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戏梦 作者:柠心(晋江2012.08.14完结,旧上海)-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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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喜欢就好了，我看着书签有些沉迷。
　　屋外蝉鸣四起，我抬头看见窗外宁静的黑夜，心里却是烦躁不安。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找个舒服的姿势睡觉，可是没想到天色越来越晚，脑子却越来越清楚。胸膛里面像是有一把火在慢慢灼烧着我的心，在这样的煎熬下我终于放弃强迫自己睡着的想法，起来倒了一杯水。
　　冰冷的水通过喉咙顺着血管，遍布了自己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
　　终于舒服点了，我如释重负。
　　今天晚上是满月，我抬头望着月亮。它如同银盘一样清晰明亮，周围的星星就像是一群誓死的追寻者，一步不离却又不敢靠近一般的在月亮周围围绕着。
　　明亮的月光把我书桌的每个角落都清晰的呈现了出来，包括那个装着书签的盒子。
　　垂下眼帘，发现院子地上砖块的纹路被月亮的光泽雕刻的清晰明朗。
　　和那时候好像，我有些怅然。
　　我坐在书桌前随意地玩着茶杯，宽慰自己般地笑了笑，看着屋外干净的天气，觉得反正也睡不着，便随意拿了件衣服，起身出门。
　　近六月的天气开始有些热了，我把衣服挂在手上，在院子里闲逛。
　　院子里的月季、玫瑰、茉莉和美人蕉等等的花儿都开了，围绕在花香中，我走走停停。白天姹紫嫣红的花园，却在晚上被夜色蒙上了同一种颜色，只是在月光照到她们的时候，才悄悄地释放出一点色彩。
　　这个花园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周叔精心培养的。从小，空闲时候的周叔就会带我们来这个花园里，教我们种花、养花、赏花。
　　在我的印象里，那时的周叔特别的认真，在养花的时候会自然的带着笑容，好像花儿就像他的女儿一样，而他俨然就是一位慈父。
　　我记得在赏花的时候，周叔对我们说过：“喜欢花，会把它摘下来；爱花，会去细心养它，我希望以后你们都做一个爱花之人。”
　　周叔说完之后，见我们几个都愣楞地看着他，他便不在意地笑了笑，摸着我的头，对我们说：“现在和你们说太早了，以后你们会懂的。”
　　伴着这句话，我就在这满园花香中长大了。
　　走着走着来到了园中的亭子，我的确是有些累了，便走进去坐了下来。
　　我半个身子探出亭子，头发垂下来，愣愣地看着池塘里倒映的影子，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后面有人轻轻拍我。
　　“清菡。”是韩朗的声音，我心里紧张起来，鼻子有些酸涩。
　　“还没睡吗？”他继续问。
　　“倒是你，你怎么还没睡？明天一早，你还要赶火车的。”我缓了缓神，转过头去，看着黑暗里的韩朗。
　　夜晚的好处之一，就是掩盖。
　　于是我躲在了月光照不到的地方，就这样，我和韩朗两个人在黑暗里看着对方。看不见彼此的表情，看不透彼此的眼神，也看不清彼此想法。这样很好，起码让我觉得很好，因为这样，我不用害怕会见到他。
　　自从知道他要走了之后，虽然我想多见见他，但是也害怕单独碰到他，所以之后的几天我不是自己呆在房间里就是和静书在一起。
　　虽然静书开导我，我自己也宽慰自己能再与他见面，即使见不到还能通信。只是我们都知道，时局越来越动荡，以后的事情谁都不知道。
　　不然，他不会来，也不会走。
　　“没有关系，我之前睡过了。”他回道，似乎坐了下来。
　　我连忙把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出来，笑着回答他，“那就好，我先去睡了，不然明天送不了你们了。”虽然在黑暗里我知道他看不见我笑，但是也许他能感觉的到，这样能让他安心点。
　　“恩，晚安。”
　　“晚安。”
　　我好想快点离开。
　　“清菡……”听见韩朗轻唤了我一声，我虽然想装作没有听见继续走，只是一双脚却不听使唤地停了下来。
　　“有事吗？”我听见他走过来，脚步声止在我身后。我没有办法转过身去看他，因为他现在肯定完好的在皎洁的月光下站着。
　　我怕看到他的眼神。
　　“清菡……”他又走近了一步。
　　我的心好像慢了一拍，滚烫的泪珠终于落了下来。心里舒服了一些，却不敢大声哭出来，因为我不想让他知道，来担心我。
　　我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没事？我去睡了，不然明天真的起不来。”我的声音很平静，和我的内心截然不同。
　　然而我刚刚想走，却被他拉住了。
　　就如同那晚的一样，他紧紧地拉住了我的手腕。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将我冰冷的手渐渐捂暖了。
　　“清菡。”他又唤了我一声。
　　“怎……怎么了。”我咬紧了嘴唇，不想让他听到我颤抖的声音。
　　他松开了我的手，我轻轻抚摸着残留在上面的温度。这时候，他又走进了我一些，拉住我的手，说：“等我好吗……”
　　我一怔，却从心里溢出了甜甜的笑，但是眼泪却更厉害地流了出来，我只能简短地说了一声：“好。”
　　“喵！”突然亭子那里传来尖利的猫叫，我和韩朗都吓了一跳，也同时看向亭子那里。
　　“怎么了？”我问他。
　　“有点不对。”他依旧看着那边。
　　“怎么会叫成这样。”
　　“啊？”我楞了一下，然后笑他说：“肯定是小猫撞到什么东西了，谁叫你把它散养的。”
　　他笑看着我：“是我想多了吧。”说着摸了摸我的头，却马上收了回去，只是依旧温柔地说：“回去休息吧，太晚了。”
　　“恩。”我应着。
　　刚要回房休息，他却拉了住我，我不解地看着他。
　　“我送你回去。”听闻我笑了笑，就这么和他肩并肩，说笑着走在月光下。
　　回到房里，心中焦躁不安的感觉已经不见了，非常平静。我躺回床上，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却想起来一件衣服在亭子没有拿回来。
　　明天再去拿吧。
　　“别睡了。喂喂，清菡。”
　　我睁开眼睛，看见静书一脸焦虑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迷迷糊糊的坐起来。
　　“什么怎么了？！快起来，要去送他们了！”
　　恩？！
　　听见静书这么说，我一下子便清醒了，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梳洗自己。
　　我在静书唠唠叨叨地话中梳洗完，拿了书桌上装书签的盒子就拉着静书出了门。
　　“哎哎，你今天怎么那么急。”静书被我拉的一路狂奔，总算是按时到了门口，一行人大跌眼镜的看着我，韩朗却在一旁笑了笑，我的脸一下子红了。
　　“咳咳。”这时候周叔清了清嗓子：“走吧！”
　　车夫拉着我们到了火车站，里头人头攒动，小贩的吆喝声、送别家人的哭泣声、火车的鸣笛声，汇成了独特的画面。
　　我看见一位母亲哭着抱着她的儿子不让他登上去前线的火车，儿子身边的年轻女子背着他们的孩子在一边哭泣，孩子好像也知道些什么一样的哇哇大哭起来；还看见一群人趁着检票员不注意偷偷溜进火车里；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被健壮的男检票员扔下火车。
　　我们一行人融入在里面，一路沉默着到了站台。
　　周叔和静伯领着韩朗董文先上了火车找位子，之后我们从窗口把东西交给他们。
　　东西递完了，我和静书两个人站在窗外旁边，他们四个在窗内，隔着一层铁皮，互相沉默不语。
　　“丫头们，别板着个脸！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清菡，你给我看着静书别让她偷懒，每天都要吊嗓子记住啊。”我点点头，静书好像恢复了精神，回了嘴之后就开始和董文、韩朗说说笑笑。
　　“呜呜呜呜呜呜……”火车发出巨大的鸣笛声，准备出发了。
　　韩朗看着我，我点点头，对他笑着，他也笑着。慢慢地，他的画面开始倒退起来。
　　火车发出鸣笛声，冒出黑色的烟，车轮开始慢慢提速，要开了。
　　我突然摸到我放在衣服里面的盒子。
　　东西还没给他。
　　我有一丝的不安，好像他随着这列车走了或者我没能把东西给他赶上这列车，我们就无法再见面。我开始叫他，我希望他能听见，但是我的声音立刻被淹没在嘈杂的环境里和火车的嗡鸣声里。
　　我拼了命的开始跑，我想追上这列车。我想到了刚刚那个要登上前线的军人，想到了在他身边哭泣的母亲、妻女。
　　一幕一幕在我眼前也如同列车飞驰一样的快速掠过，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就在我快要跑到窗口的时候，火车突然提速，就像一只魔鬼席卷了我们的幸福美好，一滴不剩的大笑着带着它们离开了。
　　我无神地站在那里，望着火车最后的影子，慢慢地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许久静书跑了上来，抱着我。
　　魔鬼带着我们的幸福和美好，一滴不剩的离开了。
　　
　　
　　第7章　将死
　　“清菡，有你的信。”刘嫂敲了敲门，在门外轻轻叫我。
　　“哎，好，就来。”我应了一声，放下手中浇花的小壶，小跑到了门口。
　　刘嫂把信递给了我，厚厚的一封信。我的目光落在韩朗的名字上，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随后一只苹果遮住了韩朗的名字，塞在了我的手里。
　　我抬头看着刘嫂，她也满脸慈爱地看着我，我笑了笑：“谢……”
　　“谢什么啊，”还没等我说完刘嫂就打断了我：“你看看你这么瘦，多吃点。”刘嫂满脸的慈爱变成了心疼，语气里是满满的怜惜。
　　我摇了摇头，用不以为然的语气说：“我可没事的刘嫂，吃太多我可就扮不了花旦青衣，只能扮彩旦了。”
　　刘嫂“咯咯咯”地笑起来，大概是想到我扮彩旦丑婆子的样子，我自己一想，浑身便也起了鸡皮疙瘩。
　　“行了行了，清菡你自己当心点啊，我得出去买菜了。”刘嫂终于慢慢地止住了笑，然后擦了擦眼角挂着的泪珠。我点了点头，笑着目送刘嫂离开，然后进屋子关上了门，走到年历前翻了翻。
　　“一张……两张……三张……”我一边嘀咕着一边数着被我撕掉的历纸。已经这么厚厚一打了，不晓得他们到底过的好不好，我用手指捏着历纸边比划边想。把年历挂回了墙上之后，我坐到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拆开韩朗的信。
　　刚刚拆开，一个小纸包从信封里落出来掉在了地上。
　　我把纸包捡起来，轻轻拍掉纸包上的土尘，慢慢地拆开。一支轻质小巧的毛笔呈现在了阳光下，我把它拿起来，仔细地观察着。
　　这支笔笔杆笔直硬朗，没有一丝裂缝，笔毫软硬适中，摸上去很细腻舒服。这支笔韩朗应该选了很长时间吧，我这样想着，然后任由甜滋滋的感觉溢满心头。
　　我把笔重新包了回去，看到那时候放书签的盒子，试了试，正好。就放在里边吧，到时候拿起来也方便点，我关上盒子放在了一边，然后拿起了刚拆封的信。
　　离他们那日在火车站离开已经三个月了，虽然一开始的几天我经常会做恶梦，梦到韩朗在花园里抱着我，场景却突然间变成了火车站，一个全身漆黑的庞然大物用手一把将韩朗抓住，瞬间的沿着铁轨跑的不见踪影。这个时候我便猛的惊醒，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汗浸湿。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时那样不安的感觉也早就被掩埋住了。
　　在这之中，韩朗的信是让我安心的主要原因。因为等他到了上海后的第三天我就收到了他的信，之后断断续续的一直写到现在。
　　想到这里我叹了口气，毕竟在这个远方战火接连不断，近处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局下，能收到信已经很幸运的事了，家书抵万金，也许就是这样了。
　　“昨天见了周伯伯一面，他过的不错，就是人憔悴了一些。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们，只要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就可以了，有事要和我说，让我帮你分担。”虽然他看不到，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他们离开一个月的之后，我收到了周叔的信。信里除了说在那里遇到了些问题，还有叫我不要担心之类的就只有一张戏院的排戏表，和第一次周叔给我的一样。
　　“真是的，怎么都叫我不要担心。”我托着下巴有点生气地嘀咕着：“怎么可能嘛……”
　　不过，我看了一眼放毛笔的小盒子：“既然韩朗都说没问题了，那就应该没事的吧。”
　　“嘿嘿，你在看什么呢，笑得那么甜。”我一抬头，就看见静书撑在窗台上，双手托着腮笑眯眯的看着我。
　　“哪……哪有！”我连忙把信收起来，省的静书看到笑话我。
　　“哟哟哟，还没有，不就是韩朗寄过来的信嘛。”我一脸惊讶地看着不以为然的静书：“你……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用猜嘛，除了韩朗还有谁能让你这么魂不守舍？”静书半靠着窗台，一边玩着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