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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病骨-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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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韶终于有些担心地开口:“哥哥,你可还撑得住……”
  “喂——”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楚韶转头去看,果然看见风露提着一个木制的精美食盒,鬼鬼祟祟地跑了过来。
  “如雪!”楚韶有些惊异,不过见她来还是有几分开心,“你怎么来了?”
  “今早上你刚走没多久,我便听说你和皇兄到通天神殿来罚跪了,”风露摘下兜帽来,她与楚韶同岁,此刻也不过十四,倒是天真烂漫,虽有骄矜之气,却也不失可爱,“皇兄这个人死脑筋得很,就不知道跟父皇说两句好话哄他开心嘛……”
  深秋天气,虽并未落雪,但已是寒凉,风歇少时多在温暖的夙地生活,因而有些畏冷。
  “不能妥协,”他冷得发抖,却仍死咬着牙,“此事……与寻常不同,万一开了先例,便是覆水难收……”
  “好好好,我就知道我说不过你,”风露撇撇嘴,转头掀开了食盒的盖子,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先吃点东西罢,我从御膳房偷来的红豆膳粥和珍珠翡翠汤圆,凉了就不好吃了!”
  楚韶先接过了一碗,迫不及待地吞了一个白玉般的汤圆儿,随后捂着嘴夸张道:“嚯,这黑芝麻馅儿太烫!我的舌头都要烫掉啦!”
  风歇被他逗笑,不免伸手接过了一碗粥,慢条斯理地喝了几口。
  风露心满意足,从下层端出了一碟翠玉豆糕,随着两人一同吃了起来。楚韶伸手去抢她的豆糕,抢过来又笑眯眯地道:“小姑娘不能吃这么多点心,小心些——听闻你去岁做的衣服,今年都穿不上了?”
  “要你管!”风露端着碟子侧过了身,向风歇告状,“皇兄,这个人老是这样,你怎不管管他?”
  风歇抱着那碗粥,只觉熨帖得很,便装作没听见,任凭两人在他面前吵闹。
  无论过多少年,他都很难忘记这个深秋的时刻,香烟冉冉的通天神殿之前,三人跪坐在一起,虽各有心事,但此刻人生尚且算是欢乐无忧,只是吃尽一笼点心,便可让人感受到温暖。
  那时通天神殿梵音起伏,正殿摆着的上春天神句芒神像低垂着悲悯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固定每天中午十二点更新ho~


第36章 惊梦·五
  这一跪让风歇大病了一场。
  冬日随着深秋尽头悄然而至,不到一月,令暮园的树叶便掉了个精光,这日清晨竟还飘起了小雪。风歇没有出行,自晨起便在书房中写字,楚韶在一旁替他磨墨,一时只能听见墨砚摩擦的细微声响。
  秦木没有敲门,像是鬼魅一般进了门,垂手站在一旁,风歇没有抬眼,声音无悲无喜,听不出情绪:“如何?”
  “圣上今日下旨,戚公于除夕之前,斩首弃市,戚氏一族削爵,戚琅长公子亏得您庇佑,只是禁足三年,终生不得入朝为官。”秦木面色难看,说得也很艰难,“萧师父……已于狱中自裁了。”
  风歇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良久才问:“颐风可知道了?”
  秦木低着头:“萧公子已经知道了,如今不在府中,上街去了。”
  “你着几个人去跟着他,不要让他出事,”风歇按着眉心,十分疲倦地说,“寻到他以后,便叫他来见我罢。”
  秦木领命下去,楚韶有些担忧地走近了,却发现风歇执笔在洁白宣纸上写的是一句诗。
  “蓝溪之水厌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他低声念道,“太子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李贺的诗,是颐风半年前醉酒,提在春风楼门柱上的,”风歇睁开眼睛,看着那句诗答道,“倘若我是他,想必也会‘身死千年恨溪水’……只可惜我发现他这心思发现得太晚,还是到了这一步……”
  采玉者生而苦难,困于蓝田采玉而不得出,身殒蓝溪千年之后仍然怨恨这片水泽。
  萧颐风一心向往自由,金庭皇城之水泽,亦是为他所恨的蓝溪。若要强留,结果只会比他父亲更加惨烈。
  “太子殿下,不好了!”一个太子府的侍卫突然慌慌张张地从门口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萧公子……萧公子在玄乐大道上遇见了卫氏的大公子,不知怎地和他有了争端,被他带人给打了……”
  “胡扯!”楚韶往前一步,情急道,“萧颐风被人给打了?这话传出去整个中阳恐怕都没人信。”
  “是真的……萧公子就那么任凭他们打,根本没还过手……”那侍卫好不容易才平定下气息来,“如今那卫氏大公子已经走了,萧公子伤也不算重,只是人不怎么清醒,我们已经把他抬回来了。”
  “你去传方和来,待会儿为颐风瞧瞧,”那侍卫领命下去,风歇一甩袖子,转身往屋里走去,声音听不出喜怒,“卫氏大公子卫钟,便是缠着如雪的那个纨绔?”
  “就是他!”楚韶跟着风歇往里走,边走边气道,“这个卫钟十八岁娶妻,二十岁妻子被逼自尽,如今二十五了没有续弦,但多有内宠,人四六不通怂包一个。如雪今年才十四岁,凭他还敢多番纠缠,日日在中阳城中恬不知耻地说正妻之位是为如雪留的,我和颐风见他一次便打一次。”
  “虽他是卫氏公子,但自身言行不当,又觊觎公主,打便打了,”风歇冷声道,“这次恐怕就是他眼见萧家失势,才寻衅滋事,若颐风有恙,明日我便着典刑寺去提他。”
  两人进了屋,言语之间几个侍卫便驾了萧颐风来,刚一开门,一股浓重的酒气便扑面而来。
  萧颐风抬眼看看二人,面色酡红,脸上倒是没什么伤,只是带着一个自暴自弃的笑容——他本是极少笑的,如此一笑,让楚韶更加担忧,风歇还未说话,眉头便紧皱了起来。
  “萧颐风,你喝了多少酒?”楚韶接过他来,半拉半扯地好不容易才放到床上,“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一副鬼样子,还有,你居然被卫钟那老小子给打了?”
  “我告诉他,今日小爷心情好不还手,让他够胆就来打,”萧颐风口齿不清,他挣脱楚韶,倚在床上哈哈大笑道,“我告诉他,只是他打我一回,来日我定要还他十回——哈哈哈,他还没怎么动手呢,就被这句话吓跑了,哈哈哈哈,你说废物不废物?”
  “你这两日除了在春风楼喝酒,还干嘛去了?”楚韶扯着他的领子,想让他清醒一点。
  萧颐风素与楚韶交好,又或许是毫不在乎,他问什么,萧颐风便答什么:“我……今日早上去了一趟教武场……本来想找人打架,但是根本没人和我打……好不容易有了一两个,根本就动不了几招……想找个人打架都这么难,可笑,真是可笑!哈哈哈哈。”
  “颐风,你何苦折磨自己?”风歇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有些许悲色,“你这样下去……”
  “折磨自己?”萧颐风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他奋力从床上下来,让自己站稳,紧紧地盯着风歇,笑意未敛,但带了几分嘲讽之色,“那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谁会威胁到你双亲的性命……而我呢?什么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明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我父亲身膺绝世武功,只为报知遇之恩,便能把自己的一生都赔给皇室,连性命都用来做你们争来斗去的牺牲品……”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去抓住了风歇的领子,楚韶一惊,想要阻拦,却被风歇伸手拦下。
  萧颐风盯着他的眼睛,恨声道:“还有我……我从一出生便要做风氏王朝的狗,连名字都是为了你们起的……我小时候努力地学武功、练剑法,全是为了你们,连自己的半分自由都没有……如此便罢了,是我的命,我认了,可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连平静的生活都不给我!不给我父亲!”
  萧颐风一向自负,此刻像是伤心到了极点,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往外掉,他混乱地伸手抹了一把,努力咽下声音里的哭腔:“只为了一个虚无的政变,便可以舍出无辜人的性命……我从未见过我母亲,只有父亲这唯一一个亲人……太子殿下!你可知道,我有多恨吗?”
  萧颐风松开了他的领子,捂着脸痛哭出声,楚韶本想出言相劝,他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把拨开二人,疾步离开。
  楚韶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只得无奈道:“哥哥,你不要……和他说清楚么?”
  “和他说清楚什么?是说他父亲为了他的自由甘愿牺牲自己,还是说我早有放他离开之意,只是迟了一步?”风歇苦笑一声,“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若知道得多了,只会让自己余生过得更痛苦——若是恨皇家,便恨罢,有恨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他低头,看向自己刚刚写的一句诗,长叹一句,随后掷了笔,在窗户前面负手站了一个时辰,一句话都没说。
  取金册销毁,还臣服、叩始祖、脱官翎、另立户籍,第二日风歇便将这些繁琐的程序一一走完,直接将户籍与出城的时令牌送到了萧颐风房中。
  萧颐风取了东西后,倒也没有停留太久——萧俟本居皇城,而他则居于太子府,没什么可挂牵的,不过简单打点了些行李,便准备离开中阳。
  临行之前楚韶去送,陪着他在中阳城中仔仔细细地转了好几圈,最后在昔日最熟悉的太子府前磕了几个头,萧颐风抬眼望着太子府漆金的匾额,哑声道:“替我谢过殿下。”
  楚韶没好气地道:“算你有点良心,还知道谢他。”
  “那日通天神殿,你们跪了多久?”萧颐风苦笑了一声,他只背了简单一个布包裹,腰间别了一把风歇的赐剑“尘阙”,算是最后的纪念,“也不知我说的那些话,有没有伤殿下的心。”
  “唉,你啊……”楚韶装模作样地叹了两声,“有空多回来看看——就算你连夜摸进太子府,我俩也不会喊人来捉你啊。”
  萧颐风侧头去看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本就很少笑,如今这般爽快更是难见:“作为太子府的侍卫,我一定不会回来了。”
  楚韶一般揽住他的肩:“做我和殿下的兄弟,总可以回来了罢。”
  萧颐风低首,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慢慢地从肩膀上拿了下来。他转身向城门走去,身影被夕阳拉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就到这里罢,不必送我了。”
  于是楚韶便也站在太子府门口没有动弹,他眼睁睁地看着萧颐风的影子在视线当中越来越小,最后变为一个落寞孤单的黑点儿,再渐渐消失不见。
  残阳如血,望着一片空旷的长街,楚韶突然想起了一些不相干的事。大概是几月之前,他与风歇同在春深书院读书,萧颐风抱着剑在门外站着,听得正入神。甘洗心执卷上坐,面色沉郁,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念着一首稼轩词——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作者有话要说:
  注:
  1。
  蓝溪之水厌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
  ——李贺《老夫采玉歌》
  2。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辛弃疾《鹧鸪天·送人》


第37章 惊梦·六
  不知是谁散布的谣言,不过除夕之前,戚氏白玉如意案已经在市井之间被传得沸沸扬扬。明眼人都明白,这是皇帝给世家大族的警告,此番戚氏虽不至于举族覆灭,但戚昭总归是必死无疑了。
  自白玉如意案之后,风歇几乎再没有进过一次宫。
  直至一个月后,萧颐风堂而皇之地离开中阳之后,风歇才被急召入宫,这次楚韶没有跟着他,整个偌大的朝明殿只有他和倾元皇帝两个人。
  “先前那一跪,你逼朕保下戚氏那个长公子,朕没有拂你的意,”倾元皇帝合了手中的折子,看着座下跪着的风歇,“但萧颐风不过是一个小侍卫,也值得你矫诏去保?”
  “父皇说的对,不过是一个小侍卫,为什么父皇定要赶尽杀绝呢?您已经应了萧俟,此番难道不是置皇家于不义之地?”风歇抬起头来,淡淡地看着他,“您还派了鹦鹉卫出皇城去追杀,真是煞费苦心……”
  倾元皇帝不怒反笑:“承阳,你这一个月在府中,却是什么都没想明白。”
  他扔了手中的奏折,倚在身后龙椅上,笑意嘲讽:“留着他,留着戚氏那个长公子,或许对朕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对你就不一样了。”
  风歇冷道:“他们身死,儿臣一辈子于心不安。”
  “一辈子,你这么年轻,一辈子说得可真是轻易啊……”不知为何,今日倾元皇帝似乎有些感伤,他按着自己的眉心,竟破天荒地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岔开了话题,“对了,阿韶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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