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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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歇轻轻“嗯”了一声:“白玉如意案他禁足之后我去瞧过他,要他放下一切,保自己一世平安。他也听了我的话,现如今为了避嫌,连戚氏族内事宜都不再管了,云川大可放心。”
周云川点点头,继续道:“西野那边有兰阁盯着,小楚将军若是不顺,我随时可遣人去,太子殿下大可放心。我会继续着人盯着西北战场,有什么事便给您传信。”
“内外八部如今运转得一切正常,新任的外相不偏不倚、嫉恶如仇,我看着倒是可以为我们所用的人。”桑柘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道,“改革政令我与云川已经反复改过,只等西北战事稍平,便可着手施行了。”
“甚好。”风歇赞了一句,刚想继续说下去,秦木便推门进来,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风歇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眉毛微微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桑柘,云川,我有些要事要去处理,便不陪你二人继续喝酒了。你二人若有事寻我,随时去找秦木便好。”
“太子殿下既有要事,便快去吧,”周云川笑道,“正是除夕团圆日,我几个哥哥忙着祭天祭祖没空理我,我一个孤家寡人,便只能继续在这喝酒了。桑大人,可有兴趣相陪?”
桑柘思考了一会儿,随后笑道:“家母在府中准备了年夜饭,云川若有兴趣,移步到府中去喝吧。”
“走走走,”周云川大喜,一手搭上桑柘的肩,随后转向风歇道,“太子殿下也不要太担心政事,进宫去多陪陪陛下,少忙一日无妨的。”
“父皇今日不设家宴,但叮嘱了我夜间进宫,我待会儿便动身,”风歇无奈道,“你二人饮酒过后不可吹风,除夕过后政事一堆,也要注意身子才好。”
与桑柘和周云川告别之后,风歇带着朱红色的兜帽,与秦木绕到了容音坊一座青楼的后门,此地也是周云川暗设,为他刺探消息所用的。
他从楼内隐蔽的廊道穿行,直到走到三层尽处的房间才停了下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房间内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到来,笑着吩咐了一句“都下去罢”。顷刻,便有几个瞧着年纪不大的少年少女鱼贯而出,无一例外地穿得清清凉凉,其中几个经过风歇身边时,还冲他抛了个媚眼。
“阿木,你到门口守着。”风歇低声对秦木说了一句,秦木低首答是,他为二人掩上房门以后,风歇才走进几步,把兜帽摘下,坐了下来。
对面的人起了身,准备向他行礼,风歇扶住了对方的胳膊,只听到他懒洋洋的声音:“太子殿下,琅有礼了。”
第44章 难势·三
“今日除夕守岁,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房内的香甜得腻人,让风歇闻起来很不舒服,“为何不在府里待着?”
“戚长公子除夕之夜无视祭祖传统,独自跑出来花天酒地,这样传出去,岂不是更好?”戚琅抬眼看他,笑道,“我又不能光明正大地请你到我府中去,只能挑了这么个地方,还望殿下不要嫌弃才好。”
风歇叹了一句,好看的眉微不可觉地蹙了蹙:“无妨。”
“其实也没有旁的事,叫你过来,不过想说句新岁安康,”戚琅慢慢地饮着手边的酒,觑着他道,“马上就入夜了,殿下不在太子府,也不进宫,何必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累?”
“多事之秋,我也不得已。”风歇表情淡定地取了桌上的杯子,嗅得有些甜香,便又不动声色地把杯子放了回去,“你如今不插手政事,也不管戚氏家事,让父皇放心了不少,自为我解决了许多烦恼。我要多谢你,均永。”
“陛下在定北一战后召我进了一次宫,”戚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啊,也不必谢我,我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比起这个,你好不好奇皇上召我进宫干什么?”
“就算我不好奇,你不还是会告诉我?”风歇抬眼去看他,笃定道,“我才不信你费尽心思在除夕邀我见面,只为了和我说一句新岁安康。”
“太子殿下何必这么聪明?”戚琅哈哈大笑着起了身,之前他该是在和周身的男男女女调情,身上的衣服松松散散地敞着,哪有半分从前那个才动中阳、风度翩翩的长公子的样子,“陛下召我进宫,解了我的禁足,要我许嫁我长姐——”
“你这一辈,戚氏嫡出的女子唯你长姐一个,身份可谓是尊贵,父皇要你许嫁,也是在拉拢中阳贵族的心。”风歇毫不诧异地道,“不过她的婚事可会让许多人头疼了——既不能有结党营私之嫌,又不能家世门第太低,还需得我父皇信任,我父皇想必也是左思右想后,才给你长姐定婚事的。”
“说得极是,所以我也很好奇皇上要把我长姐嫁给谁,”戚琅转过身来看他,笑道,“结果你猜是谁——”
风歇看他表情莫名,便觉得心下一颤:“谁?”
“皇上说,待宁远将军带好了湛泸军营,擢了上将军,便即刻为这二人赐婚。”戚琅走近他,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该明白他直接寻我去的意思——”
当然明白——戚琅没有往下说,风歇却清清楚楚地明白他要说什么——倾元皇帝没有与他商量,直接松口给戚琅说要给戚琳和楚韶赐婚,说明这场婚事在倾元皇帝心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管当事人同不同意,都需得如此了。
太合适了,没有反驳的理由——楚韶虽为新贵,但毕竟受出身所限,不可能自成庞大的势力集团。且倾元皇帝十分清楚地明白楚韶对他的绝对忠诚,赐婚戚琳,无疑是把戚氏和皇室紧密地连在了一起。
无数理由从心头涌过,但风歇依旧惨白着一张脸站起来,什么都没想地脱口道:“此事不妥,我不同意!”
戚琅深深地与他对视,似乎能看清他心里想的什么一样。风歇意识到自己失言,略微低了低眼眸,干巴巴地道:“阿韶……宁远将军的性子我最清楚,倘若让他去娶素昧平生的女子,他定是千百个不愿,你长姐得姻缘如此,也不会幸福……”
戚琅勾着嘴角笑了笑,笑意带了点莫名的敌意:“他年满十八,又没有功高震主的威胁,这门亲事,怎么想怎么圆满……只要他不是个断袖,总归要娶亲的,我长姐文武双全,相貌也算是一品,中阳女子除了公主露,难道还有比得上我长姐的不成?”
不知是话语中究竟哪个字刺激了风歇,他皱着眉盯着戚琅,因为莫名的情绪气得嘴唇都在发抖:“当初如雪执意要嫁给他的时候,照样如此,不是女子品貌的问题,实在是他……”
他没有说下去,戚琅也敛了笑,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直到风歇先放弃,一言不发地转头就走,朱红的袖子在空中一荡,房门摔得震天响。
戚琅重新坐下来,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眼神中所有的情绪逐渐归为一派冰冷的淡漠,还带了些危险的狡黠。
“果然如此啊……”
*
中阳城北郊,玄剑大营。
楚韶窝在军帐里,翻来覆去地看手中那一块璞玉,啧啧称赞道:“真是极品,今年南境上供的玉料不多,陛下说赏我的时候我还没当回事,不想是这么一块极品。”
“确是极品,”方子瑜刚才已经细细品玩过,“虽然我没怎么见过太好的玉料,但据书中所载,好玉触手生温,色如凝脂,净白无瑕,如此不假了。”
“这玩意儿不就是块石头吗,有什么好看的,”沈琥珀在一旁擦拭着自己的铁枪,鄙夷道,“你都看了一晚上了,就算它值钱,你难道还缺值钱的东西不成?这样看来看去的,你打算拿它做什么用?”
“去去去,你懂什么,”楚韶瞪了他一眼,看着手中的玉料笑道,“上元节是我太子哥哥生辰,如今快要到了,我琢磨着,他生辰我也得送点别出心裁的礼才好,恰好有这块玉……”
“今岁十二月初一你不在中阳,太子殿下送了你什么东西?”方子瑜很好奇地问道。
“他写了副书法送我,阴阳怪气地说是要我挂到将军府去,”楚韶想了想,扬着头笑道,“可我才不搬出去呢,就叮嘱秦木挂到他书房里去了——反正他书房就是我书房,也没什么区别,哈哈哈。那书法内容我倒还记得,仿佛是什么《六州歌头》的上半阙……”
“太子殿下亲自写了副书法送你,那你打算亲自刻块玉佩送他?”沈琥珀端详着手中的炽阳枪,似乎是在看它够不够亮,“得了罢,不要异想天开了……”
“天哪,小虎兄,你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楚韶不等他说完,便啧啧惊叹道,“我正是这么打算的,要不我为什么除夕都不回中阳,非要窝在北郊这个破地方,不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嘛。”
沈琥珀:“……”
“你认真的?”方子瑜从他手里接过那块玉料,叹道,“雕刻工艺繁杂得很,这么短时间能学得会么?别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玉料……”
“我已经请了工匠师傅来教我了,”楚韶得意地回道,“放心,我小时候捏泥人刻木雕都很有一手,再说是送给太子哥哥的,怎么能失手呢。
一晃便是上元节,这天清晨,楚韶一早便策马回了中阳。雕刻玉石的确没他想象中这么简单,玉料坚硬但脆弱,稍不留神便可能会彻底毁掉,他小心翼翼地雕了半个月,终于有了成品,虽然不甚完美,但总算能拿得出手了。
只是为此他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在中阳养了这些日子,身上的伤都快要好全了,但这件小事又给他双手添了许多微小的伤口。
楚韶把雕好的玉佩揣进怀里,拉着缰绳的手一个不留神,便痛得他龇牙咧嘴。楚韶心想,待把礼物送出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在他面前哭诉哭诉这玉佩的来之不易。
上元节祭祀仪式繁杂,琐事又多,风歇一大早便被府中的女官妙儿薅了起来,开始一层一层地套祭祀礼服和各类首饰,折腾了足有一两个时辰。楚韶下马回府的时候恰好碰见刚收拾完打算上马车的风歇,不由怔住。
大印的祭祀礼服以皇族的浅金色和紫色为主调,并领口、衣襟的大红,极为衬人,同时又繁复无比,行走之间还能显现出衣角之下绣的银色织锦蟒蛇暗纹。
风歇今日冠束得极高,簪着象征身份的明珠九颗,点红金簪在发间熠熠生光。耳间珠珰与发间明珠同色,行动之间光彩折射,薄唇与眉间都轻点朱砂,尊贵艳丽,却让他一时看得呆了。
“你愣着干什么?”风歇见是楚韶,皱眉问了一句,心下又因他除夕至今未曾露面有些生气,“太阳盔甲在书房挂着,你让妙儿随你去换上便是——你看看你这头发,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让父皇和臣民们看见了,又要说你……”
“你今日太美了,多看一会也不行?”楚韶冲他眨了眨眼,飞快地打断了他,“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在门口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好。对了,陛下今年还是午间设宴吧?那今夜霜华祭之后不许有旁的安排啊,我有惊喜要给你。”
第45章 难势·四
风歇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得无奈道:“好,我知道了。”
倾元皇帝午间为太子歇设的生日宴为流水宴,从前楚韶都不得进宫参加这个宴席,但今年与往年不同,他如今是大印军中地位最高之人,又是太子近臣,终于得了机会。本是高兴的,但他只在席间坐了没几个时辰,便开始觉得无聊。
他百无聊赖地看着风歇端坐在倾元皇帝和后宫掌权的梅夫人之间,接受每一个朝臣的贺礼,再说几句合适的话回礼,看得他哈欠连连。
风歇朝他看了好几眼,楚韶冲他嘿嘿一笑,伸手摸了摸自己怀中那块玉佩,心中暗暗得意道,他如果收到了,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宴席从正午一直到黄昏,黄昏之后,风歇便从皇宫直接上了前往春洲台的马车,去准备晚间的霜华祭。楚韶在他身边昏昏沉沉地睡着,他只在那干巴巴地坐了一下午都觉得疲累无比,真不知风歇是如何保持到现在依旧神采奕奕的。
霜华祭月出之后才正式开始,楚韶揉着眼睛醒过来,却发现马车早已空了。
他跳下马车,恰好看见风歇走上春洲台。
“我朝风调雨顺,洪福更胜从前,尊倾元皇帝之命,特行新令——”
风歇跪在春洲台正中央,向面前的祭碑郑重地叩首之后,便展开了手头浅金色的懿旨——那是他呕心沥血几年之久终于拟出的变法条例。
声音微冷,带着沉沉不可置疑的威慑。
“其一,改发全国货币,更改铸币工艺,严禁私自铸币,违者斩首弃市;另向淘金人之首增税十一,严禁‘黑金’进入商业流通……”
“其二,中阳内外八部施行考核制改革,去亲王头衔,荫庇不过三世,官职凭才录用,杜绝卖官鬻爵……”
“其三,增修《定法典》,严禁政商勾结,朝官私产需上报朝廷……”
“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