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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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他觉得自己这句话似乎说得不太对,便欲盖弥彰地扯了个笑容,终于有了些平日浮夸轻佻的样子:“我心中爱的人太多了,一个两个的,哪里能放在心上。”
这话说的,才有他传言中“风流无双”的一点影子,然而周兰木沉吟片刻,总觉得他说的不是实话。
他还没想好说什么,便听楚韶继续问,声音懒洋洋的,却有一点迟疑:“四公子初到我府上时意识不清醒,模糊间好像……提过我的名字。”
周兰木淡定地问:“是么?”
楚韶“唔”了一声,语气带了几分试探:“是啊,四公子还提到一句‘倾元二十一年’,你对这年份记得这么清楚,可有什么重要的事发生?”
周兰木没看他,仰头看起了月亮,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脸上,镀下一层完美的剪影。
就在楚韶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周兰木却突然开了口:“那一年,西野入侵宗州十二城,我身份显赫,被他们捉了,在城门的柱子上捆了三天。”
他这样一说,楚韶却想起了些,当年西野人为了震慑宗州民众,经常把城中的显贵捆在城门的柱子前,直到有人活活饿死或者渴死。宗州日照时间长,这群人一般死相十分凄惨,他带兵攻城的时候,见此状于心不忍,特意派了一小队人去解救没死的。
这么说来……这四公子是在感念他的救命之恩么?
可只说了这一句,周兰木就不肯再说了,他心情很好地一杯杯倒着手中的酒,道:“四公子四公子,太生疏了,我字恒殊,将军若不介意,便唤我恒殊罢。”
楚韶回过神来,挑着眉一口答应:“好啊,将军也是生疏,恒殊今后便唤我元嘉罢。”
这瞧着满肚子心眼儿的人,若说只是感念他的救命之恩,楚韶却不太信。
但是这人总归对他没有坏心,他倒要看看,这人究竟要干什么。
周兰木从善如流地改口,声音听来十分愉悦:“好啊,元嘉。”
第18章 逝川行
卫千舸离开容音坊的时候,已经接近子时了。
平日里他才不会回府,定要在容音坊某座青楼中寻几个漂亮姑娘,饮酒作乐,摘花寻柳,天明时分才会沉沉睡去。
可今日卫大公子流年不利,去了家新开的青楼醉月阁,里面的姑娘一个个刚烈得很,说是清倌儿竟敢真的摆脸子给他看。他去寻管事老鸨,那老鸨也不懂他的眼色,客客气气地把人赶了出来。
今日没带几个家丁,他本身又细胳膊细腿儿,动起手来自然吃亏,只得满肚子闷气地钻进了轿子,打道回府。
卫公无亲子,他本是卫氏旁支,父亲与卫公血缘亲近,才叫他在中阳横行霸道了这么些年。卫千舸恨恨地想,这新来的一群人不知道他“中阳六大害”之首的厉害,待明日他叫人来,定要叫这醉月阁在中阳开不下去。
他这样想着,外面抬轿的家丁却不知道踩到了什么,突然绊了一跤。正在气头上,卫千舸连帘子都懒得掀开,只暴躁地大骂道:“走路没长眼睛么!”
外面传来家丁含糊的告饶声:“对不起少爷,是小的疏忽了。”
抬轿的只有两个家丁,卫千舸不欲在路上耽误了时间,也没继续骂。他方才在醉月阁里喝了不少酒,此刻脑袋昏昏沉沉,不多时便倚着身后软垫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已经过去了很久,街边稀少的人声消失殆尽,只剩下了寒风吹过枝杈的声音。
卫千舸幽幽地清醒过来,突然发现自己还坐在轿子里。
容音坊与显明坊离得不远,不过一条街道的距离,怎么会走了这么久?卫千舸疑惑地掀开帘子,朝着抬轿的家丁喊道:“喂,怎么还没到府里?”
抬轿的家丁回过头来,露出他从未见过的一张脸。
卫千舸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有冰凉的东西划过了他的脖梗。
*
六日之后。
周兰木第一日早朝,换上了朱红的圆领袍,与文武百官同在等候之时,有几个好奇的人上来同他说话,却惊讶地发现这四公子并非他们想象中的样子。
世家子弟少有成材者,从前周氏子弟皆只承袭爵位而不入仕,跟众人算不得太熟。眼前这位四公子长得好看,更加引人猜疑,几个老大人有意为难了他几句,却被他几句话化解了,不多时,他周围便围上了一大圈人。
周兰木对他们的所有问题对答如流,整个人也是谦逊有礼、十分恭谨,让一群本对他有偏见的人生出许多好感来。几个年轻士子更是激动,声音隔了一整间房都能听见,只恨不得立时便与对方去饮酒畅谈,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楚韶趴在房间另一头的榻上睡觉,他没睡够,又懒得看周兰木摆出营业姿态同他人讲话,便自觉离得远远的,补自己的觉便是。
反正为防猜疑,他在外只说周兰木在他府中小住是因为方太医,两人没什么太深的交情,免得日后麻烦。
直到上朝的时辰到了,众人才四散开来,纷纷约好了某某日再去喝酒,楚韶揉着眼睛往外走,周兰木却不知何时凑了上来,轻轻地说:“元嘉没睡醒么?”
楚韶往左右摆头看了看,发现无人在注意他们,才回道:“最近总觉得睡不够,烦得很——你方才同他们聊得这么开心,怎么现在却来寻我了。”
周兰木眼波一转,笑道:“这话说的,怎么跟拈酸吃醋似的。”
楚韶撇撇嘴:“没那闲心。”
众人站定了,又等了一会儿,才看见小皇帝在一群侍从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风朔本就是纤细瘦弱的少年,身量不高,被繁复的蟠龙浅金长袍一堆,一张小脸煞白煞白,整个人跟个娃娃一样。戚琅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很随意地坐在他左手边一把椅子上,向众人道:“今日陛下身子不适,还是由我来听诸位大人的奏章。”
这样的场景日日上演,下面的臣子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纷纷拱手称是。
卫叔卿坐在龙椅的另一侧,面色不太好看。
他便是卫氏如今的掌权人,被先帝封了兴安公的卫叙。而卫叔卿本是传说里的山中神仙,因卫叙与其名姓相像,定风之乱前素爱下棋,又多次遣人前往无岁群山求仙问道,朝内外之人皆戏称他一句“卫叔卿”。
只是不想他多年以来的不问世事与淡泊名利只是掩饰其狼子野心的工具,后来他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与戚琅联手血洗皇族,正是定风之乱的始作俑者之一。
今日早朝之前,他的族弟卫成突然哭哭啼啼地来寻他,说自己的儿子找到了。
卫成的儿子他也听说过,远近闻名的“中阳六大害”之首卫千舸,六日前卫千舸去容音坊喝酒,这一去就再没有回府。
起初众人也没在意,毕竟这纨绔时常流连花街柳巷,半个月不着家都是有的,可巧三日前是卫成大寿。卫千舸素日不着调,但是爹的生辰年年不缺席,这次居然没回来,这才引人慌了神。
卫成就这一个儿子,自小纵容溺爱,寻不见之后焦急万分,全府人无头苍蝇似地找了三天。昨日半夜却接到了来自西南快马加鞭的消息——人在中阳城外找到了。
可惜是尸体。
尸体离奇地出现在了离中阳三日路程的逝川,逝川本是极望江一条支流,在两三年前,临川一座小寺庙因有“佛光”现世而备受世人推崇,就此建城,城中人口复杂,也多是极望江南北支流往来的落脚点。
而在前几日,逝川出了件耸人听闻的事儿——一座叫“春来”的客栈被人灭门,店中的伙计与客人无一幸免,血淋淋地死在了客栈里。而这其中,便有卫成那个儿子卫千舸。
听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无人认得,还是三日后贴到逝川的寻人令被人看见了,才认出来的。卫千舸死状凄惨,被人一刀割喉,眼睛瞪得老大,还被砍了一只手。
他身侧还有一具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尸体,当地昭罪司瞧过之后,怀疑是卫千舸被这女人迷惑,一路来到逝川逍遥快活,不想却倒霉地碰上了这样的事。毕竟六日之前,便有人看见过卫千舸的马车出了容音坊后一路往南城门去了。
这事儿本传不到中阳,可这卫成中年失子,悲痛欲绝,大半夜便跑来找他,寻死觅活地求他为儿子找出个真凶。卫叔卿心中不耐,觉得此事全怪那卫千舸受不得女人诱惑、非要跟人家出城,可面上却也没露出什么来,安慰一番把人送走了。
他的目光扫过庭下恭谨立着的周兰木,心下忽然一动。
周氏满门皆不是好惹的主儿,他早就提醒过戚琅,可戚琅这小子不识抬举,多次在狱中把人救了下来,看来是铁了心要保人。他不好直接动手,这却是个机会……
于是在庭下一人简单地将逝川一案报与戚琅知以后,卫叔卿半眯着眼,突然幽幽地开了口:“此事……事关中阳贵族子弟的性命,不能马虎,定要寻个能人亲自去逝川协理才好,周大人——”
周兰木不卑不亢地冲他行礼:“卫公。”
卫叔卿继续道:“周大人朝中井一案办得漂亮极了,若不是你,恐怕金将军到现在还逍遥法外。听闻如今市井之间,都在称颂新封的四院侍郎明察秋毫呢。”
周兰木面色不变:“卫公谬赞,下官实不敢当。”
“这有什么不敢当的,”卫叔卿语重心长地道,“我看,此案也交给周大人罢,正好离了中阳,也是个历练的机会。如今典刑寺上下人才凋零,除了周大人,我真是寻不到更好的人选了。”
戚琅一怔,立刻想明白了他的用意:“卫公,小侄觉得此事不妥……”
卫叔卿却道:“妥不妥当,我比贤侄虚长了这么些年岁,还是有点数的,周大人,你说呢?”
周兰木没抬眼,拱着手答道:“既然是卫公所言,下官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
戚琅眉头一皱,心知拦不得,只好道:“周大人愿意去自是好的,只不过逝川偏僻路远,周大人不会武功,总得有人护送着你去才好。”
他一边说,一边往楚韶的方向看去,楚韶一愣,心领神会地上前一步,懒洋洋地拱手:“启禀……长公子,微臣近日清闲得很,正想出去溜一圈儿,愿意自请护送四公……周大人,一定让大人安然无恙。”
戚琅歪头向卫叔卿看了一眼,有些挑衅地弯了唇角,愉悦地答道:“如此甚好。”
第19章 逝川行
因是公务,两人第二日便入了趟宫,与戚琅辞行。戚琅对周兰木上次金明镜一案办得还算满意,分别跟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
卫叔卿一定会派人在路途中动手,因而两人并未走寻常的官道,而是多费了些周折,小路行至逝川上游不远的码头,再弃车改船。
幸而还是初冬,极望江不结冰,只是水面上隐隐浮了些碎冰。周兰木看见楚韶抬手招呼的乌篷船时显然有些嫌弃:“这船也忒小了些,我身子寒凉,怕受不得。”
楚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知足罢,长公子为了让你躲避卫公追杀,好不容易才寻出这条低调的线路来,你还想叫我给你整一艘皇帝出巡的三层龙舟?”
周兰木搭着他的肩膀,轻巧地跳上小船,闻言笑道:“其实我倒不怕什么追杀,说到底,卫公也只能派鹦鹉卫出来。”
二人一同钻入漆黑船舱,楚韶好奇道:“鹦鹉卫是大印境内第一暗卫,你从前不是受过他们追杀么,如今倒不怕?”
周兰木打了个哈欠:“知己知彼有什么好怕的,若不是上次他们砍我那一刀,我还不会这么自信呢。”
小小的船舱内只能容下两个人一个火盆,撑船的是个看起来不大的孩子,身着灰色麻衣,被周兰木称为“小灰”。
小灰一口浓重的乡话,人倒是激灵,上船后便对着二人毕恭毕敬道:“委屈二位爷在船上待一会儿,大概一两个时辰,我们便可到达逝川了。”
二人是夜间到码头附近的,因怕夜长梦多,便没有停留,岸边的一众船夫只有这孩子肯在夜间撑船,让周兰木多塞了好几两银子。
“这船上又冷又无聊,”周兰木抱着随身携带的毛皮手暖,抱怨道,“元嘉在边疆多年,风餐露宿想是常事,今夜恰好得闲,给我讲讲在西境的趣事可好?”
“边界苦寒,哪里有什么趣事。”楚韶抱着剑窝在他对面,“你身子骨这么弱,这船上都有你好受的,若是去了边疆,指定第一天就死在战场上。”
周兰木还没来得及说话,小灰便在船外喊了一声:“二位爷,要过激流,小心唷——”
这段路途有些危险,所以那群船夫才不愿意晚间出船。楚韶还没反应过来,便叫周兰木一把夺过抱在怀中的剑,抵住了脚下的火盆。
船突然原地打了两个转,楚韶不防,倾身便因颠簸扑到了周兰木身上,船舱内空间本就狭小,如此一来,呼吸声和心跳声皆是触手可及,楚韶甚至闻到了周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