮草弹药充足。”
“敌军在对岸的兵力我们很清楚,有贝尔纳尔军团两千七百余人,两个混血军团六千,一共八千七百陆军,而且所有原住民都是他们的辎重兵;船舰上六甲级三至五艘、大小鲨船级战舰四十至六十艘,商船货船二十艘。”
“敌我实力悬殊,所幸,在秘鲁的三个军团与船舰赶来亦需一月有余,不论战事顺不顺利,都不必考虑他们。”
付元皱眉道:“不顺不必考虑老付知道,顺利也不必考虑是何解?”
黑云龙笑了,道:“如战事不利,我等活不到与其照面;即使战事顺利,咱大多数人跟他们照面之前魂魄也回家了。”
“陈帅所言博弈,战局胜败往往不在作战之人身上,大战胜负,全看谁的援军先来,但当下有一战,胜负可由我等左右。”
“敌军主力现集结于墨西哥附近,一旦其集结完成自阿卡普尔科起航,分界半岛绝对守不住。”
“与其退至北方,不如今夜集结所有兵力起航,六日后袭击巴亚尔塔,击沉其地海上船舰,大胜即乘胜南下攻打阿卡普尔科,纵然战局不利,再退往北方也不迟。”
第37章 没用
黑云龙的计划不算冒险也并不出奇,只能说是规规矩矩的战前准备。
前军舰队兵少,不可能做出分兵的举动,任谁都只会集中兵力以取得局部优势。
深夜的巴亚尔塔港灯火通明,巨大的战船停靠在港口近海,岸边成排用于登陆的小桨船在沙滩上翻了一片,白色的帆布营帐在沙滩东边避开涨潮的林地间很是显眼。
五十余年前西班牙人抵达这里,给这里的土地取名为班德拉斯谷,随即北上,并未认真经营这片土地,直至明军抵达分界半岛,隶属新西班牙埃雷拉军团的千余军兵率船队常驻于此,将海边原住民小村建成港口。
埃雷拉是两名混血军团长之一,这是他父亲的姓氏,西班牙人通常两两个姓,父姓、母姓然后教名、人名,所以他们的名字都很长。
埃雷拉并没有母亲的姓氏,叫这个姓氏说明他父系来自西班牙北方,先祖是经营铁器生意的家族。
混血军团的士兵或许比常规的西班牙军团听起来差一些,其实更严格训练、血统荣誉感与血统自卑感共存让他们每个人都具有强烈自尊,比一般西班牙人更能吃苦,让他们的战力比寻常士兵只高不低。
只是军备稍稍差一点罢了,比方说他们很大一部分穿的棉甲在墨西哥的夏天能把身上捂烂。
持着火绳枪立在箭楼上的混血士兵有着西班牙人的棱角分明,也具有来自母亲的肤色,棱形厚垫肩棉甲外罩着一件杀死原住民获得的奖赏的锁甲,眺望远方海面哼着母亲得天花过世前常常唱的歌谣。
他那个拥有完全伊比利亚半岛血统的上尉已经睡了,尽管上尉在睡前对他说他们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在集结前不会向盘踞在对岸的明军宣战,明军也不会敢来袭击他们,他可以睡个好觉。
但年轻的混血士兵认为这有辱荣誉,他是哨兵,就必须站好每一夜岗,哪怕没有敌人。
他还需要做得更好才能得到升迁,他必须升迁,升做上尉甚至是隶属军团永久编制的军士长或宪兵长。
只有那样他才能在满地都是的印第安女人之外娶一个门当户对的西班牙女人,虽然别人都对他说这不可能,但他固执地认为自己非常优秀,只要成为军团中二十九个永远编制的军官,他是有机会的。
他已经不会用属于原住民的语言去唱这首歌了,但来自孩童时的曲调还能深刻地烙印在脑海,这完全是不自觉打发无聊时光才会情不自禁地哼出来。
如果他知道此时自己在轻声哼哼着属于原住民的歌谣,一定会立刻闭上嘴,哪怕肤色会让他一切所作所为欲盖弥彰,他也坚持以一个纯血西班牙人的标准要求自己——他必须如此,他们必须如此。
不过他的哼唱还是被动地戛然而止,因为远方漆黑的海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移动着,但距离太远他看不清,他紧紧攥着火枪,动作极快地将火把熄灭,适应黑暗眯起眼睛向海上眺望着。
“西班牙人的防守很严密,我们被发现了,让他们升起船帆快速逼近港口,向各船队发信号,熄灭船尾灯笼!”
海上漂泊的巨大阴影上,船尾的三只红灯笼熄灭,紧随其后的船队纷纷依照早先定好的袭击计划升帆。
邵廷达放下望远镜,就在刚刚,他看见岸边至少有三处火把先后熄灭,虽然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这种时候不论敌军做出怎样的行动,都会被他视为危险的开始。
他转过头对病秧儿摇头道:“情况不算有利,让宗龙从桅杆上下来。”
宗龙是邵廷达那个小时候逢人便叫爹的儿子,如今已经能在桅杆上爬来爬去了。
莽虫转头看着桅杆顶部的朱雀旗,眼中带着些许忧虑。
风向决定了他们攻入港口的船速不会太快,离开时又处于上风,风会让船身前倾,正面水线下隐藏的船体多,而尾部水线下露出的船体多,会增加炮战中被击中的可能。
并且……他为自己没有将阵亡袍泽的灵甲镶在船屁股上的习惯感到后悔。
邵廷达的船帆没有升起,他与付元两艘旗舰依然在海上缓缓飘着,船身之后两支由五艘大小鲨船混编的船队一左一右调转船头向港口攻去,随后又是三支船队,船帆张扬灯火齐立,浩浩荡荡向数里之外的港口各个方向驶去。
鲨船当中三艘原本的粮福船像混入狼群的哈士奇,虽然船上都一门炮都没装,但落在舰队最末很有底气,绝不落后一步。
明火执仗的船队毫无悬念被岸边西军发现,接着沙滩大乱,各个长官与士兵被遍布各处的小钟楼上声音叫醒,在战船不过航行一里的时间中近半士兵都找到自己的战斗位置。
他们在此前没谁会认为明军真的可能攻来,慌乱不可避免,但充分开发主观能动性的训练能让他们做出最好的表现。
并且每个人都非常确定,来的不是西班牙船队,因为己方船队在离岸很远的地方就会先派小船探寻暗礁并过来提前通报船舰入港。
这个时候过来,只能是明军!
最先头的船队行军尚不及二里,距离停靠西人船舰的海湾还有三里时,港口停泊的西班牙船舰有点升起船帆,只有几艘靠近海岸的船没有动作。
夜里船舰上都要留人值守,不过谁都不会在船上留下太多兵力,已经升帆的船是打算将船硬停到沙滩上去,未升帆的战船则是船长准备等部下从岸边上船后向敌袭船舰展开海战。
超过六百名西军士兵奔向小舟向大船奋力划着。
另外的西军士兵则在岸边布防,沿途火炮、射石炮都正在调整射程,随时准备在二里外开炮以震慑敌军。
更多的火枪手、长矛手、长剑兵则准备防御明军登岸后的肉搏战,他们随时能结成方阵据守,除此之外还有骑兵已向北方留守的两个连队以及南面的墨西哥方向传出遇袭的消息。
紧跟着,岸炮几乎与明军船舰的火炮同时轰响。
晃晃悠悠的福船顺着海浪起伏,在身后炮舰的注目礼中一头扎进西班牙停船阵形当中,不管周围大船小船商船战船,左右猛火油柜见船就喷,船尾的旗军力士凿开火油捅一脚一脚地踹下海。
海上一直用望远镜观察敌阵的邵廷达摘下头盔,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对西班牙人的部署给出极高评价。
“我们的人也未必能将防务做得这么快、这么好,可惜没啥用——咱要毁的是船,他们在岸上列什么阵?”
第38章 石炮
明军东征后第一次舰毁人亡发生在巴亚尔塔海战。
从海岸线上崖壁陈布的岸防火炮中,一门岁数比陈沐还大的老古董青铜射石炮将一百五十斤的巨大石弹轰击至二里开外。
这门加农炮于五十年前制造于塞维利亚,在欧洲参与过三场作战,其中两场战斗发射石弹全部落空,第三次因为战场变动干脆因太过沉重而被军团丢在原地,打完仗才再拉回塞维利亚。
人们那时就发现战场上除了攻打要塞,否则这种陆战重炮已经不适用于越来越灵活多变的战场。
后来它被当做舰用重炮,被装在一艘通往马尼拉的大盖伦船首,除了在秘鲁海岸当做震慑武器朝岸边叛乱的原住民军队发射过一颗偏离目标六百米砸在己方军团方阵前的巨石弹外再无用武之处。
当菲利普向新西班牙调拨一批尼德兰买来弹重十八斤的铸铁舰炮后,它便放在墨西哥海岸的阿卡普尔科吃灰,直至明军的威胁让军团在巴亚尔塔立起港口水寨,它才得以重见天日。
射石炮是早期大炮,活跃于十五世纪的战争中,比如说轰垮君士坦丁堡的乌尔班巨炮就是这种东西,到如今已基本退出战场,在这个时代所有火炮都被称作加农。
加农,来自拉丁文的Canna,其实就是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