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第2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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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陈沐急调邵廷达将兵北上,仅截下一支,另外两千余敌军不知所踪。
紧跟着,又有四支敌军向北行去,这一次他们守备得当,林满爵不能得手,双方战于山下互有胜负,随后林满爵退回山中。
陈沐担忧被调虎离山,并未再次向北增兵。
现在,雨来了。
“山南我能堵,山北堵不住,调林满爵、邵廷达撤回来;武桥,再调苏禄三千旗军交你,与张世爵交替换防大营西面山道。”
“道路泥泞,我不知俞帅刘帅的援军要行军几日,准备死守。”
南山大营,陈沐发号施令后撩开帐帘,扑面而来的水汽与凉意涌入帐中,他带着些许忧虑放下帐帘,回首道:“几场小雨,天时可分一时胜负,改变不了战争结果,国都都被攻破,莫敬典也只剩负隅顽抗了!”
邓子龙抱拳领命,起身出帐步入重重雨幕之中。
雨滴急促打在帐布,令陈沐心神愈加烦躁,这场雨来得不是时候,令战局横生枝节,原本他可以在付出些许伤亡的局面打赢整场战争,但这场雨可能会让一切变得不同。
“走吧,去巡辎重营地。”
陈沐话音刚落,杜松就已将精编雨衣披在他肩上,皮靴踏入营地泥泞。
战争形势越进步,对辎重的依赖也越重,就好像南山东西两军对垒,莫敬典的军队是陈沐军十倍之众,可他们辎重运送却差不了多少。
辎重营地靠海位于后军,雨幕中到处是辎重旗军列队前行,拖拽骡马向山道阵地赶去,同时也运回一箱箱受潮火药,由粗劣搭建的码头装运至船舱。
不过半日,前线张世爵率军府卫旗军撤回大营,陈沐麾下精锐劲卒如今模样分外狼狈,蓑衣准备不足,半数旗军直接暴在雨里,浑身上下都被打湿,扛着卷在油布里的鸟铳撤回,泥泞地里一脚深一脚浅,连队列都再难齐整。
大营里搭出几座大营房,倒能遮风挡雨,营中伙夫备好热盐菜汤,给旗军取暖补给,张世爵安排好这些走向帅帐,便见到帐外等着的陈沐。
“大帅。”
陈沐点头没有说话,招手让他入营帐,坐下后才问道:“前线如何,上午听见炮响,莫敬典进攻了?”
“佯攻。”张世爵落座,低头见手上还带着泥污,又起身到帐门口铜盆洗了洗,边擦手边说道:“打了两次,一次被战壕鸟铳逼退,再一次用了回回炮。”
再坐回椅上,张世爵道:“莫敬典手上有能人。”
“回回炮,伤亡如何?”陈沐估计伤亡不大,不然张世爵早派人告诉他这个消息了,随后道:“射程怎么样?”
张世爵笑着摇头道:“他们造得小,射程也不远,百十来步,架设厚木板推到前线,操持着巨石砸我战壕,但打不准。”
“掷出的石头有四五十斤,区区百步,几门炮一次齐射就给他轰碎了。”张世爵感慨道:“幸亏搭了炮棚,不然后面几日投石机多了,真不好对付。”
陈沐缓缓颔首,若只是如此,倒也没什么可畏惧的,他道:“武桥知道这事么?”
“知道,换防前邓将军观看战场,派兵把路上石头都移走了,他说后面莫敬典有两种方式,一个是更多投石机轰砸战壕,再一个就是用飞掷出的石头做掩体,使大军逼近战壕。”
“后面的仗不好打,让我来向大帅请命,事不可为时准他向后撤军。”
陈沐想了想点头道:“可以,你也一样,能守住最好,真到守不住也不必死拼,退到大营也无妨,只有一点,不能溃败把铳炮都留给莫敬典。”
“两帅拿下升龙,安南大局就已定下,援军赶到之前守备几日,若实在守不住,我等就退回海上,等俞帅刘帅与之交兵时再袭其腹背也无妨。”
天时不利,即便拦不住莫敬典,陈沐也不觉得是他部下的错,他们已经做出可令世人瞩目的成就,不必平白将性命耗在这里。
陈沐又鼓励张世爵几句,让他回去妥善安置士卒,歇息两日再去与邓子龙换防,便得海岸旗军疾奔报信。
招呼传令兵入帐,旗军满身泥泞显然是路上没少摔跤,陈沐接过书信道:“辛苦了,营房有热水菜汤,回信会有旁人,下去好好歇息。”
传令兵抱拳离去,陈沐这才打开信封,只看一眼,便眉头舒展,对张世爵笑道:“莫敬典是没办法了,接下来几日前线压力会更大,但也就只在这几日了。”
说着,陈沐将书信递给张世爵,笑道:“乂安的潘公绩来信,他已率军至清化,与清化郑松合兵北伐,进攻莫敬典。”
“我不喜欢这俩人,这种时候北伐太聪明,但不得不说,这对陈某有利。让军中文吏做篇檄文,我们曾告诉升龙城莫敬典已死,那是说了谎话,这次可以说实话。”
“告诉他们,升龙城陷,皇帝退位,天军有好生之德不愿讨杀,让他们早日归降吧——檄文一出,看他们还能有多少军心!”
第71章 心脏
“这雨再下下去,南山道就该发山洪了。”
陈沐听着帅营里邓子龙这样感慨,他在细心擦拭自己两支手铳,营房中弥漫着潮湿气息。
他们换了营寨,油帐布也挡不住连日暴雨倾盆。
他十分确信,世上兵家遇到这种情况十有八九都会选择撤军,因为这根本不是下雨,是东南台风带来的暴雨。
下起来就没有停的意思,反愈演愈烈。
四日前,邓子龙劝他放弃固守营寨的打算,向东南渡过三条河与刘显、俞大猷的援军汇合,等雨停再寻觅战机。
那时候陈沐是想撤的,收拢人马放弃营寨,趁雨停向东走到河岸,河水暴涨已不能容他们渡过,只得回营,当晚雨下得比先前更大,把他们淋成一窝落汤鸡。
当天夜里诸将都认为南山下的营寨已不保险,既不敢在山上、也不敢在山下,选出一处高地,向后移防七里,冒雨作业两日才重新把营地扎起来,旧营不过留下千余人马驻守。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若乘船离开……”
陈沐说着把手铳一左一右插进胸前甲外皮带铳囊,随后将胸甲外携行铳带连同腰间铳筒带整个解下放进铳盒,轻笑一声,道:“还走得了,现在就不行了。”
邓子龙端坐一旁,深吸口气道:“现在也走得了,只消一个昼夜船就能开进广东钦州湾。”
“下雨是胜,不下雨更胜,北朝兵攻我防线七次无果,大帅暂且退军,待风平浪静我船再来,局势还是一样,莫敬典打不过我们。”
陈沐扣上铳盒,给杜松使了个眼色,杜黑子端起铳盒向外走去,半个时辰前陈沐刚刚下令,命各部留下两月粮草,留存半数火器封存,其余辎重尽数送到船上。
所有辎重船、战船,将会在今日起航,停靠钦州湾躲避台风。
“第一,此时船行海上并不保险,三十二船兵备都沉到海里,我陈沐不但赔得起,直接造更新的换装,但旗军我赔不起,一船都不行。”
“第二,武桥你认为我急于求胜是将莫敬典当做心腹大患,他的确被南朝的敌人奉为千古无二的名将,被安南黎朝视作心腹大患,但我没有。”
“且不说他千古名将能不能排上号,纵然是排上,跟刘帅、俞帅对上或许能过几阵,可对上南洋军,再过十年都是白给。”
“戚帅没我的财力与权力,南洋军上有我陈某人与你邓武桥,下有讲武堂五百学员,兵技巧集大成,这才是真正的千古无二天下第一。”
邓子龙一口气憋在口中缓缓吐出,神情诧异,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兵阴阳家呢,不光兵阴阳,还是真阴阳家……陈大帅一直把他当成风水先生、天气预报。
“别人会的权谋阴阳形势,你比谁差?论组织形式、兵员素质、甲器坚利、军事技术、后勤辎重、军费比拼,谁比我强?”
这下,邓子龙舒坦了。
“我在安南没有心腹大患,但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我不能退。”
“在下不懂,既然莫敬典非陈帅心腹大患,且让他多活几日,又有何妨?”
邓子龙和陈沐搭档数年,看他动作就知道他想做什么,旗军的鸟铳被收起来、陈沐自己睡觉都不离身的鸟铳也收起来,全军上下皆为冷兵,目的已呼之欲出。
他得劝劝陈沐。
陈沐抬手想去案头拿舆图,手摸了个空,这才想起东西都已收起,背包里又只有几幅临近清化的细图,干脆蹲下身子在泥泞的地上用短刀画着说道:“我不担心莫敬典,他大军粮草断绝、军心已失,哪怕用兵如神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但安南不是只有莫敬典,还有潘公绩、还有郑松,现在我要是走了,莫敬典、郑松、潘公绩、阮潢、武公纪,他们都还好好活着,这不行。”
“安南不应该五分天下,也不应该四分,最好的局面应该三分。”
转眼,陈沐划出安南草图,十三府无一划分,反倒被直直地划出两条线分成三块,指着升龙红河流域道:“升龙一带有民百万余,不能握在一个人手里,否则不论此人是谁,都会生出争霸野心。”
第一条线,是红河,升龙城、宣光地区尽在红河西北。
陈沐捏了个泥球儿摁在地上。
“莫氏除尽,没有升龙城的升龙,没有宣光地方的河东尽归武公纪,他是莫氏死敌,这样即使过几年休养生息,坐拥七八十万百姓,那的人也不会服他,层出不穷的叛乱就能让他焦头烂额。”
陈沐拿刀指着河东泥球道:“这是武公纪。”
接着他又捏个泥球,抬手划出第二条线,是升龙南面的清化,道:“清化以南,地势狭长,地多山林,亦有民七八十万,但分散各地,阮潢所制顺化广南皆在于此。”
“他的兵最弱、人最穷,有上杆子挨宰的主观能动,就是他迫切需要发展,发展就需要和我贸易,安南也没有翻出中原掌心的能力,我喂什么他吃什么,所以他会长成我要的样子,清化以南,都是他的。”
“为防着阮潢,等这仗打完让军府外务司派人去占城,那边也喂着,都服服帖帖最好,他们世仇,谁翘尾巴就让另一个去抽。”
第二个泥球名叫阮潢,球上被短刀划出蓑衣模样,陈沐还加了泥条盖做斗笠。
说罢,陈沐的手点在最后一块无主之地,就在升龙与清化之间,他摇摇头道:“只有这儿,土地最少但肥沃,百姓不多也不少,夹在二者之间的人,我还没想好。”
说真的,听陈沐说这几句话,歪歪扭扭画个图,邓子龙觉得十年圣贤书白读。
他的大帅胃口越来越大了,过去是对人敲骨吸髓,现在可好,开始祸国殃民了。
都是人,心怎么能脏到这份儿上!
邓子龙还能说什么,他这辈子学的都是忠义仁孝,立志不当最好的阴阳先生就当最好得武将,他说:“潘公绩?大帅都答应给他乂安清化了。”
“潘公绩?”
邓子龙看见什么?他看见蹲在地上玩泥巴的陈大帅脸上带着些不舍,沉吟着潘公绩的名字抬起头来,道:“他是金子,总得发光。”
没等邓子龙诧异,陈沐后半句话就出来了。
“可他按兵不动闻利而进的把戏玩得好,这是其一,其二则是他与武公纪素无仇怨、与阮潢同属南朝,我不放心,我整整一天都在想,怎么能把他和郑松都干掉。”
“这辈子是不行了,下辈子再发光吧。”
“这……”邓子龙扼腕长叹,闭目于心中思忖片刻才下定决心,规劝道:“大帅,你行权谋无妨,但这师出无名,恐失国朝信义,攻打潘公绩,恕属下不能苟同。”
“攻打潘公绩?”陈沐诧异皱眉望向邓子龙,笑道:“无稽之谈,谁跟你说我要打潘公绩了?”
“那你说要干掉潘公绩与郑松,我听得真真切切啊!”
陈沐挥手将短刀掷在清化升龙之间,起身坐回椅上搓着满是泥巴的手,对邓子龙循循善诱道:“你想想,莫敬典十万,现在不到十万,七八万吧,这七八万大军断粮,升龙城破皇帝退位的消息也传过来,他现在最想干什么?”
没等邓子龙回答,陈沐便道:“你想撤军、我想撤军,莫敬典也想,他自雨下大了之后便没再攻我,只是每日派斥候前来探查,为什么?因为他怕我和潘公绩郑松同时攻他,他在收缩防御。”
“他想等我走了,到南山这边,只用少兵借地利挡住南朝兵马,再伺机与我大战,因为他想撤可没地方让他撤,北边都是大山,这个节骨眼上他敢往山上走?”
“何况山上没粮。”
“潘公绩和郑松不像嗅到肉腥的老虎,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过来我就知道了。”陈沐口中发出嘿嘿笑声,面上却肃容全无笑意,道:“待铳炮封好,传令各部准备作战,派人去和莫敬典议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