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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永恒 下-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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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吓得要坐起来:“先别管那个了!你的腿……现在怎样?”怎会这麽粗心?连他有不对都没发现。 
“刚吃了药,好多了。”他用腿碰碰我的,凉凉的,还有一点颤抖,像是痉挛般地微微抖动。 
“这是好多了?”那更糟的还能怎样? 
“对啊,之前被你抬高举著时已经基本麻木了,所以也不觉得累哦。而且你也很投入,所以没有觉察。”他还一副阴谋得逞的得意样,害得我差点又要掐他。 
“好了,不要生气啦。明天我身体好了,给你唱歌。我唱歌很棒的哦,又不会像某人走调,想听多少都可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看就要睡过去。 
“逡语,你的药还够吗?”我也累了,在快要闭上眼睛时才想起最重要的没问。 
“……那个啊,已经没有了……” 
“……哦,那明天还是先回去拿药吧……” 
“……” 
浅绿的光影像树叶的颜色打在眼帘上,翻了个身,睁开眼,舒舒爽爽的一觉,好舒服!不知什麽时候,玻璃墙已经变成了温柔的草绿色,即使强烈的日光透进来,不仅亮度变得模糊,还被滤去热度,只剩温温的一层。 
“逡语,这个玻璃墙好特别哦!” 
我低哑的声音在回荡,衬托出房间里不寻常的静谧。一转头,身边又是一片空白。不敢相信地摸去,连温度也几乎为零。 
我的心紧缩起来,又马上安慰自己,他大概又去做什麽事了吧。 
“逡语、逡语……”又大叫了几声,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慢跑,竟连回声也有── 
没有的,只是回答。 
只好呆躺在床上。不住地埋怨,这个人真是,连蜜月期也不能老实呆著吗?那个身体,还要做什麽? 
不过,他又要做什麽惊人之举了吧?比如下去安排什麽精彩节目,让侍者送个大礼盒过来,然後从礼盒里跳出一个他来,让我又惊又喜。(一定要骂死他的,这样除了吓到我,一点创意也没有!)。或者,去隔壁敲他大哥的门,让他们快快搬出来,因为他今天要用里面的钢琴。(虽然我也想啦,可是这样总是不太好吧……至少也要让人家自己愿意出来的时候再……恩,也要说说他)。又或者,去弄来一大堆鲜花要摆满整个房间,因为喜庆的日子需要……(杜逡语,你要开花店啊!一定要这麽吼他!) 
不管怎麽样,待会儿一见到他就要很生气地表达不满──昨天才举行了婚礼呀,怎麽可以今天一早就让我一个人在床上醒来?! 
一个人演练了两个小时。我始终拒绝,去看清心底的那块越来越大的阴影! 
不会的,他不会这麽做的。我们昨天才结婚啊!他不会就这麽……他怎麽忍心? 
我们见了杜家人,还一起吃了饭。 
我们还有那麽激情澎湃的昨晚。 
我们还有那麽多没有实现的梦想。 
我们还约好要听他唱歌…… 
我们还…… 
……我们……不会分开…… 
然,无论怎样的方法,都无法为他的失踪找到借口,我想我的预感已成真──他,再不会出现了。 
终於,鼓足勇气坐起来,只需随便一扫,便可知他所有的东西都已不见。在离床不远的小几上放著一个四方小盒和一个信封。 
几乎是恐慌地拿起信封,上面只有两个字“给──非!”。我闭了闭眼,心跳加速,深吸无数口气,终於没有勇气,决定还是先拆盒子。 
包装得非常精美的小礼盒,像昨天收到的每一件一样。可是这是新的,并不在昨日那堆的范围。 
手有些发抖,只能不停回想著拆礼物的美好心情来冲淡此时的恐惧。一点一点,从未有过的这样的耐心来对待一个礼盒。我不知道会看到什麽,也不知道希望看到什麽,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用拆开的时间来拖延就在眼前的真相。几近完整地剥开了外包装纸,里面是个缎面锦盒,银白的颜色让我隐隐想到了某样东西。 
看了很久,咬著牙,还是掀开了盖子── 
喜欢拆礼物的孩童之梦从此不复! 
那个曾经想一辈子也不要长大的人跪在地板上哭泣,如受伤的野兽般的哀鸣和嚎叫。 
盒子跌落在地上,滚出来的是一颗闪耀莹莹光彩背负著十字的眼泪…… 
46 

喧闹的马路处处人声鼎沸,说话声、嬉闹声、汽车发动机声、商店里的音乐……所有的声响交织成一张网,我被包裹著,仿佛连同我的车也一起在网里拖拽著它前行。 
车大大敞著蓬。无论到哪里都躲不开的嘈杂,我现在竟极端需要它。 
很害怕一人独处在静寂的空间里,不再能够像以前那样吃了睡睡了吃兼自娱自乐。当心中有伤时,可以那样治疗。可是,如果连心都已经失去,那又该如何?寂静是能吞噬我的恶魔。发狂,怯懦,并且伤害。自己或是别人。 
就像昨晚被我打伤的醉汉。他只说了一句:“呵呵,美女,一个人很无聊啊?”便被我拳打脚踢,连反抗都来不及就只能缩在墙角求饶。我打得兴起,踢得凌厉,阵阵快意刺激著我的神经中枢酝酿出一种嗜血的快感。直到他连叫也不再叫得出来。当肆虐的快意落幕,看著那猥琐瘦小的身影,我有一丝怔忪,感觉没有得到想要的,却失去了更多。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为什麽要那麽拼命地打他,像是在痛击一个无意间撩拨起我记忆的契机。 
不想回忆。也无法面对。 
只能在喧嚣中逃避,在人声中沈睡。 
连黑巷也关闭了,所有的人不知所踪。 
几个月来,我一直活在世界之外,终於想到要找一个归处时,却可悲地发现早已被这个世界抛弃。所有的一切,都变化得快要赶上音速。还没来得及看个明白,却早已换了一幕,另有主角开演。 
这是个拒绝永恒的世道。我早该明白。 
不知道要去哪里。 
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只是开著那辆和我一起被留下的车,毫无目的,随著车流向前,经过岔路时,左转或右转。然後再向前。 
周围的喧杂空气已变成耳朵固有的部分,习惯了竟还能分辨出其中有一把低回婉转似水轻柔的女声穿过俗世红尘,轻轻地唱著:“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多深? 
爱你…… 
有…… 
多深…… 
刹那间,所有的呼吸思绪都被这歌声带走。只有身体的本能在判断现实的危险与否。脚突然无意识地踩刹车,眼前的东西像会飞似的向车窗砸来,“砰!”的震天巨响打碎了一切。轮胎急速擦著地面发出尖锐得要刺破耳膜的声响……周围的景物急速地变换著位置变换著形状……当一切嘎然而止,缓冲气囊出现在眼前时一阵巨大的冲力将我压向它。 
各种尖叫在同一时间响起,此起彼伏,像不会间断的波浪涌过来包围住我。 
巨痛……晕旋……黑暗…… 
穿过沈重的黑色幕布,惟有那个女人幽冥般的歌声: 
“轻轻的一个吻, 
已经打动我的心, 
深深的一段情, 
教我思念到如今。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 
婉转若啼,温柔如汤,婉腻清爽,百转千回。 
似轻巧的手在胸腔的位置轻轻抚弄,千万条清流在上面淌过,积成数个小小的坑洼──那里,原本有颗心的。 
坐在黑暗里,歌声如丝线缠绕在身旁,催眠般哀泣。 
对面有个人若轻若重地倚站著,如画的眉目,清雅的气度,光华如度的眸子是映亮了子夜的星辰。可是无论如何,我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知道他在对我说话── 
“什麽?你说什麽?我听不到。”我说。 
他的嘴巴依然在动。我也依然在抗议:“你说什麽?拜托大点声,听不到!” 
他停下来,看著我,再开口时已经能听到些微声响。我却忽然心惊胆寒,一阵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急急捂住耳朵要阻止:“停下!停下!不要说了──我不听!不听!” 
原来,并不是听不到,只是不想听而已。 
可是,无论怎样阻止,那个声音也只会越来越大,直到渐渐响彻天空,振聋发聩── 
“非,对不起!我又要离开了。原谅我的不告而别,因为我无法看著你的眼睛说出这些话来。你忧郁又迷惑的眼神我永远都无法抗拒。我会回来,我保证。无论多久,无论在哪里,我的心都和你在一起。即便时间带走了你对我的耐心与爱,我也会一直一直爱著你。 
一直没有对你说,周医生回来了,他找到了一些方法。但我必须完全地静养才会有控制病情的可能。本来我想拒绝,因为那样必须跟你分离。可是现在我想试试,因为你让我有了对未来的渴望。管幽薜的药已经没有了,昨天的其实是最後一粒。已经没有退路了,任何尝试都比枯等可怕的一天到来的好。我知道你一直的打算是什麽,但我不要那样!我要我们能庆祝结婚周年、十周年、五十周年……我要我们永远都活著在一起。 
多麽美妙的新婚之夜,因为有你!我爱你!在熟睡的你耳边反反复复不知疲倦地说著。吻你!” 
话音落了,转身了,他走了。 
无论我如何呼喊哀求痛哭流涕,都唤不回他哪怕是一次的回眸。单薄的身影融入无边的黑暗,空蒙里只剩我在品味孤独。寂静像活物在我身边涌动,随时要将我噬个尸骨不全。我最终只能成为天地间的一缕残魂,飘荡著寻找不眠的方法。 
那样的话语如同披挂著安抚的谎言。信,或不信,我已无法决定。他终究是不在了。 
终於让我找到坦然睡著的方式。 
无梦,无他。无心,无我。 
什麽都不要,我只想休息。 
然,迷迷糊糊,斗转星移,我沈睡再沈睡,却似乎总有人在对我说话。像勤劳的蚂蚁,密密麻麻,在我耳边不停地爬进爬出。我忍耐又忍耐,最终不得不屈服。 
艰涩地撑开眼皮──白色。理所当然的映入眼帘的颜色,仿佛能与黑暗抗衡的纯然的天堂。我想我已经到达,可以停歇的地方。 
我舒了口气,闭上眼睛,打算再睡。 
“先生──”一个声音硬生生将我从睡眠的壳中扯了出来,还要凑到近前用力撕裂我的安宁。 
不在,我不在。不理它,我翻个身当什麽都没发生。 
“先生──你听得到我说话吗?”不依不饶,似恶鬼盘缠,不得已,只好再开眼。 
是个身穿白袍的女人,看起来很像一种叫“医生”的人群,和蔼有礼,眼里流露的是睿智温和的光。“你醒了?太好了。你还记得发生了什麽事吗?……嗯,你不需要开口,只要点头或摇头回答我的问题。可以吗?”她微微地笑著,仿佛具备了数以吨计的耐心和爱心,极其温柔地对待。 
我眨眨眼,无意识地点了头,一瞬间一股巨痛直冲天庭,仿佛有什麽撕裂开了,我努力想把手举起来放上去,四肢都无力到连知觉也几乎失去。发生了什麽事?我开始惊惶地想要起身。女医生赶紧扶住我的肩:“不行,你还不能起来!你发生了车祸,虽然暂时没有什麽危险,但目前还在观察阶段。请不要乱动,配合我们好吗?” 
车祸?我安静下来。似乎好象是……有这回事吧?我当时只是在歌声中想睡个觉而已…… 
她看我听话,又露出看起来常年不败的微笑:“我现在问一些问题,只是确定你的情况是否正常。如果有任何不舒服,就要马上告诉我,知道吗?”笑死人的循循善诱的口气。你当我几岁?──我在心里冷笑。 
“那麽,我们开始吧──你叫曹非?……今年21岁?……”她拿著我的身份证和保险卡一一盘问,根本不担心我的头会因为点来点去而痛死。 
问到最後,她终於说:“出事後交通队立即通知了你的家属,可是似乎令姐目前不在国内。”她深表遗憾地望著我,又小心地收拾著对孤苦伶仃的我的同情。 
我装作没看见,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要是真给采薇知道了才麻烦呢。为了转移这个话题,我试著发出几个音节。 
“什麽?”她凑过来听。 
“……怎、怎麽发、发生的……我……我的……” 
“车祸吗?”她点点头,“你越过了逆行车道,差点撞上其他车辆,不过幸亏反应得快,冲上了安全岛。是几个好心的路人把你送来的。你的车被拖走了,听说是法拉利哦,有得你修的了。”她揶揄地冲我眨眨眼。还有这个心情,可见我的伤势并不算重。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路人?如有下次,记得选月黑风高行人稀少的路段。 
“……那麽,我什麽时候可以离开?” 
“基本上没有什麽太严重的伤势,你回答问题时也很正常。不过我们希望你还是能够留院观察一晚,以确定是否有脑震荡等後遗症。” 
“谢谢你,……李医生。”扫了一眼她胸前的名牌,向她点点头。 
她笑著摇摇头:“哪里,应该做的而已。倒是曹先生精神似乎不太好,开车应当小心。” 
“……恩。工作太晚了。以後会注意。”我慢慢地答,表现得尽量跟一个正常的车祸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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