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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病骨-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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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周兰木却无暇回话,一手扶了他的手臂,另一手抚着胸口,弓下腰重重地接着咳了几声,楚韶感觉他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颤得厉害,倒也不像是装的,心中惊疑不定,只好暂且噤声。
  周兰木咳了好一会才勉强缓过来,缓缓道:“老毛病了……小楚将军见笑。”
  “四公子可要保重身子,这瞧着不像什么小病啊,”楚韶低头去看,却无意间看见他纤细的手腕上带了一串红松石手钏,“以后朝政上的事恐还要四公子操心,这就落下病可怎么好?”
  “胎里带来的弱症罢了,将军不必担忧。”周兰木摆摆手,谦逊笑道,“要不怎么说还要继续打扰将军——这病症本说无药可治,方太医却道有医我良策,我自知没那么大的面子把方太医借走,只好厚着脸皮多住一段时日了。”
  楚韶正想看他想做些什么,闻言自然道:“小事罢了,不必多礼。”
  *
  不过两三日,金明镜便发了讣告,只道其妻已然入殓,如今在金家府中停柩待葬,选了后日的吉时出殡。
  楚韶虽与同住显明坊的几位将军并无多少交情,但同出身于玄剑大营,面子上的事还是要过去的。见了金明镜的讣告后,他登门举哀,周兰木如今身份不明,自请扮作他的侍卫跟在身侧。
  只是他虽着粗布麻衣,也是气度翩然,一路上不知引了多少人侧目。楚韶将名帖搁进金府门口小厮举着的托盘上,侧脸冲他低声道:“四公子为我做侍卫,真是楚某好大的荣幸。只是四公子气度不凡,哪有人信你是我的手下,说我是你的手下还差不多——”
  周兰木低声提醒了他一句当心台阶,又伸手扶了他的小臂,装出十足的恭敬来,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这身份,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但四公子这个身份,可怎么查案呢?”楚韶抬头看了一眼金明镜在大堂正中央悬挂的镜子,镜子上匾额书了“省身”二字,“今日停灵,明日出殡,下了葬可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四公子总不至于缺德到去刨人家坟茔罢?”
  “便不劳将军挂心了,”周兰木一路扶他到了大堂门前,躬身行了一礼,敛目道,“属下在门口等着便是了,将军请——”
  楚韶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转身进去了。
  周兰木抱了把寻常的铁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到宾客们陆陆续续地进了大堂,庭院中没什么人的时候,本在他对面站着的几个丫鬟小厮便围着院中的石桌,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一个丫鬟先道:“唉,咱们府中一向是平静的,怎么几日间就出了这么多事儿?”
  “是啊,老大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夫人这么好的人,怎么如此想不开……”
  这些丫鬟小厮有的是金府原本的下人,有的是随着来吊唁的,主子们都进了屋,聚在一起自然好奇,便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厮接口道:“你们老大是谁?”
  周兰木听了一会儿,便往前几步,顺手从怀中摸了一个布袋子,把其中的瓜子“哗啦啦”地往几人聚着的石桌子前一倒,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谈话:“我也听闻金府前几日除了夫人之外,似乎还有个侍卫找不见了?”


第7章 朝中措
  那丫鬟见他长得俊俏,情不自禁地红了脸:“你是哪家跟来的,怎地从前没见过?”
  周兰木答道:“我是小楚将军府里的侍卫,刚从军营里调回来没几日,从前不曾跟着将军到处串过门子,是而不曾见过。”
  旁边一个大丫鬟调笑道:“咱们府里也有许多兵营里来的侍卫,小子生得细皮嫩肉,真是半点不像。”
  周兰木倒是面不改色:“姑娘方才说到哪儿了?”
  那丫鬟一怔,接口道:“是,我们老大也是金将军从军营里带回来的侍卫,跟着这几个小子一起回来的,半月前夜里去巡逻,不知怎地就不见了。”
  另一侧一个小厮插话:“这话我们府中也有些耳闻呢,金将军寻了昭罪司,找了好几日也没找见人,都说是这侍卫偷了自己的卖身契,不想当兵,便趁夜逃了。”
  金府的小厮迟疑道:“瞧着不像啊……老大在我们府中最是古道热肠,虽平日里话少了些,可若是谁家里出了什么事,他总是第一个拿钱出来贴补的,老爷平日对他那么好,总不至于做逃奴罢……”
  “老爷这么专情,宠着夫人从未纳过妾,老大又是他最得力的侍卫,夫人去了,老大也未寻得,定是伤心坏了。”
  几人还在絮絮聊着,堂内突然传来一阵惊呼,随之而来是一串盘碗破碎的声响,下人们吓了一跳,只见堂内不知为何乱了起来。有个丫鬟急匆匆地跑出来,冲着外面大吼道:“快去请郎中,快去!!”
  周兰木则趁乱混了进去,正好看见本在主位上端坐着的金明镜不知为何已经栽倒在了椅子前,双眼不住上翻,连嘴唇都抽搐了,一看就是中了什么毒的样子。
  沈琥珀正掐着他的人中,急急地吩咐:“快去取几大碗清水来!”
  楚韶倒是一眼瞧见了他,大步走了过来,周兰木刚要开口说话,就听楚韶打量了他几眼,语气古怪地说道:“以后别穿这下人的衣服了,我瞧着不舒服。”
  周兰木哭笑不得:“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出什么事儿了,金将军本来好好的,正坐在那儿说话,喝了一口手边的药酒,便立刻变成这个样子了。”楚韶往后挑了挑眉,回道,“金将军征战多年,身上免不得有些旧伤,听闻这药酒是他日日都要喝的,不知怎么今日却中了毒。”
  周兰木踮了踮脚,去看被众人包围着的金明镜。
  金明镜方才只抿了一小口,想必中毒不深,此刻还未危及性命,只是说不出话来。他面色铁青,像是被什么人气到了似的,一边恶狠狠地锤着地,一边死死瞪着桌上他刚刚放下的药酒,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瞧着腥红一片,吓人得很。
  在沈琥珀指引下,金明镜连着灌了三大碗清水,目光才勉强清明了些。大夫来得很快,不消多时便得出了结论,金将军这的确是被人投毒了,毒就下在他常喝的药酒里,下的是砒|霜,幸好只喝了一口,要不就算是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了。
  金明镜中毒,金府上下乱成一团,自然是没法如期出殡,金府的管家出面,十分客气地将众人请了出来。
  楚韶瞧着周兰木微微蹙了眉,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样子,不禁道:“四公子在想什么,是觉得此案太过难办?”
  周兰木微微一笑,冲他摊开手掌,细细数着:“夫人出走身死,得力侍卫失踪,自己中毒,我在想,金将军今年是惹了哪路神仙,当真流年不利啊……”
  楚韶看他一脸沉思,心中不知怎地生出了一两分捉弄的心思:“四公子何必如此苦恼,要不……我带你去一个可以解忧的地方?”
  不料周兰木颇感兴趣地答道:“将军是说青楼么?我只有刚到中阳的时候去过一次,没找到什么乐子,这几日养伤无趣,还想让将军带我去开开眼呢,既然将军都开口了,我也不必忸怩,带路罢。”
  于是楚韶稀里糊涂地带他去了容音坊。
  又稀里糊涂地进了座他从没进过、名为“留香客”的阁子。
  只因周兰木说这阁子名儿好听。
  他虽未曾来过,中阳却无人不识得他,鸨母连忙赔着笑亲自迎了上来,殷勤道:“哎哟,是什么风把小楚将军刮来了咱们这儿……老婆子为小楚将军叫几个最好的姑娘小子,还是……”
  她的目光暧昧地往周兰木身上一转,见对方只着下人服色,容色却好得惊人,只以为是楚韶带出来的人:“还是只寻个安静地儿?小楚将军放心,咱们这儿的口风是全中阳最紧的,任谁也不会出去乱说。”
  楚韶见她误会,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寻个雅间,叫几个最好的姑娘小子来就行了,人不必多,多谢。”
  那鸨母倒也乖觉,果然只为他找了一个姑娘并一个小倌儿。中阳民风开放,大多达官显贵皆是男女不忌,周兰木见那小倌儿进门后似乎本想去寻楚韶,被姑娘抢了先才来找他,不禁失笑:“怎么,瞧我穿得朴素,不想来服侍么?”
  那小倌儿忙扯出个笑来:“爷这是说的什么话,不敢不敢,只是小的服侍这么多年了,从没见过生得像爷这么端正的美人儿,一时自惭形秽,不敢过来罢了。”
  周兰木笑道:“你倒是会说话得很。”
  楚韶在一旁倒了杯甜酒,冲那小倌儿道:“别看这位爷穿得朴素,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小倌儿甜笑道:“跟着小楚将军来的,自然非富即贵,是小的没见过的大人物。”
  “小哥儿生得好,嘴又甜,大人物肯定是伺候过的,何必贬低自己。”周兰木本支着手看着他,却不知突然看见了什么,很感兴趣地弯下了腰,摸了摸他头上簪发的金钗,“哟,这金钗瞧着价值不菲,可是怎么像是女子的东西,是小哥儿哪位恩客送的么?”
  那小倌儿面上的笑容一僵,低眉顺眼地恭敬道:“正是恩客高兴时送的,我也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管它是男是女,带上便是了。”
  “这样……”周兰木伸手摩挲着他发间的金钗,突然道,“小楚将军,我突然有些身体不适,不如改日再来罢。”
  他脸不红心不跳,哪有半分|身体不适的样子,楚韶被他睁着眼说瞎话的表现震惊了,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扯出了阁子。
  周兰木招呼着刚送二人来此地的马车,仿佛主子一样吩咐道:“回显明坊去。”
  楚韶还没来得及说话,周兰木便托着腮看向他,猝不及防地问了一句:“小楚将军,你会爬墙吗?”
  “爬墙?”楚韶疑惑地重复道,“不会。”
  “啊,好啊,那你现在正好有一个学习的机会了。”周兰木慢条斯理地说,又冲外面吩咐一句,“慢些走,天色暗了再回也不急,到坊门处停车,不必回府。”
  楚韶更加疑惑:“你要做什么去?”
  周兰木答道:“去昭罪司。”
  楚韶道:“昭罪司晚间只接急案,若想进门要击鼓鸣冤,你想去……”
  周兰木看着他,面上漾出一个十分愉快的笑容来:“所以我才问将军会不会爬墙啊。”
  楚韶愕然:“你要我翻墙进去?”
  周兰木晃了晃脑袋:“不不不,我只是请将军从墙上走,帮我进去取一样东西。”
  楚韶大惊:“你让我去昭罪司偷东西?”
  周兰木:“这怎么能叫偷,我正经办案,请楚将军协助,来日真相大白,你这也是头功。”
  楚韶回想着今日一切,越想越觉得要么是对方简直无聊透了顶,要么是自己被耍得懵然不知:“四公子今日拉我出门,先是装作仆从,又要去青楼,椅子还没坐热便指使我去偷东西,楚某是个粗人,四公子想做什么,还得明白些告诉我才是。”
  “当然,当然,”周兰木连声答应道,“将军只消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取来,我便能将一切悉数告知了。”
  楚韶带着疑虑看了他一眼:“你要什么东西?”
  周兰木答道:“我要当日我从朝中井捞上来的那支金钗。”
  楚韶毕竟算不得蠢笨之人,略微低眸思索,便想到了些细节:“今日侍奉你那小倌儿,头顶带的簪子上,似乎也有几颗红玛瑙……”
  “所以我想看看从前那根簪子,”周兰木定定地说,“我也疑虑过是不是只是我想得太多,或许金夫人真是投井自尽呢……但是有几件事我还没有想明白,况且——”
  楚韶情不自禁地问:“况且什么?”
  “况且就算金夫人真是投井自尽,我也得想法子给金将军罗织些罪名,”周兰木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毕竟是我想讨好小楚将军,不拘什么手段,达到目的便好,不是么?”
  楚韶的右眼皮无端跳了跳。
  两年前他在玄剑大营醉酒,与金明镜大闹一场,世人皆知二人不睦已久,但是面子上客气,连戚琅都以为他只不过是酒后冲动一时犯浑,怎么这人如此笃定……
  “如今周氏破败,我只身回朝,没什么可倚仗的,卫公摆明了不信我,长公子还在观望,要不然也不会派小楚将军来看着。”周兰木把手搭在他肩上,情真意切地说,“我只能尽力为小楚将军做几件事,但求将军多信我几分,能让我在中阳混个保命的官职,不必过朝不保夕的日子便好了。”
  这人倒是聪明得很,戚琅如今居于金庭皇城,卫叔卿多疑,想要活命,求他这个戚琅手下的大红人自然是最好的办法。
  楚韶这般想着,面上似笑非笑,只道:“好,那我便等着四公子的贺礼了。”


第8章 惊梦·一
  十二年前。
  大印倾元十一年,腊月三十,隆冬,新岁将至。
  中阳,金庭皇城。
  皇城内的下人步履匆匆地从狭窄的甬道经过,连抬头招呼一声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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