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第2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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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把他们累坏了。”
陈沐踱行沙滩,看着军卒横七竖八躺在沙滩并不生气,他心里很清楚,张世爵麾下千人这次是累坏了,比他麾下直接与敌军作战的旗军还累。
旗军是真不累,走走停停从头至尾就算追击都不冲锋,只是稳步向前压迫,斩获多伤亡少,仅有的伤亡还是被敌军箭雨射中无甲的地方或是运气不好,被阮倦部仅存的几门小火炮打中。
再小的炮,击中人也是立毙。
反倒张世爵部旗军,靠着阵势严整鸟铳坚利,死伤没几个,但从早上到下午三个时辰往来奔走,尽为急行,又备受惊吓,此时一放松几乎人人都要睡过去。
他们不但被累坏了,也被吓坏了。
并不是他们不勇敢,陈沐自衬上万乱军从自己眼前溜过去,每个人都有可能冲到自己近前砍上一刀,他若是阵势外围旗军,他也怕。
“到底这仗赢了,歇息一个时辰,等乂安府城给送了钱粮,吃过晚饭上船,今夜都好好睡一觉,明日去支援演州邓将军。”
杜黑子可憋气,这场仗他是最想提刀冲出去砍杀的,不过陈沐没给他这个机会。
整支大军都是缓缓压上,怎么可能放他自己出去跟敌军死拼,此时正收整着战场上捡回的战利分拣后搬上随军福船。
这次在兵装上收获不小,这些东西他们用不上,回头多半是要送往南洋卫重新回炉,除非陈沐打算把这些东西就地卖给别人。
左右旗军自己是不可能用这些个兵甲的。
不过战利里还有新奇的小玩意儿。
“陈帅,这就是阮倦军中遗落的木炮、铁炮。”
海浪拍打沙滩,也拍打停靠岸边的明船,沙滩上摆着几门火炮,各不相同。
阮倦二十门火炮一门都没拉下,全被明军缴获,溃败的时候没人愿意出苦力搬运火炮,即使是小炮,也有令人难耐的重量。
火炮有五种,洪武年碗口炮、二百斤小发熕、一百五十斤佛朗机、八十八斤小口木炮。
都是老熟人了,前头三种铜铁炮陈沐都见过,而且还都用过,最后一个木炮也在早年剿匪作战中见邓子龙用过。
当时他们是砍了一颗老树,挖空心塞上火药当作一次性破门炮使用。
而这一次他在安南见到的木炮有所不同。
锯削得当的两块大木榫卯合在一起,形成炮膛,外面再用相同方式裹上两个更大的木块,然后再裹一层。
三层木炮膛大小相套,外箍铁圈五道,做工精细——这绝非他们用来破门的粗制滥造。
这是制造方便、使用得当的制式火炮。
陈沐弯腰提起环抱,颇为费力地扛在肩上,此时此刻,这门木炮的最大意义显露无疑,再放回去他指着木炮说道:“炮大口小,看着比镇朔将军还大,其实看口径也就二斤,不过他们用来打散子。”
木炮很结实,因为很厚实,依陈沐对火炮的了解,装两斤火药打放五六次撑得住,最大的问题不在质量而在威力。
因为一位木炮的重量顶得上三门东南小虎蹲炮,即使是陈沐旗军的大虎蹲炮,也比它稍轻些,威力却要大得多。
这是非正规军野战的好东西。
陈沐指指木炮,对身旁家兵主记道:“记下来,我们也该造一批精工木炮,在辽东、在蓟镇、在宣大,各巡检司配给简单军械,当外寇入侵时组织民团,有阻挡之力。”
“回去拿给高公,请他拿主意。”
其他火炮没什么好看的,倒不是说它们没有长处,各式火炮比之大明军械的长处都很明显……装饰豪华。
这不单单是安南国的特点,整个南洋,诸国在炮这类军械上都有这样的特点,炮耳、炮尾、炮首、炮身,作为最稀有的尖端武力,一个比一个豪华。
铁炮外装铜饰甚至银饰,或是铁质鎏金,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哪些炮是由明朝流入,哪些炮是本地自造。
造型笨重的碗口炮,炮身仅有阴刻制造年份,造于洪武年间,显然是明成祖南征安南之战时的老古董;装饰豪华的小长炮,则是另一种血统,来自葡萄牙商船的小炮再经安南自主仿制。
战利被清点装上战船,乂安送来些许银两与粮草运抵海岸,旗军当即离开沙滩,仅留一旗在岸边驻留传信。舰队开入浅海缓缓漂泊用晚饭。
用过晚饭,陈沐去伤兵船上探视过受伤旗军这才回到赤海舰,今天部下都疲惫得很,不过陈沐精神头还不错,去船上马厩喂过坐骑,这才坐在船首不知想些什么。
杜松想了又想,斟酌几次才对陈沐问道:“大帅为何不去乂安府城做客,他们那个将军不是诚心相邀?”
“诚心相邀,多半是诚心,怎么,你想去乂安城里逞逞威风?”
战阵上耀武扬威不得伸张志向的杜黑子此时竟有些不好意思,抓耳挠腮才鼓着发紫的面庞道:“我听人说,安南女子娇小玲珑,放在膝上……不是帅爷,我没想别的,就是想,想见见。”
陈沐没好气地瞥了一眼杜松,在甲板上伸了个懒腰,正色道:“想见没什么,别忘了军法。何况,去什么乂安,要去,就去升龙。”
“我们去找邓武桥,与林满爵合兵,在清化与敌大作一场,下一步,就是升龙城!”
第57章 清化
陈沐首战顺利,带兵沿阮倦退军路线几近平行的海面向演州行去。
在船上,白元洁部下送来俞大猷部出镇南关在谅山一带与莫氏鏖战的消息。
出镇南关的明军被卡在升龙东面门户不得寸进,莫朝军士依仗熟悉地利,非但未束手就擒,反而在伏击俞大猷成功后数次大战。
战报上说是大战,但实际情况在陈沐看来算不上什么大战,莫氏向北派兵不知几何,但兵力并不太多,落实到双方交战的确切兵力则更少。
半月中交战七次,皆为数百人乃至上千兵力之间的局部小仗。
伤亡就更少了,明军七仗算在一起,伤亡不过二百余,莫氏兵将也差不多,接近势均力敌。
明军甲炮稍精,莫氏则更熟悉地形,在战果上没差多少。
战果受限的最大的原因,还在那一带的地势,太险要,不足以大战。
“安南国西高东低,升龙北面群山峻岭,谅山为锁钥之地,攻下谅山则升龙可传檄而定。”陈沐在赤海舰船舱中与左右诸将议事,指指茶案书信道:“俞帅想让我遣一精军,自敌后路截断其粮道。”
“俞帅本是想让白帅派船,他派邓铨率军渡过其后,不过白帅的意思是用咱的兵。”
一个长久存在的国家,其边境必然坐拥天险,安南也是如此,西面北面,都是高山作为天然屏障,最富有的升龙一带平原则牢牢被护在其中。
不过它和中原一样,漫长的海岸线是其最大的弱点。
陈沐能从书信中看见,俞老帅的作战思路也变了,要搁过去,肯定是要分兵五哨强破山寨,这是俞大猷在两广剿匪的惯用战法,厉害得很。
这一次,他选了更简单的战法,走海路运兵,袭敌后路。
“我去!”
“大帅,不如派我!”
陈沐这话一落,但凡原属邓子龙部下的邵廷达、娄奇迈、黄德祥等人统统请战,倒是邓子龙笑眯眯地不着急,对诸将道:“别请战了,这仗你们请不到自己手里。”
诸将大为不解,陈沐仰头笑道:“武桥将军所言不差,你们算是请不到了,老老实实跟着陈某打清化,这场仗有人请去了,这种信儿落到白帅手中,还能给你落下?”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对,琼州府还有个焦急待战的白元洁呢,人家可是快等白头了。
“白帅已率船队向新安府去了,助俞帅破谅山府,诸位就跟着陈某尽快解清化之围,俞帅破谅山后可就离兵临升龙城下不远了。”
谅山府可谓升龙东面屏障,有谅山府在,则升龙无虞,一旦谅山破,俞大猷围攻升龙就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那是正规打法,如果仅仅是像陈沐说的那么光明正大,他的军队就不该登陆乂安,直接从红河口攻向守备空虚的升龙,周边传檄便定。
当然那样的胜利并不能令人心服口服,在那之后会是层出不穷的叛乱。
所以他追求的胜利要不得一点讨巧,他要震慑,不单单是胜利。
邓子龙看诸将都像霜打的茄子般蔫儿了,轻笑一声,随后撇撇嘴对陈沐道:“陈帅还是说回清化战事吧,莫敬典在沿海负隅顽抗,虽我军无甚损失,也没能登陆上去。”
“在海上漂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邓子龙在演州可是威风,阮倦向北逃窜途中收拢溃军近万,途经演州便遭受邓子龙穷追猛打,硬是将好不容易从乂安战场上收拢的溃军又溃个干净。
要不是他不敢率军深入腹地,恐怕阮倦都走不出演州。
倒是这次林满爵在清化的阻敌战果不佳,就剩下游,没有击的机会。
安南人不是骄傲自大的西班牙人,见到明军更不敢派出百人队满地乱窜,陈布营寨又甚为得法,营寨里即使没有数倍兵力,也是接连不断互为犄角,令林满爵无从下手。
就算到邓子龙率船队至清化沿岸也是如此,岸边布放他们的营寨,陈沐未到,邓子龙不敢让自己部下有太多死伤,抢滩两次都因周遭敌军相互支援而退了下来。
“莫敬典是莫氏名将,盛名之下无虚士,这在他与林将军的战事中已有所显露。”
陈沐这么说着,其实莫敬典与林满爵并未交兵,一次都没有,但显然他们已经过招了,“他掐准了林将军自海上来,辎重不多,故不迎战,清化之地早在他南下袭击时就被南朝坚壁清野,无粮无寨,占不到好处。”
“不过如今陈某来了,手握军兵万余,能跟他硬战一遭,他仗着人多,以为咱不敢拿他怎么样。”
邓子龙一听便连忙劝道:“大帅,敌军在岸边有大象,不好对付。”
开玩笑,邓子龙是什么性格?要是好打,还用轮到陈沐过来,他早带兵冲上岸了,“岸边有寨有堡,自我军来,莫敬典接连增兵,我船越多、敌军越多,尤其在阮倦逃回,今已不下两万。”
“其间铳炮诸多,虽不如我精利,但强攻未免伤亡过大,何况登上岸边不难,难的是向西北进军,他们的战象在难行道间如履平地,铳击难伤,唯有近打。”
邓子龙摇头道:“离近放铳不过一次,未必能将象打死,象未死则旗军必死无疑,战阵不能严整,被冲散则溃。”
这是血泪买来的教训。
陈沐在乂安也见识过战象的威风,不过战象冲击的不是他的阵势,他问道:“用炮呢,三十门炮拉出来,还轰不死区区战象?”
邓子龙长出口气,看向陈沐的眼神异常幽怨,道:“那得能打准才行,全军上下,能在四百步打准战象的炮兵,只有军府卫。”
说白了,熟练炮兵在整个南洋少之又少,过去的香山千户所的老炮兵如今都成了陈八智的部下,剩下能打准炮的都是讲武堂学员,精通弹道的他们比靠熟练功的老炮兵更厉害。
但这些最宝贝的人,别的地儿没有,都在军府卫做军官呢。
“军府卫是野战精锐。”邓子龙知道这帮人的战力,他说道:“与其用军府卫与跟岸边驻军死拼,不如让在下引军一路从西南登陆,至多绕上半月路途,一样能把沿途兵阵拔除,到时大军再登陆也是一样。”
“别着急,就明天,我亲自会会他们的战象。”陈沐摇摇头,肃容道:“明日若不可得手,再退下以武桥的意思袭其腹背也不迟!”
第58章 援军
清化府古滕县,清晨海风透着潮意,透骨。
雷鸣海啸般的炮声在沿岸炸响,将县治东先去往统宁县的大桥轰塌,接着自沿海各地召集来的庞大舰队在浅海排开,向岸边木寨交替轰击。
立于船舷的陈沐心中就一个字:快!
时间不是金钱,但时间可以是白银、良材美木、棉布粮食,越早克复清化,就能越早攻下升龙。
他心里清楚得很,朝廷决议三方兵马入安南,为的是什么。
炮弹轰击在军寨左右,望远镜里军寨各处大乱,军卒举着兵器到处乱跑。
这是邓子龙留给他们的教训,在陈沐船队过来前,最早北朝的军寨安在海滩附近,被邓子龙的船队一顿狂轰,后来的军寨都撤到三里之外了。
这个距离依旧在战舰重炮射程之内,但很难打准,就算陈沐亲自上阵也是如此。
古滕县被两条河隔开,南北东西宽不过十数里,靠两座桥连接西北清化府治与统宁县,像一座小岛。
岛虽小,却陈布驻军数千,因为这是围攻清化府城的重要支点,被轰塌的东桥河流深,西面的河流很浅,就算战马都能泅渡过去。
邵廷达建议杀退古滕县驻军后,沿西岸河流布阵,据桥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