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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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公子拱手向他行了个礼:“不敢不敢,草民什么都没说,是大人自己猜的。”
“满口胡言乱语,欺瞒官兵,一看你就不像什么好人!”乌顺一挥手,方才的几个官兵重又按住了他的胳膊,“留几个人在这打捞,看看这井里到底有什么!剩下的把这人给我带回去,这人鬼鬼祟祟,细细审问,定有收获!”
金蝉子脚程太快,小贺追了半天,这才赶回现场,不料刚到就惊讶地看见官兵扭送着刚刚遇见的公子绝尘而去,一时愣住:“这……”
“你认识那个人?”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小贺一回头,发现果然是自家主子沈琥珀,他方才一直抱着胳膊站在人群中看热闹,“今日开市,我本想出门去趟奇珍坊,不料路上却看了场戏。”
“将军!”小贺喜出望外,连忙道,“我认得认得,这公子方才在显明坊中迷路了,我为他带路来着,还是他闻得我打上来的井水味道不对,叫我去报官的,这群官爷怎地把他带走了……”
沈琥珀今年三十出头,生得是粗犷军中汉子相,近些年疏于练兵,着意风雅之事,今日身著书生长袍,脚下却蹬了一双渔人常穿的编织麻鞋,怎么看怎么别扭。他眯着眼睛打量众人离去的背影,忽然道:“有意思……小贺,咱们先去看看他们捞上来了什么。”
小贺急道:“可是……那群官爷不会对公子做什么罢?万一把人下了狱怎么好。”
沈琥珀挥了挥手,毫不在意地说:“不会有事的,放心。”
*
两日后。
楚韶到坊门的昭罪司时,大堂里已经坐了一大群人。
上首是如今大内鹦鹉卫的掌令,安泰将军金明镜,金明镜年逾四十,算是大印的良将,也与他一同出征过,此人总是一本正经,今日却失态地红着眼睛坐在那儿一言不发——不怪他失态,来之前楚韶便听了消息,听闻前几日昭罪司在朝中渠中打捞出一具女尸,正是金明镜那失踪了七日有余的发妻。
下边儿倒也都是老熟人——如今赋闲的平成将军沈琥珀,鹦鹉卫金明镜手下的督行秦木,并几个金明镜从前带兵时的同僚。一旁那个,听闻是刚调到显明昭罪司来的小坊长乌顺,见他进来腿脚一软,连忙点头哈腰地上来奉茶:“劳烦小楚将军大驾……请几位大人稍安勿躁,我们已在现场拿了个嫌犯,诸位大人若想见,小的这就着人提他来……”
沈琥珀身后一个褐衣仆从突然愤愤不平地道:“什么嫌犯,那公子……”
“那就提上来罢,”沈琥珀却突然放下手中的茶,打断了仆从的话,“干说话也没意思,叫来问问,也好有点头绪。”
乌顺道:“是是是,来人,去把嫌犯带上来!”
不一会儿堂中便走进来个白衣公子,说是嫌犯,这白衣公子却风度翩翩,看起来十分坦然,他身旁的人也不敢动他,只跟在他身后,待到堂中才道:“大人,人带到了。”
楚韶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喝茶,跟周兰木出门的两个侍卫早将此事告诉了他,昭罪司不敢动私刑,不会有什么事儿,于是他也没管,只想看看周兰木怎么办。
周兰木倒也没怪他不来寻人,见了他甚至微笑着点头致意。于是楚韶眯着眼伸手擦了擦嘴,没吭声,也冲他只露出了个看热闹的笑容来。
乌顺见他不行礼,便喝道:“大胆嫌犯,这两日并未审你,你可有什么主动交待的?”
“主动交待,容我想想……”周兰木掸了掸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道,“啊,有,昨日与隔壁狱友切磋偷盗心得,觉得此人是个奇才,关在牢中属实浪费……而且狱卒克扣犯人饭菜成风,若不是昨日抹骨牌赢了,定然吃不上肉,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还有……”
中阳人犯但凡经典刑寺审判有罪,定要去典刑寺服刑。各处昭罪司只能设临时牢狱,故而狱中没什么穷凶极恶的罪犯,只有些小偷小摸的犯人。
“一派胡言,成何体统!”乌顺一拍桌子,喝道,“本官是要你交待前日朝中井旁的事!”
一旁的小贺终于借机插上了话:“大人,那日我来昭罪司是这位公子叫我来的!他分明是发现此事的报案人,怎地被你们下了狱!”
乌顺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坐在上首的金明镜便开了口:“尸体不过才捞上来一日,怎么就有了嫌犯,况且若如沈将军仆从所言,我还要谢这位公子发现我夫人遗体,如若不然……”
他说着,突然有些哽咽,却也只是默然。乌顺一时没敢说话,倒是堂中站着的周兰木像没看见金明镜的难过一般,十分愉快地道:“既然金将军都如此说了,那劳驾大人,给我搬把椅子来罢。”
还不待乌顺说话,楚韶便招呼了身边的仆役:“去去去,给公子搬把椅子来,既不是嫌犯,咱们都坐着,让人家站着是什么道理?传出去还以为昭罪司仗显明坊的势欺压百姓,白白坏了咱们这些人的名声。”
他身旁的仆役想必也是新来的,见了他激动得几乎话都不会说了,结结巴巴地答了个“是”之后,手脚麻利地为周兰木搬来了堂中唯一一把空的椅子——原本属于乌顺的那把。
乌顺眼睁睁地瞧着他把自己的椅子搬走,在这么多人面前却也不敢骂那仆役,只好忍气吞声地陪笑道:“原来是误会一场……既然如此,不如请这位公子为我们讲讲那日的所见所闻罢。”
周兰木毫不客气地坐了他的椅子,扶着梨花木的扶手笑道:“好说好说……那日我来显明坊散步,不料坊中道路复杂,竟叫我迷了路,亏得碰见沈将军府中一位挑水的小……呃……”
他一转头,瞧着沈琥珀身后褐衣的小贺冲他打了个招呼,于是便接口道:“挑水的小褐!小褐古道热肠,说是挑完水后要为我带路,于是我便与他同去了朝中井,我百无聊赖地瞧着小褐挑水,却无意间在他挑水的桶中发现了些别的东西……”
乌顺眼明心快地招呼人把那日他捞到的珠子呈了上来,金明镜面色不豫地把珠子拿在手中端详,半晌才道:“是夫人喜欢的红玛瑙……”
“这玛瑙珠子成色极好,想必不会有人财大气粗到往井里丢着玩儿,”周兰木继续道,“恰好前几日落了雨,我便让小褐继续打了桶水,一闻可了不得,这水竟有血腥气……”
一直默不作声的楚韶突然开了口,似笑非笑道:“怎么打水的人闻不出来,你倒闻得清楚?”
第6章 朝中措
周兰木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家中是做香料生意的,自小便对味道敏感些,我身上还带了几个兰花香囊,要不敬送给各位大人?”
楚韶装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啊,这样,亏得公子警觉——香囊为我留一个罢,改日拿去送姑娘,多谢!”
“小楚将军客气,”周兰木坐在椅子上向他拱手行了个礼,转身继续道,“叫小褐去报官后,我在井边无聊,便又打了桶水,这次可了不得,运气当真好,竟让我捞上一个金簪子——便是珠子旁边那件,哎呀呀,这簪子上还有血,吓了我一跳,我拿着这东西站在井边,自然围上来一群看热闹的。再后来……这位大人说我长得像嫌犯,便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乌顺连忙道:“小人接了报官,立刻派人到朝中井和朝中渠旁边打探,废了好一番功夫在井中捞出了一具女尸,便是金夫人。仵作不敢唐突了夫人遗体,只简单看了几眼,说金夫人身上并无明显伤痕,恐是……溺水而亡。”
堂上一时静默,乌顺硬着头皮继续道:“若是大人还有疑惑,我们只能唐突夫人遗体,叫仵作细细查验一番……”
“自岳丈过身之后,夫人一直郁郁寡欢,偶尔还会精神恍惚……”良久,金明镜才抬起了头,恰到好处地使众人看见,这一生叱咤沙场、统领禁军的风云人物,眼角竟隐隐有几分泪痕,“那日我不过在宫中当值一会儿,夫人便逃了看守出府,我日日派人寻找,又不敢误了差事,没想到……”
“金将军节哀,生死有命。”一旁金明镜的手下秦木出声安慰了一句,他看起来还十分年轻,只是面色冷漠,并不见几分真心安慰之色,“当务之急,还是请将军好生安置了夫人遗体罢。”
“老金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沈琥珀道,“接了昭罪司的信儿,咱们几个赶忙就来了,就是怕你太过伤心不能理事。放心,有什么麻烦事儿交给我们就是,兄弟们一起上过沙场,都是过命的交情,千万别怕麻烦。”
“沈将军说得有理,”楚韶接口道,“中阳人皆知金将军夫妇伉俪情深,遇见这等祸事自然悲痛欲绝,有什么需要打理的尽管交给我们便是。”
“那个,劳驾——”还不待金明镜回话,坐在堂中的周兰木突然开口道,“既未让仵作验过,怎么能断定夫人定是自尽呢?我不是要冒犯金将军夫人,但这世上中毒溺水、针刺惊吓,没有痕迹的死法太多,将军不想为夫人探个究竟么?”
“哪里来的无名小卒,诸位将军之间,岂有你说话的地方?”秦木瞥了他一眼,冷道。
“是是是,”周兰木连声应道,“自然是诸位将军做主,小人也不过是提些建议罢了。”
“老金,我觉得这公子说的也有理,你若怕冒犯,先着人将遗体请回去,召仵作到府中便是了。”沈琥珀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兰木一眼,“如此,不如先着人到府中牵辆马车来罢。”
金明镜叹了口气,侧身去吩咐身边的下人,趁着这个间隙,沈琥珀转向周兰木,饶有兴趣地问:“公子家中做香料生意?”
周兰木眨了眨眼睛:“童叟无欺。”
沈琥珀道:“我近日对香料却是有些兴趣,不知公子在中阳可有店铺?若得空闲,我便前去拜会一番。”
“我刚到中阳不久,还在找寻铺子,待找到了将军再来光顾罢,”周兰木温声道,“不知将军对何种香料有兴趣?”
沈琥珀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道:“那便说定了,公子想必知道我府邸所在,待找到了,记得遣人来知会我一声。”
周兰木轻笑一声,便也应下了。
两人言语低,旁边的人只见对话,却不知说的是什么。这边昭罪司忙着同金明镜一起去认领金夫人的遗体,那边秦木称还要回皇城当值,很不客气地起身离去,剩余几人自觉无事,安慰一番后便也陆陆续续地出了昭罪司。
在昭罪司门口寒暄一番,众人便也四散了,周兰木一顿,随意挑了个没人的方向走,楚韶没带仆从,倒是方便了跟在他身后,待得众人皆不见身影之后,他才戏谑道:“四公子世家出身,瞒天过海这一套倒是用得手到擒来,楚某佩服。”
“不敢当,”周兰木却连头都没回,悠然道,“说起来,还要谢小楚将军不当面拆台,给我留了几分面子。”
“四公子在昭罪司待了两日,也没人来寻,真是叫人心疼。”楚韶快走了几步,与他并排,他本比周兰木高些,低下头凑到耳边言语,更显得有几分暧昧,“你把自己送到牢狱里‘体察民情’,用心良苦,我若拆了你的台,岂不是讨你嫌弃,况且——”
周兰木懒懒地抬起眼皮,朝他瞥了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况且怎地?”
他生得极白,日光之下更胜冰雪,长相本是清正,一抬眼却现出了右眼睑下一粒红色朱砂痣——这痣平日垂眼时是看不见的,此刻显了,映了那双含情眼,更是妩媚清丽。
楚韶离他太近,虚虚一眼,倒是不受控制地心旌一动,退了一步才道:“……况且陛下和长公子昨日刚刚给我透了消息——四公子是世家子弟,总该有个官职的,长公子的意思,是想让四公子进都察寺,听闻圣旨马上就要下来了,四公子,恭喜恭喜。”
周兰木露出一个十分惊喜的神情:“小楚将军所言可真,那我便提前叩谢陛下和长公子了。”
楚韶道:“自然不假,只是没昭告诸位大人罢了。所以我方才才说——四公子见了凶案要管,是分内之事,我怎么好妨了四公子办案?”
“都察寺可不是什么好进的地方,陛下抬举,我只得尽心尽力。”周兰木皱着眉,貌似很忧愁地答道,“将军救我一命,我又在你府中叨扰良久,有些过意不去,正好寻个案子,也算报答你收留之情。”
楚韶眉心一跳:“四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周兰木伸手扶了扶自己的发冠,低声道:“我知道小楚将军与金将军不睦已久,此案若得机会,便算我送与将军表忠心的第一份贺礼罢。”
他刚说完,便猝不及防地又开始咳嗽起来,楚韶从前思及他在风水香下未说完的话,不太敢接近,整日在外闲逛,此番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唬了一跳:“四公子怎么了?”
“咳……”周兰木却无暇回话,一手扶了他的手臂,另一手抚着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