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戏梦 作者:柠心(晋江2012.08.14完结,旧上海)-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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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菡小姐，我等你很久了。”我心里一惊，转过头去，看到吴右尉用戏谑的神态看着我，一手捧着刻有京剧脸谱的茶杯，一手玩弄着杯盖子。
　　他靠在椅子上，满意的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从这条缝里面射出的目光，火辣辣地停留在我的身上。
　　他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我坐下，我犹豫了一下，选择了一个靠门近一点的位置。
　　“哈哈，看来清菡小姐对我很有防备心理嘛。”他爽朗地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就像一头对眼前猎物胸有成竹的野狼。
　　他的笑声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扼着我的脖子让我透不过气来。
　　“你想干什么。”我努力抑制住害怕的感觉，但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的颤抖完全把我的慌乱暴露了出来。
　　他停止了笑声，但是面容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深。我懊悔起来，看着他的笑脸我越发的感觉到恶心和恐惧。
　　“你真的很美，但是我更喜欢你穿戏服的样子。”他贪婪地看着我，手上的杯盖被他紧紧地握在了手里。
　　我往后靠了靠，结果却看到了他身后挂衣服的架子，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因为挂着的那件衣服，是我的。
　　难怪韩朗觉得不对劲，难怪我找不到……我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是他或者他的手下在拿我这件衣服的时候碰到了猫，小猫才会发出那样的叫声的吧。
　　变态……
　　我浑身发冷，只想到了这一个词来形容我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似乎发现了我望着这件衣服看，心满意足地样子让我更加厌恶，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这件衣服质地真的不错，上面还占有你的味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他的样子，我突然不害怕了，有的只是一种厌恶，发自内心的厌恶。
　　“你是我到现在还没有得到的戏子。”他的目光有一些失落，但是随后又兴奋起来：“不过，我知道我能得到的，无论用什么方法。”
　　“卑鄙。”我冷漠地声音让他楞了一下，但是他马上就恢复了之前的神态：“卑鄙也好，下流也罢。只要是你，怎么样都无所谓。”
　　“我不是来听你倾述的，周叔在哪。”我看着他泰然自若的样子，想着周叔被推搡着坐进车里的样子，心中的无名之火就涌了上来。
　　他把杯盖放下，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对我说：“果然还是太年轻。记住，别太早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厌恶地把头转向了一边，对他说：“我要见周叔。”他没有回答我，只是把茶杯放在了桌上，慢慢向我走了过来。我用力握紧了手袋，他一手撑着椅把，一手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对向了他。
　　韩朗……
　　我想起了第一次上台在戏院的时候，吴右尉也只这样捏着我的下巴，只是这时候韩朗在，他在……
　　“他很好。”吴右尉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抽了出来，看着他的脸，我心里衍生出一丝绝望。
　　“你要知道，清菡小姐。现在你没资格和我提要求，三个月后我会来迎娶你，记得，等你上了我的轿子的时候，你的周叔才会被放出来。”他停顿了一下，眼睛里闪烁着计划快要成功的兴奋。
　　“如果这个时候你敢逃走，我保证你的周叔会在另一个地方过的很好。”
　　我厌恶地看着他，手把手袋捏的更紧了。我想要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但是他捏的愈发地紧，最后猛地一用力，我整个下巴都差点落在了他手里。
　　“聪明点。”他的眼睛里带着深深的笑意，然后毫不费力地把手袋从我手里抽了出去。
　　“这个就暂时当嫁妆吧。”他转身走回去，把手袋小心地挂在了衣架上。
　　“孙巍。”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带六姨太去牢里看看。”
　　“是。”孙军官冷酷地声音让我僵硬的身体恢复了知觉，在我走出门的一瞬间，屋里传来了吴右尉恐怖的笑声。
　　“六姨太，请……”
　　“我叫沈清菡。”我厉声打断了他，原本这个称呼对我来说就是一种耻辱，再加上他略带讽刺的语气，我自然是忍无可忍了。
　　孙军官好像被我的态度给吓着了，但是他还是用一如既往冷漠地声音继续说了下去：“清菡小姐，请跟我来。”看到他的样子，我反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件事的源头不是他，是吴右尉。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在我嘴里弥漫开来，这时候才发现嘴唇被我咬的出了血。
　　“哎，孙巍哥哥。”一个甜美的女声从后面传来，孙军官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
　　走了一会儿，一个烫着卷发，穿着淡黄色洋装的女孩子追了上来。
　　“孙巍哥哥，我叫你呢，你怎么没理我呀。”女孩子用甜美的声音略带撒娇的拉着孙军官的衣服。女孩子看上去比我小一两岁，眼睛大大圆圆的，薄薄的嘴唇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口红，皮肤白里透红，眼神清澈并且还透着天真。
　　“三小姐，有客人在，请你自重。”孙军官冷酷的声音与之前那个女孩子的声音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而且他轻巧的把女孩的手从他衣服上拉了下来。那个女孩好像很不乐意，嘟起了嘴巴，然后朝我看了看，眼神里露出了一丝同情。
　　“哎呀。”她惊异地叫了一声，把我吓了一跳。她走过来从手袋里拿出了手绢，擦了擦我的嘴唇。
　　“都流血了，你是清菡……姐姐吧？”她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说出了姐姐两个字，我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大概很高兴自己说对了话，样子很高兴，刚刚想说什么，耳边就传来了孙军官阴沉的声音。
　　“三小姐，我们还有事情。清菡小姐，请跟我来。”说完，孙军官就自顾自的往前走。
　　“孙巍哥哥！”女孩生气地朝他叫了一声，孙军官顿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停下。我跟了上去，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她还是站在原地看着我们。
　　拐了一个弯，看到一个铁门前竟然把守着4、5个士兵。孙军官朝他们点了点头，几个士兵就殷勤地帮他打开了门。
　　一走进去，一股腐败的味道就扑面而来。
　　这里难道是那个混蛋的私家地牢……当我看到了周围布满了蜘蛛网的铁栅栏，还有几个骨瘦如柴的囚犯时，我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测。
　　随着越来越深入的地牢，腐败的气息也越发的浓重了起来，终于在最后一个牢笼里，我看到了被打的浑身伤痕的周叔。
　　“周叔！”我跑过去抓着铁栏跪在了地上，周叔听到了我的声音，努力的把头向我转了过来，然后对我笑了笑。
　　“周叔……”我忍不住哭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掉在了地上。
　　“傻孩子……哭什么……周叔还好好活着呢……”周叔吃力地说出了这些话，但是依旧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他用手擦去了我脸上的泪痕，然后对我说：“孩子……快点逃吧……你还年轻……周叔已经一把老骨头了……”
　　“不，不行的。”我摇了摇头，然后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
　　“傻孩子……”周叔的眼神里充满了自责和难过。
　　“清菡……”
　　我抬起头看着周叔，他艰难的动着嘴唇，对我说：“我房里……书桌的……第一个抽屉里……有一封……给你的信……本想等你长大……但是估计……之后……就见不到了……你回去……就看……”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孙军官在一旁冷漠地说：“清菡小姐，差不多了。”说完就拉着我离开了。
　　“周叔，你要好好的。我一定把你救出去。”我对着周叔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周叔他笑了一下，然后动了动嘴唇好像说了两个字，却没有发声。
　　走出了地牢，孙军官放开了我，然后淡淡地说：“你放心，周老板死不掉，右尉不会让他死的。”
　　是啊，我苦笑了一下，不过这也好，至少周叔不会死……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地牢，坚定了决心。
　　在回程的车上同去的时候一样，车子里寂静无声。
　　“请不要为难周叔。”在孙军官为我开门的时候，我对他低声说了一句，他不作声，但是我觉得他已经答应了我。
　　“清菡，怎么样了。”瑞华急切地向我跑过来，我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边走边向他说明了大概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清菡……”瑞华担心地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天意吧。”说着我看到了从远处跑过来的静书，刚刚跑到我面前，她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了手里的信，一脸兴奋地告诉我：“清菡清菡，你看！爹让我去上海，后天就要去了！”
　　看着静书的笑脸，我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已经离我离的很远了，我笑着说：“那就好呀，说不定找到了静姨呢。这两天我帮你准备准备吧。”
　　“恩恩。”静书点着头，朝我不断说着自己想象的上海的样子。
　　是啊，不用告诉她了吧，让她还是记得高高兴兴的我吧。我看着静书幻想的不着边际的样子慢慢地笑了。
　　静书，你要一直幸福啊。
　　“哎，清菡你怎么哭了啊。”静书收起了她的思绪，担心的看着我。
　　“没事，想到你要走了有点舍不得。”我抹了一下眼泪，笑了笑告诉她。她捏了一下我的脸，笑我：“真是的，我还以为什么呢。以后韩朗也会来接你的呀，到时候我们又能见面了~”
　　韩朗……
　　我的心有一种窒息般的感觉。
　　“怎么了呀，你怎么今天老是走神的？还有你早上都没来叫我呢。”静书看着我，脸上布满了担心和焦虑。
　　“哎呀，都和你说了没事了。最近大概是被老鼠叫的都睡不着吧，今天早上我都睡过头了。”我故作轻松地回答了静书。
　　还好，她没有多想，只是笑我说：“原来你也会睡过头啊，以后你可不能说我了~对了我先去理理衣服了哦，你自己当心点。”说完静书就连蹦带跳地回了房间。
　　“清菡……”瑞华叫了我一声。
　　“没事。千万别告诉静书，让她高高兴兴去上海。”听我说完，瑞华便点了点头。
　　“我先回房休息了。”我放心地对他笑了笑，瑞华愣愣地点头。
　　回到了屋子里，我瘫坐在椅子上，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
　　我多想，我多想这只是一个梦啊……
　　“喂，清菡。”静书趴在火车的窗框上，靠近我用手挡着轻声叫我。
　　“你觉不觉得很奇怪？这里附近怎么都是士兵啊？”
　　“大概因为最近时局不定吧。”我笑着回答静书，毕竟都已经瞒到最后一刻了。
　　她松了一口气，然后略带讽刺地说：“那个吴右尉看不出还蛮关心老百姓的嘛。”
　　的确是啊，很关心我这个老百姓吧。若不是我让他们不要在这几天站在大院门口，恐怕整个大院的里里外外就被士兵包围了。
　　“清菡……”听见静书带着一丝害怕地声音，我看了看她。
　　静书一副不解的样子看着我，然后又有些担心的说：“你的表情好凶啊。”
　　我楞了一下，然后捏了捏她的脸：“我没事啦，怕你被坏人欺负呢。”
　　“那就好啦。”静书看见我没事的样子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火车开始鸣笛了。
　　“清菡，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哦，等我和韩朗回来~”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和快乐。
　　我的心猛地紧缩，有一丝透不过气的感觉，但我还是用力点了点头，静书笑的更开心了，两边的酒窝深深地印在脸上。
　　静书，静书，你一定要幸福啊。
　　火车慢慢地开动了，静书探出身子朝我摇手，我站在那里保持着笑容看着她，直到静书在我的视野里慢慢变成一个黑点，最后消失不见。
　　我转身离开了站台，身后大批的士兵也开始随着我的脚步隐蔽地离开火车站。
　　刚刚到了大院的门口，就看见外面围了一圈士兵。陆陆续续的角儿都提着大大小小的箱子送大门口走出来。
　　不过看到我站在门口，他们倒是很统一的露出了鄙夷的眼色，然后继续漠然无声的走开了。
　　发生了什么事？我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我快步走到里院，看见孙军官和几个士兵正检查着剩下的一些小角儿的行李然后放行。
　　我走到孙军官面前，看到了他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不过比他这种眼神更让人不寒而栗的，就是后面齐刷刷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置于死地的眼神。
　　我不去理会后面的目光，对孙军官冷言道：“怎么回事。”
　　他也一如既往用冷酷还略带死板的声音对我说：“右尉命令，将卖国贼周成邦的财产充公，并令其府邸的人员即刻搬走。至于清菡小姐另作决定。”
　　“不，不行！”我厉声呵道。但是孙军官没有任何反应，看着他那副不近人情的表情，我突然意识到现在根本就没有我说话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