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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病骨-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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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定风之乱。
  定风之乱前,他原本已经打算放手,甚至把萧俟先派去了入云的皇陵,风歇主持倾元改革,原本恰好是最后一件事情。
  可惜还是差了一步。
  周兰木对着戚楚道:“我误打误撞,闯入云皇陵时,却发现了萧俟的尸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杀的?”
  戚楚惨白着脸看他,有汗水顺着额边一滴一滴地滑落。
  “我的故事,算是讲完了,一整个故事当中,唯一缺少的部分,你知道是什么吗?”周兰木看着他,目光平淡,在戚楚眼中却无端生出沉沉的威压,“当年那个没有死的孩子,我的皇兄,究竟去了哪里?”
  戚楚艰难地道:“你问我这个……”
  “春华夫人身死,春华夫人的侍女成了梅夫人。楚溪郡主嫁给上将军,上将军袭烈王爵位,楚溪郡主的侍女在烈王身死后远走江湖,遇上戚昭,生下了你。”周兰木很有意思地打断他,“可惜戚昭实在不算个好父亲,害死你母亲,把你逐出门外,幸好有一个人救了你——”
  “他救了你,唆使你在平王手下取得了信任,随后他用他手下的夜蜉蝣助你杀掉平王,取而代之。”周兰木接口道,“下面就是我的猜测了——他救了你,你记着这恩情,什么事都肯为他做。他带夜蜉蝣来中阳刺杀我,你把平王手下的兵借给卫叔卿,推波助澜,一手制造了定风之乱,他恨我,又不想让我死,矛盾往复,只因为……血浓于水啊,如今我们都是彼此最后的亲人了。”
  “这些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知道的?”戚楚的眼睛都红了,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愤怒得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这些事情……”
  “我怎么知道的……”周兰木低头看了一眼,站起了身,“你当年在春来客栈被那人所救,得势之后,你派人屠了春来客栈满门,却不曾想,还是有了漏网之鱼。”
  戚楚低低地喘着气,盯着自己的脚下,他听见耳边拉紧的弓弦之声。
  “昨日桑格酒楼一炸,我终于恍然大悟,你要动手了,幸亏小楚将军在这种时候回来,混乱之中掩人耳目,竟没有叫你发觉。你不知道他回来了,只盯着方子瑜和鹦鹉卫有什么用,今日一早他便领命只身出城,现如今刚好把玄剑大营带到你身后的城门。”周兰木抬头往上看去,“阿楚,你抬头看看,城墙之上千百只箭矢,你们输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甩出短刀,割了萧颐风和白沧浪身上的绳索。萧颐风早已听得其父之事,一时之间千头万绪,只顾朝周兰木奔来,口中道:“陛下!”
  白沧浪则震惊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时之间竟忘了跑。
  “阿楚,这些年我长进不少,要多谢你和我素未谋面的皇兄,若非你们的历练,就不会有今日的我。”周兰木伸出了一只手,示意城楼之上的楚韶拉紧弓弦,宽大的白色袖子顺着手腕滑落下来,那串红松石却已经消失了,“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很想正式地见见他,你若告诉我他是谁,我便留你一命,如何?”
  戚楚沉默地站在原地,良久才冷声答了一句。
  “成王败寇罢了,你放箭罢。”
  作者有话要说:我改文名了改文名了改文名了你们发现没有?


第96章 月下歌
  周兰木举着手没放,叹息般地又问了一句:“你当真不肯说?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他真的值得你付出性命?”
  戚楚咬牙道:“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你还与我多说什么!”
  “我与你多说,是可怜你,你为人棋子,身不由己。”周兰木垂眸,道,“抛开后来的事不谈,你身世可怜,在东南这么多年,没做下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杀你着实可惜。”
  “身不由己?”戚楚低低地笑起来,扬着一双清亮的眸子,愉快地道,“你怎知我是身不由己还是甘之如饴?兰公子,若没有定风之乱,你们这些人上人哪,怎么能知晓旁人的苦楚?在你们眼里,他恶贯满盈,将天下朝局搅得一盘稀乱。可在我眼里,他自小失母,父亲是刽子手,无人怜爱,一生孤独,寻仇又有什么错?”
  他急急喘了几口气,方才继续道:“反倒是你,陛下,兰公子,尊贵的承阳皇太子!你得了他父亲所有的爱护,得了他求而不得的圆满,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你可知,你十二岁那年,大印皇都内外张灯结彩为你庆生,大户人家的饭食吃不完,剩余的菜汤流进水沟里。你在鎏金宴席前坐着享用珍馐,他却带着我爬到结冰的河面上,小心翼翼地去凿下结成冰的剩余汤菜,只为尝些咸味儿!这样的日子,你过过没有!”
  “拜你们所赐,我真的有过这样的日子。”周兰木不为所动,平静地答道,“可即使我身在烂泥当中,我也知道,即使再恨,也不能用无辜人的性命去填平内心的仇恨,你明不明白?”
  戚楚张着双手哈哈大笑,随后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我都与你说过了,成王败寇,成王败寇!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绝不可能告诉你他是谁的。”
  周兰木扬起头,去看自己高举的手指间的月光,轻轻笑了一声:“你既然知道我这么聪明,也该知道,说不定我只是在逗你,或许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已经知道是谁了呢?”
  戚楚猛地抬头看他:“不可能!”
  周兰木冲他挑了挑眉,吩咐了一句:“颐风,你起来罢。”
  随后又转头朝一直在一旁呆呆立着的白沧浪道:“沧浪,我要放箭了,危险,过来。”
  月色之下他的眼眸深不见底,戚楚直直盯着他的眼睛,感觉自己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
  不可能的……根本没有破绽……他不可能知道……
  如今这么说,也不过是诈他一诈罢了……
  白沧浪僵硬地朝周兰木走过去,周兰木瞧着他,歪着头微微一笑,眼眸当中映出月光:“你受苦了。”
  话音未落,他高举着的手就飞快地落了下来。
  似乎是收到了他的指令,整个城门上的士兵都再次拉紧了弓弦,抬起头,甚至能看见正中楚韶手中箭头映出的雪亮白光。
  放箭!
  电光火石之间,白沧浪根本来不及反应,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用一种几乎是可怖的速度贴着地面打了个滚,然后一把把戚楚拽进了自己的怀里,用脊背为他挡住了身后来自城门之上所有的箭。
  破空的声响此起彼伏。
  飞舞的箭在他背上撞击出一阵剧痛,停了片刻,白沧浪却十分茫然地发现并无半分血色氤氲而出。戚楚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在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哽咽地小声唤道:“主人……”
  他抬起僵硬的脖颈,四周一地飞来的箭矢,却全都没有箭头。
  有人提前取下了锋利的箭头,只剩下这些光秃秃的木杆。
  楚韶漠然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整个城墙之上只有他手中的箭矢有箭头,然而这一箭他却根本没有射出去。
  白沧浪喘了几口气,缓缓地抬起了头,晶亮眼瞳中闪烁着从不曾有过的复杂神色。
  周兰木站在他正对面,夜风把发髻吹得凌乱,声音却是清晰而坚定的。
  “初次见面……皇兄。”
  戚楚的情绪却像是突然崩溃了一般,一把推开了紧紧抱着他的白沧浪,转瞬之间泪流满面:“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为什么要救我!他根本不想杀我!你不救我,东南的府兵仍在,即使今夜不成事……总还有以后的!他那么信你,若是想下杀手不过是须臾之事!二十余年了……所有的心血、谋划、布置,白费了,全都都白费了!你为什么要救我!”
  白沧浪单手支在地上,声音却十分疲倦:“……没用的,他已经知道了。”
  周兰木往前走了一步,突然跪了下来,端正地向他行了个大礼。白沧浪颤抖着嘴唇抬起头来看他,扯出一个同从前一般、轻佻随意的笑来:“承阳,你长进不少……何时开始怀疑我?”
  戚楚在一侧愣愣地看着他,周兰木侧头朝戚楚看了一眼,也露出个愉悦微笑:“方才我便与阿楚说过了,我为什么不改口称自己为‘朕’——口癖罢了,改不了的。”
  白沧浪面色微微一变,听他继续道:“见到阿楚的第一面,我印象最深的便是,他喊了一声,小红。”
  “我是在被满天红送回宗州之时遇见的你,当时我二人受了伤,周围又有西野的兵在寻他。你行侠仗义,把我们送了回去,在我身边跟了许久,我与你一见如故,很是投缘。”
  “你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我,我努力地想把自己变成云川的样子,与满天红在一起待了那么久都没用。遇见你之后,我才发现人生还有另外一种活法……我被你的口癖影响,你又影响了满天红,后来你二人先后不辞而别,直到在逝川,我们才重新见面,你古道热肠,要帮我复仇。”
  周兰木缓缓地说着:“抛开这个口癖不说,好奇怪,你从前去东南平王之地、七十二关闯过救了颐风,亲口说平王把你放了出来,怎么再次见面还要拔剑试探他的武功?”
  “萧俟是剑术高手,能杀他在皇陵的人,剑术必定比他还要高。再者,入云皇陵之下,你对着尸体为什么会失态?她是你母亲,你没忍住,对不对?”
  白沧浪答道:“我寻到公输无椽之子秦木的时候,便知道了皇陵的事,我去看了一眼,才知道为何倾元……皇帝一定要杀公输无椽灭口,这样的地方怎么能有知情者?我去得不太巧,撞见了萧俟,只好顺手把他杀了。”
  萧颐风在一旁红着眼睛,见白沧浪侧头过来,冲他笑道:“你父亲临死前最挂心的便是你,他本想从皇陵出去之后便去见你。可我听说你担忧朝中生乱,想回中阳,只好让阿楚把你困在东南,我本不想杀你父亲,留你一命,也算是赎罪罢。”
  萧颐风退了一步,喉咙地发出低低的笑声:“哈哈哈,赎罪?你把自己弄出一身伤,然后来东南救我,不过是想让我感激你,毕竟有我在,你更能取得陛下信任,不是么?”
  白沧浪没说话,算是默认。
  血肉亲缘,兄弟情谊,不过都是虚付罢了!
  “我一直说服自己,我视你为知己,不愿疑你,直到昨夜桑格酒楼出事。”周兰木接口道,语气中淡淡痛心,“戚楚约我见面,你去盯梢,将来寻我的小楚将军调开,你是真的动了杀心——多年前我在中阳遇见的酒铺老板,为我下沧海月生的人不就是你么?你明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为何要突然动手?”
  “你瞒得极好,我本以为,你会真的下狠手杀了楚韶。”白沧浪漠然答道,“他一死,玄剑大营兵心溃散,西野在外虎视眈眈,你的君王之位不会那么容易坐的。但我于心不安,便派夜蜉蝣一路去查,你果然不忍心杀他,他若没死,退了西野,坐实了你的好名声,我从前一番布置,不就白费了么?”
  周兰木语气淡淡嘲弄:“桑格酒楼之中,阿韶拍肩膀叫你,你想拿出来的原本是偷出去的传国玉玺罢?你把玉玺带出去,我身死于扶孜城,这时你再出面与西野谈判,名正言顺地继位,真是好打算。”
  “我这么多年,都舍不得杀你。”白沧浪嗤笑一声,“从前在春洲台上,在中阳城里,我若真想杀你,你早已死了无数回了。我当初是好奇,你一个金器玉堆里养出来的人,若遇见这样的事情,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如今我才发现,你已经不是我识得的人了。”
  周兰木问:“我让皇兄失望了么?”
  白沧浪笑道:“没有,承阳,你很好,比你的弟弟,比你的妹妹,比你的兄长我都要好。你我之间,注定只能活一个,是我输给你了。”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身后的戚楚,冷道:“他从小跟我长大,爱恨皆由我操控,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东南平王府今日落到你手里,由你处置,至于他——你把他禁足到中阳戚氏的府邸中去,找人看着他,这一辈子,不要再让他出来了。”
  戚楚在他身后凄厉地喊:“主人!”
  周兰木跟着他起了身,应了:“好。”
  白沧浪抬眼望着他,突然朝他走了过来,城门上楚韶重新拉起了弓箭,箭头在银色月光下闪闪发亮。
  “沧海月生为毒蛊,一蛊双解,一味我当年送给了戚琅,另一味……”白沧浪低低地说着,朝他张开了双臂,“承阳,你我兄弟一场,我此生亲人离散,只余你一个,看你如今的样子,我真的很高兴。”
  铁箭“嗖”地一声离弦。
  楚韶一手当年在玄剑大营蒙着眼睛练出来的箭法,若要穿心,便是一分不差。
  周兰木张开双臂,却没抱到对方,白沧浪在他面前“噗通”一声跪倒了下去,他听见抽搐的声音,听见远处戚楚的嘶吼,听见血沫溢出的涔涔响声,随后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这一生,每一日都在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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