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眼-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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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写我的图画。如果以毕加索的个性和情欲来书写中国的书法,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艺术?狂草?林夕阳笑着想,这种冒险的尝试可能更适合凡高一些。”
——是的,这部《天堂眼》的小说对欲望幻像的描写就是一幅“狂草”?那是我们这个文化诡谲的书写方式,它在生命狂放迷醉的时刻,迅捷而一气呵成的方式草就的书写,那是生命气息瞬间的敞开和绽放!它在可读和不可读之间——如同对幻像的阅读!这是至美发生的时刻。
不仅仅如此,如果我们从小说的结尾看:“林夕阳慢悠悠地走到护城河桥头时,一个劲儿地想,如果把荷花画成向日葵的样子,那么出现在乌堡镇的该是一副怎样的景致?”——那是暗示梵高的艺术和生命的热烈,那是另一种燃烧的生命欲望!另一种生命感觉的恢复,另一种神奇的书写。
也许,我们应该以这个变异了的想象来再次阅读这篇《天堂眼》,所有的幻像将被改变,我们的阅读感受也不得不变化,这正是这部奇异的小说带给我们的无尽阅读的可能性。
第一章
一群不甘寂寞的火蝴蝶旋风似的落在了乌堡镇的镇中心,她们集体倒在一把柔软的自动合欢椅上,光溜溜的腿在空中兀自摇晃着,肆无忌惮地撩拨着小镇男人的欲望,就等着他们往那个黑色的储藏罐里投下硬币了。太阳光赤裸裸地照在她们身上,使她们看上去风情万种。
就在这天晚上,林夕阳十岁的儿子方明不明原因地遗尿了,在林夕阳那张占了大半个卧室的双人席梦思上画了一张硕大的世界地图,那个水淋淋的小器官仍气势汹汹地在林夕阳身边画了一道美丽的弧线。林夕阳被一股浓烈的尿臊味刺醒了。恍惚中,这小男人的气味让林夕阳全身一下子涌起一股莫名的躁动,她近十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此时,她正在做一场噩梦,她梦见镇中心竖起了一座奇怪的猫身人面塑像,塑像用石膏、人造大理石和橡胶制品制成。乍一看猫面,林夕阳还以为是一只正在怒吼着的狮子,一只锋利的爪子里狰狞地抓着一瓶84消毒水,嘴上却叼着一块没来得及剥光锡纸的巧克力,金黄|色的毛发披散下来,正好遮住了猫的一只已经溃烂的眼睛。林夕阳惊慌中摸到了一座小山丘,两个小山丘像两个不规则的圆锥体,正在向四面八方不停地摇晃着膨胀,一直垂到了大理石地面上,将坚硬的大理石砸了两个生硬的窟窿。林夕阳惊讶地看了好半天,最后才发现是用橡胶制品制成的两个巨Ru,两个巨Ru从天上垂挂下来,在乌堡镇上空拼命摇晃。林夕阳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肥硕的Ru房,像两座怪模怪样的山丘,山丘被一片濡湿了的水草托着,飘向不知名的峡谷……在一座死火山上,她居然闻到了一股酸溜溜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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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阳嚎叫着从噩梦中惊醒,浑身湿淋淋的,像一只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袭击的小老鼠。她惊异地看了看四周,儿子方明这会正蜷缩在她怀里,身体没来由地上下抖动。脸上挂着奇怪的笑容,两只小手强有力地抓着她的Ru房,林夕阳感到她的两个Ru房快被儿子两只不灵巧的手捏碎了。
此时正是半夜时分,林夕阳挣扎着跳下床,一巴掌重重地扇在儿子那张怪诞的脸上。小家伙在美好的梦中突然挨了一巴掌,他隐隐约约感到将要大祸临头,急忙张皇地睁大眼,慢慢地从梦境中回到了现实。他恐惧不安地看着母亲,脸很快红到了脖子。然后,他一骨碌爬起来,哧溜一下蹿进墙角,然后就溜出去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街对面是一家情Se网吧,一到晚上就雄起。昨晚,林夕阳的儿子方明在互联网上好像吃了兴奋剂,不断地有电子女孩向他展示自己的身体,诱惑他投下一枚硬币。这样一来往往就有更精彩的画面。黑暗中小方明从不压抑自己,他在游戏室里充分享受胜利的快乐,而且乐此不疲。这充分说明他是一个现代网络游戏高手,他天生具备了这种能力,几乎在娘胎里他就知道电脑的这种游戏规则了,也许是他父亲的遗传基因太强大。他和他父亲一样,那就是:只对机器感兴趣,连说话都变得机械化了。
林夕阳昨天半夜把他捞回来后,将他强行按倒在自己床上。她用膝盖顶着他,这个小家伙只要有机会就凶猛的反抗,对母亲施加拳脚。他跳起来在母亲的肩口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将咬到的战利品啐到墙上的日本武士军刀上,他咬一口吐一口,刀面上很快凝结了一朵鲜艳欲滴的芍药花。林夕阳看着武士刀上的芍药,呆呆地看了很久。直到它干透了凝固在上面,她才想到应该把这把刀收起来放进储藏室里去。刀放射出冷冷的光芒,这光芒像影子一样跟着她。
林夕阳歪倒在床上,一言不发。儿子的小手放在她最柔软的地方,身体挤着她的后背。他被迫躺在那里。
武士刀是林夕阳刚结婚时男人从日本偷偷带回来的。为了一睁眼就看见它,男人乐颠颠地将武士刀挂在双人席梦思前。刀上原先套着一个坚硬的镂空皮刀鞘,男人觉得刀鞘是个累赘,隔着一座山看海,太不过瘾了,他干脆就把刀鞘扔进了湖里。他坚持认为那把刀的形状像一个舞蹈动作,女人兴奋起来时就是那个样子,身体起伏、扭动,像抹多了润滑油的七步蛇,一不小心就滑进了欲望沟壑。她在忘情地舞蹈,镜子、灯光和床头上的日本武士刀,都没有丝毫影响她的情绪,潜意识里,她知道在世纪末的春天,他必须把来自工作和人际关系方面繁重的压力全部释放。男人不停地喝酒,不同种类的酒在床前摆了整整一圈。他撕扯着桌上的鸡大腿,将它扔进嘴里。盘子里的鸡被他吃得差不多了。他又把筷子伸向那只人工饲养的鸭子,被阉过的鸭子事先补充了过多的性激素,躺在盘子里的咸水鸭像一具在水里浸泡了一天一夜的死尸,膨胀,泛白,连骨头都不知道被谁剔走了。男人的动作越来越疯狂,后来完全成了一头暴怒的狮子。
上个星期天林夕阳发现锁在柜子里的青瓷花瓶不翼而飞。林夕阳吓得脸色惨白。十年前,老太太在她儿子的婚礼上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个家传的古董亲自交到她手里,要林夕阳负责传宗接代的任务。老太太哽咽着说,这是她娘家唯一留下来的东西(林夕阳信以为真,当时她不知道她还藏着另外一件古董,而且那个古董还不能昭示于人)。老太太的祖父是清朝末年的一个商人,也是一位古董收藏者,他创造了涂氏大家族。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他花掉了一个房子的价钱从陕西的一个盗墓者手中买到这个古董,随后家里又连续遭到了两次抢劫,可以说,这个其实不太值钱的古董让他财产损失过半,涂氏家族只有从繁华的汉口搬到老家乌堡镇。文化大革命初期,老太太年迈的外公为了保护它,搭上了自己一条老命。就在那一年,当时只有十六岁的老太太仓促出嫁了。可以说,老太太的命运和这个古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对它怀有深厚复杂的感情。更主要的是它记载着涂家历史的变迁,从繁华到衰败,再到生命的终结,它走的每一步都是一部血泪史。
而小家伙却把它偷出去变卖后把钱玩光了。他变卖一切有价值的东西,而从不考虑其他因素。他越来越像个游戏高手,他可以让自己持续不断地在舞台上表演,让身体膨胀得不成样子,配合霓虹灯、立体音响和800万象素的摄像头。他能透过冰冷的机器看清那些在摄像头里搔首弄姿的女人,他通过自己高超的技巧把那些女人抚摸个遍。那些女人真是可爱极了,她们像得了燥热病一样纷纷脱光身上的衣服,毫无廉耻地把隐秘的地方对准镜头中的小男人。
黑暗中有不断重复的阴影,那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顺着那阴影的轮廓不断膨胀,电脑前的小男人跃跃欲试,他将是更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射击手。在互联网和现实生活的狂轰滥炸中,他实际上已经变成了一个熟练的操作工人。没有任何人发现他这种奇异的功能,除了女网管员偶尔投来警觉的目光,否则他会没完没了地在桌子底下打飞机。女网管员像个非洲女间谍,眼睛不停地在几十台闪光的显示器上晃来晃去。方明总是色迷迷地把她想象成魔兽世界里的一个身怀绝技的空中超人,尽管她的精神显得疲软而松垮,像个空荡荡的纸飞机。她坐在那里,抱着胸前两只硕大的Ru房,一副管家婆的样子。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会成为小家伙性幻想的第一个对象。潮湿而又散发着腥臊味的废弃物散落在地上,空气中流动着牛粪和腐烂Jing液的气味,这些混合的气味刺激着他的神经。小方明控制不住(他压根儿也不想控制),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撒了一泡尿。与以往不同的是,他兴奋得想呕吐,非要吐掉不可,否则他要发疯,这个世界也要发疯。那一会小家伙很投入,他知道母亲不会追打过来,每天这个时候,她正像一具死尸睁大双眼躺在床上呢,表情沮丧得像一个孤魂野鬼。
可是林夕阳偏偏就是在这个时候冲进来的。
林夕阳把被儿子污染的床单被罩扔进洗衣机里,刷完牙后就晃晃悠悠地到市场上去买菜。走到一半她又慌慌张张地折回来了,她发现自己费尽心机强打起来的精神实在是自欺欺人。她脑海里一直回想着昨天晚上那个奇怪的梦和儿子脸上奇怪的笑容,她总感觉这两者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且明显地发现了问题的存在,但又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她差点和迎面疾驰过来的公交车正面交锋,前面是一片洼地,如果不是她及时跳开的话,她会连人带车滚到汽车轮胎下。
林夕阳惊慌失措掉头就跑,回家吃了几粒安神补脑丸,又怕睡过头了耽误下午的两节美术课,便赶紧泡了一杯浓咖啡。她把自己弄成一个巨大的容器箱,什么垃圾都往里面倒。现代文明给人们提供了很多机会,通过药物或者其他的东西可以毫不费力地控制当事者的情绪。林夕阳发现自己很容易脆弱,脆弱的人很容易受到这些物质文明的摆布。她躺在床上一边抽烟一边喝咖啡,窗外一排水杉树瘦得不成样子了,但仍在冷风中颤动作响,发出刺耳的丁当声。穿过枯叶落下来的光线在寒风的呼叫声中忽明忽暗。
林夕阳这时突然从床上爬起来,顺着墙角蹑手蹑脚地朝门外走去,门帘在风中一晃,这时她看到了一对可爱的人儿,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背后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他好像刚刚淋浴出来,他把女孩往外推。他激动地微笑着,目光像疯子,整个世界都充满着阳光,就等着一触即发被太阳烧灼。他很瘦,但很健康,说不定还是一个体育明星。他运用自如地控制他那个东西的长度和硬度,可以想象,它在他的指挥棒下能像音乐一样舞蹈,那是一双弹过钢琴的手指,在键盘上做过多年的敲打,他熟悉键盘的发音,再加上他高大的身躯,他可以将一群人引到他的私人领地来。他刚刚结束一场战斗,战场上的厮杀使他最终成为了胜利者。一个嗜血的好战者。
暴露在林夕阳眼皮底下的夜光棒上还滴着水,但他控制着自己,也许他刚刚从外面跑来。他保持着良好的职业习惯,就是在屠宰场也不例外。
莱恩说,允许你自己发疯。
躺在合欢椅上唱着歌曲腾云驾雾是乌堡镇男人们的梦想。合欢椅是贵族的象征,乌堡镇的男人想坐上合欢椅那要费很大的工夫,他们要奋斗大半辈子才行。
突然,林夕阳在烟雾中看到一个巨大的圆规在她门外画了一个圆圈。她惊骇地跳起来,正好看到一双贴着门缝的眼睛迅速挪开了。林夕阳看到婆婆贼一样的目光在到处搜索,她同时动用了嗅觉,她像一只在寻找犯罪目标的警犬,通往房间视域只有一条狭窄的门缝,这条缝隙让里面的一切一览无遗,她试图从林夕阳昏暗的房间里闻到焐得着的男人气味。
林夕阳无力地靠在门上摇晃着,不停地把头仰向天空打呵欠,头发从四面八方垂掉下来,遮住了她大半个脸,这使得她看起来越来越像一个刚刚从意大利水床上爬起来的水鸟。她颤抖着手向空中抓去,只要老妇人趋前一步,林夕阳就可以抓住那个向外放肆地耸动的鼻子。夕阳感到周身的血液咆哮着奔向手掌,火苗一节一节地直往上蹿,她恨不得将这个讨厌的鼻子抓下来扔到外面去喂野狗——她早就对这个肮脏的小山丘虎视眈眈了。
在凌晨的寂静中,老妇人没有动,鹰钩鼻子和紧闭的嘴唇之间有一条狭隘的沟壑,藏着二三十年来的痛苦。一张纵横交错的脸不可救药地显得苍老不堪,如果再涂上血淋淋的色彩,老女人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