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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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放心,不是我们的事,”那侍卫低着头,恭敬地说,“刚刚有侍卫来报,说废太子于狱中自尽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卫公都不放在心上了,谁知戚长公子却像是疯了一样,硬闯去了,现如今戚府来请大小姐劝劝……”
废太子于狱中自尽了……
楚韶良久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茫然地看着那侍卫的嘴一张一合,吐出一些无意义的话语。
心头沉甸甸地跳着,一片空洞的茫然,他反复地想着,谁死了,谁死了?开什么玩笑,前一日他还写过信,信上说“安好无虞,勿念”,不过一日的功夫,怎么会死了呢?
楚韶的嘴唇颤了两下,抬腿便往府门跑去。
身后传来无数惊呼:“将军!”
“将军这是去哪儿!”
“这可是大婚之日啊……”
他跨上那匹跟了自己许久的战马,什么都没想地往金庭皇城飞奔而去。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不可能的,不可能,或许是侍卫误传……他一定不可能就这么死去,况且还是自尽,他因何自尽?
没有理由,所以绝不可能。
战马脚程飞快,不多时他闯到了金庭皇城门口,守门的宫人见是他,不敢开门,有几个上来劝道:“将军,可取了陛下手谕……”
楚韶冷着脸将袖口的短刀“噔”地一声钉在了他的脚下,恨声道:“开门。”
那守卫被他这个样子吓了个半死,又不敢开,一时之间急出了一身冷汗。直至他瞧见戚琅的马车也急急地往此处来,才像是见了救星一样高呼道:“长公子来了,快开门,开门!”
楚韶置若罔闻,门一开便飞快地冲了进去。
戚琅看见他飞奔的身影,低下头,低低地笑了一声,随后又笑了一声,然后凄惶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让人去天牢门口拦他。”戚琅吩咐道,他睁开眼睛,感觉自己眼前一片模糊,不由得伸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哑声道,“不要让他进去。”
楚韶一路飞奔到典刑寺门口,早便有人接了戚琅的命令在门前等着他。为首的恰是从前识得的一个纨绔子弟,如今家里依靠巴结卫叔卿上了位,便把他插进鹦鹉卫做了个小官。
“让开。”
楚韶缓缓地拔出了剑,指向面前的人。
那纨绔虽然一直比较怕他,但毕竟自己身后有侍卫二三十人,说话也不免多了些底气:“小楚将军所来为何事啊,须知……须知典刑寺并非你想进就能进的。”
“我不想和你废话,再说一遍,让开!”楚韶冷冷地说。
那纨绔打了个寒颤,他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嘴上仍然强撑道:“你若硬闯,便别怪我不客气了……这里有侍卫,还有典刑寺狱卒,你势单力薄,以为自己……”
“我看你是在中阳待了太久,忘了我在军营里什么样子了。”楚韶嗤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眼神犹如恶鬼,“我一人抗外敌千人之众的时候,你在哪里风流快活呢?”
他缓缓地抬头,环视了一圈,一字一句地说:“我只说最后一次让开,倘若你再不听,今日我便为我的剑开开荤,看谁还敢拦我!”
楚韶一身血迹地闯进了天牢的最深处。
他已状似疯魔,凡是典刑寺中来拦他的人,皆被他不管不顾地伤了,也不知是死是活。最后只余下一直为风歇更换蜡烛的小狱卒,在一旁瑟瑟发抖地看着他一剑砍断了门锁,闯了进去。
心口突突地痛。
他看见有墙角有个一动不动的白色身影,方才面对一群人的凄冷兵刃都不曾怕过,此刻他竟连走上前去的勇气都没有。
“太子……哥哥……”
刚刚对敌的打法太不要命,他受了不少伤,却奇迹般地几乎感受不到痛,只有胸口抽搐地跳着,没有伤口,每动一下都痛得要命。
手一软,剑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走近了,小心翼翼地把那个白色身影抱了起来。
可一点幻想的机会都没有了,怀中身体头一歪,正好叫他看见了满头的血,那血是鲜红的,几乎流了一整张面容,如今都快要凝固了,散发出一种沉沉的腥气。
楚韶几乎要崩溃了。
风歇平日里是最怕痛的人,手上不小心破了道小口子都要皱上半天的眉,如今怎么能……怎么能在自己额头上磕出这样一个伤口。
这该有多痛啊。
“你看看我,哥哥……”楚韶抱着他呆呆地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双眼,但是一滴都没掉下来,他努力地露出一个笑容,声音却哽咽得不成调,“你……你怎么不说话……是我太没用了,拖到现在才敢来见你,可我真的一直都在……一直都在努力救你,你怎么不等我,你为什么不等我!”
他红着眼睛,凶神恶煞地问在牢门外瑟缩的狱卒:“他……他可有什么话留下?”
那小狱卒头摇得像是拨浪鼓:“没有没有……他临死之前什么都没说,我们也没想到……”
好狠的心,竟然一句话都不留给我。
楚韶胸口一阵滞闷,喉咙里翻涌出一阵血腥气,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立时呕出血来。戚琅恰好在此时冲了进来,竟没有问他一句方才闯入之事,而是直接跪到了地上:“殿下!”
楚韶抱紧了他不肯放手,茫然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不是说他很好吗,你不是说很快我们就能救他出来吗,你说,你说啊!”
戚琅失魂落魄地跪着,颠三倒四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一定……一定是卫叔卿做了什么,殿下明明……”
“好,好,”楚韶一手抱着他起身,有些病态地大声笑起来,“我这就去杀了他,为你报仇。”
戚琅略微回过了神,情急之下冲他喊了一句:“不行!”
他爬起来,颤抖着抓住他的肩膀:“你杀不了他,况且我们要忍一忍……为了得到他的信任,我们已经忍了这么久,今日你抱着尸体一出典刑寺,一切便功亏一篑了!”
“功亏一篑,他死了,你以为我还会在乎吗?”楚韶看着他,居然出奇地冷静,他低首看向自己怀中的风歇,冰冷的目光中突然多了几分柔软,就连话语当中也多了一份脉脉的温情,“等我杀了他,便自尽谢罪,下去陪你,我们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分开了。”
眼见着他抱着尸体向外走去,戚琅急迫地往前追了一步,嘶吼道:“把殿下的尸体先带走,拦住……拦住小楚将军!”
楚韶提着剑阴冷地答:“谁敢拦我!”
剑尚未出鞘,已经左右放倒了好几个侍卫,余下的在一旁看着他,似乎有些不敢上前。
眼见他要走到长廊尽头,一个侍卫终于大着胆子上前来拦他,手中的剑往前一送,却没有接近楚韶,剑堪堪地从风歇垂着的长发下掠过,割下了他一缕头发。
楚韶顿时方寸大乱,双眼在一瞬间变得血红,一时没忍住,鲜血便从口中涌了出来,他重重地咳了一口,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冰凉的躯体,血的腥气,无一不在提醒着他,怀中的人死了,是被他亲自害死的。是他太蠢了,是他天真地以为世界上不会有坏人,是他把他扔在天牢里不管不顾,还不知受了多少细碎的□□。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把他的哥哥……世界上最似冰雪的人,逼到自尽呢?
他低着眸,几乎是无意识地又咳了一口血,温热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来,一滴一滴地落到风歇本就满是鲜血的脸上。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刹那前,他绝望地意识到,怀里的这个人,再也不会看见他的伤痕,为他流露出一丝心疼的表情了。
*
倾元二十三年,戚、卫二世家对外号称倾元皇帝为太子歇谋害而死,二皇子朔带人揭发其罪行,废太子,临朝摄政,废太子歇于狱中绝望自尽。
这一套说辞自然不过是为掩人耳目而编造出来的,明眼人皆知二皇子风朔自幼懦弱无能,所谓摄政不过是二世家挟天子以令诸侯,堵天下悠悠之口罢了。而二世家正式摄政之后,更是在朝内大肆屠杀异己,朝内人人自危,风雨凄惶。
楚韶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只剩下了手中一缕带着血腥气的长发。
如同一场幻境,一切都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 ·完
明天恢复晚九点日更啦~最近肝得胃疼
【带着锅盖正襟危坐】
第61章 波烟玉
正值中阳城的夜晚,巡逻的金蝉子提着灯笼在小巷子中经过,留下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门口的士兵抱着手中的铁枪,不知为何有点犯困,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逐渐黯淡的星子——马上就要夜半了。
他心中愤愤不平地想着,不知为何要来守着这座没有人的府邸,寻常人越狱之后,定会连夜远走高飞,哪里还会自投罗网,回到自己的府邸中来。况且这府邸此前被查抄过,如今根本就是空的。
一阵夜风拂面而过,士兵终于没有忍住,倚在门框上睡了过去。
耳边传来一声细微的“咻”。
楚韶回头看了一眼,轻快地掠上屋檐,跟着周兰木回到了自己的府中。
这周四公子当真是手眼通天,劫狱在前,潜回中阳在后,戚琅发疯一样在整个大印境内布下重兵搜捕,他竟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自己的宅子。
那日狱中他说自己为太子旧人时其实他并没有全信,还是后来在方和的劝说下,见到了太子歇从前的老师甘洗心才敢确信,况且还有那块玉佩……
风歇身死之后他寻遍了整个典刑寺,也没有找到他留下来的半样东西,就连这块玉佩,原来都留给了别人。
想是死了也不肯带走。
楚韶心头一颤,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继续想着。
原来此人真的是太子旧人,不仅如此,他似乎已经为此事谋划了良久。
说到底,他在世人心目中都是害死太子的元凶,他回中阳来杀自己,实在也是情有可原。
要不是看到了密室里的东西,估计他早已被这精于心计的四公子不费一兵一卒地搞死了。毕竟有金明镜、卫千舸和秦木的前车之鉴,他浴血沙场这么多年,竟也会对身边之人产生这样的不寒而栗之感。
周兰木漫不经心地带他一路大摇大摆地进了书房,随后在他很陌生的地方摸了一下,两人一同进了密室。
周兰木边走边解释道:“担心戚琅寻到你密室,换了个小机关。”
楚韶惊叹于对方心思的缜密,脚下却匆匆地往里走去,周兰木点了根蜡烛,跟在他身后道:“你这里的兵法阵图和布局策要我都着人收回去了,你到底要回来拿什么?”
那日他进了第二重密室之后,首先看见了一张地图。
熟悉的黄皮纸地图,是他从前贴在太子府里那一张,楚韶在上面重做了密密麻麻的标记,除此之外,还有金庭皇城的地下密道图和玄剑大营所有精干的姓名概要,不知他是不是在挑人,有一些后面以朱笔打了勾,另一些则被划去了。
长达三年的时间里,楚韶竟这样费尽心思地单独试探,把整个玄剑大营过滤了一遍,就在戚琅猜忌的眼皮子底下,把兵权牢牢地握在了自己手里。
那日救出他来,他便说过,倘若有一日他带兵入中阳逼宫,玄剑大营如今被他留下的心腹,也能不顾金庭皇城的政令誓死追随。
周兰木默默地想着,却突然见楚韶在原本放这些东西的桌子旁边敲了一下,耳边便传来了机关移位的细微声响。
桌子带着后面的半面墙缓缓地转了出来,露出一个积灰的祭台。
祭台上放了一个被磨得油光水滑的蒲团,楚韶顺手把蒲团拿了下来,转头十分客气地对他道:“四公子,你陪我一同上一炷香罢。”
周兰木怔然地盯着祭台,忍不住举着蜡烛靠近了一些,只见黑暗的祭台上,那木制的厚重排位之上是空的,什么都没写:“这……这是?”
“太子殿下含冤而死,身后不得入宗庙,连牌位都没有,”楚韶跪在那蒲团上,面无表情地说,“我私设祭台,望他能受一些人间香火。”
他一边说着,一边俯身下去深深地叩首,再抬起头来时,眼睛却有些红了:“总有一日,我要把他迎回通天神殿去。”
周兰木默然地在他身边跪下,没有叩首,声音却听起来有一些不自然:“你平日里……一直都待在这里吗?”
楚韶没有答话,他起身,伸手在牌位之后捞了一个坛子出来,那坛子是裂纹青瓷所制,不大,烧制得十分精美,但似乎并没有装什么东西。周兰木伸手想从他手中接过来,却被楚韶侧身闪开了。
“这就是我要取的东西,”楚韶低着眼睛说,“兰公子,我们走罢。”
周兰木抬眸,转身往外走,话语间带了一两分试探意味:“这是什么,是对将军十分重要的东西吗?”良久没有回答,直至出了将军府之后,他才听见楚韶低低地“嗯”了一声。
随后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