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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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客也是一群可怜人,被这对夫妻郁闷的气场压着,还得装作视而不见,挤出笑脸,说上一堆吉利话,那滋味铁定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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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女子王妃,王妃娶正夫为王君,颠倒得真彻底呀,好在君子还是叫君子,宫中贵君淑君之类都直接叫某君或尊称君上,要是君子改叫妃子,那她肯定得晕。不过照这么说来这里不该有“君”这个姓呀?不合理嘛,听说她家这个君姓是开国太祖特赐的,天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太祖怎么赐了这么一个姓,难道太祖跟她家老祖宗有那个什么什么暧昧?有嫌疑呀……
听着外面的人生百态,再一万八千里的联想些乱七八糟能气得老祖宗还魂的东西,太平忍不住迷起眼睛,脸上露出谁也看不懂的笑容,看得少安一阵无语,又一阵心寒,小姐在想什么呀,笑得这么古怪,好在这里没旁人,要不小姐这副德行,还不吓着人家。
丝竹声停了片刻,外面有人说话,有些冷的女音,大意就是感谢欢迎正式开始之类。太平挑起眉,少安低头轻声解释说,这是主人在发言说冠礼正式开始。主人?不就是那个康擎王妃,她的娘亲大人吗?少安果然是君家人,对那人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呢。太平难得勤快的探头欲仔细打量几眼,只来得及扫见一个身材高挑,带玉冠着紫色锦裙的女子背影。
康擎王妃说完坐下,又有人走出来,以盥洗手,于西阶就位,这是冠礼上的赞者,是个一眼望去就非常出色的女子,梳高髻簪牡丹插玉簪,腰系长裙手挽锦帛,身材高挑,容颜娇美,举止优雅,眉宇间有股傲气,想来定是一个少年得志的出色女子。
赞者就位后就该她出去了,太平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拍拍突然紧张起来,又牵衣服又理袖子的少安的小脑袋,施施然走进大殿,齐刷刷的数百双眼睛看过来,这要是闪光灯,估计眼前就是一片白~~呀,太平心下暗笑,表面上却眼观鼻,鼻观心,摆着一副肃穆端庄的样子,不紧不慢的走至大殿中央,面向南,右手压左手,手藏在袖子里,举手加额,鞠躬九十度,起身,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然后把手放下,面向西跪坐在冠者席上,敛容垂目。
大殿宛如被瞬间抽光了空气般,一时间,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良久,赞者才仿佛回神一般,慌忙拿起梳子象征性在太平头上梳了两下,然后将梳子放于席子南边,转身退下,手脚间竟然有些忙乱。
少安躲在门后边看得一阵自豪,这就是我家小姐呀!
东阶有人站起来,觉慧老尼姑?难道她竟然是今天冠礼的正宾吗?尼姑也可以给人行冠礼的吗?太平不解。东阶另有人起身相陪,太平垂下眸,眼角余光里扫到一片紫色裙裾,想必这就是她的母亲了。正宾于东阶下盥洗手,拭干。相互揖让后正宾与主人各自归位就坐。
太平转而面向东正坐,第一位有司奉上托盘,托盘最上面放着一块青色幅巾,觉慧大师走到太平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然后跪坐下为太平梳头加冠,太平乖巧的垂头,心里想的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这老尼姑几十年没有梳过头了,还会吗?这头本来就梳好了的,你只要扎着那块布就可以了,别梳着梳着反而给梳散了……觉慧大师可不知道太平心里在想什么,给太平加上幅巾后,她起身回到原位。刚刚那个美貌的赞者又上前来,拿梳子在太平头上虚梳两下象征性地正冠。太平起身,宾客向太平作揖祝贺。太平回到东房,赞者从有司托盘中取过衣服,尾随太平而去。她们要去房中更换与头上幅巾相配套的素衣襦裙。
刚进门,少安便急忙迎了上来,更衣换裙擦汗,手脚利索,动作麻利,那个美貌的赞者竟插不上手,索性站至一边,安静的打量着太平,太平眼角余光扫到,心一动,正想说些什么,少安恰好将一个手工陶瓷茶碗凑到她嘴边,碗内是刚倒出来的温茶:“小姐,你先喝口水,别喝太多。”这口茶吞下,便又被给推了出去。
太平头带青色幅巾,身穿素雅的襦裙出来,满堂宾客又是一呆,太平左右站了片刻,以示向宾客展示,然后面向父母亲,行正式拜礼,虽然她并不认识母亲,这满堂宾客几乎都不认识,但找着了父亲,总不会错的。面对父亲,左手压右手,手藏在袖子里,举手加额,先行揖礼,鞠躬九十度,起身,同时手随着再次齐眉。然后双膝同时着地,缓缓下拜,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上,然后直起上身,同时手随着齐眉。如此再三,然后平身,两手齐眉,起身,直立后,手放下。
这是第一拜,表示感念父母养育之恩。
至此,为第一加。
君霐面带微笑,看着具都一脸赞叹色的满堂宾客,眼睛里是藏不住的骄傲,我的太平是何等出色的无双女子,你们怎会知道!
太平再面向东正坐;觉慧大师再洗手,再复位;第二位有司托盘奉上碧玉发簪,觉慧大师取过发簪,走到太平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赞者为太平解去幅巾。觉慧大师面对太平跪下,为太平簪上玉簪,起身复位。赞者上前帮太平象征性地正发簪。宾客向太平作揖。太平起身回到东房,赞者取衣跟随,去房内更换与头上发簪相配套的曲裾深衣。
再次换衣出来,太平头插碧玉簪,明丽的曲裾深衣一圈圈的缠绕下来,下摆曳地成喇叭弧形,腰系博带,悬玉环,挂丝络,舒广袖,亭亭而立,满堂宾客齐齐愣住,无一例外。太平左右稍站后,面向觉慧大师,行正式拜礼,表示对师长和前辈的尊敬。
三拜而起,二加结束。
太平面向东正坐;觉慧大师洗手,复位;第三位有司奉上代表王府世女身份的二龙吐珠的金冠。
太平有些惊讶,这位有司她认识,法号:明缘,护国寺中青年一代中号称最得佛缘的和尚,下一代内定的主持。
明缘竟然会来为她捧冠?而且,和尚也可以做有司吗?太平深感疑惑。明缘对太平疑问的目光,只当没看见,目沉如水。太平心中自嘲,既然尼姑可以当正宾,和尚为什么不能当有司?看自己这冠礼行得倒也有趣,觉慧尼姑加冠明缘和尚奉盘,这冠礼怎么算也不曲着自己,谁让自己长这么大,认识的人除了尼姑就是和尚呢~~想着想着脸上就带出了几分笑意,明缘和尚看见了,也只当做没看见,神色丝毫不露,太平什么德行,旁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么?肯定没想什么好东西!
这两人短短一个照面间的来回,觉慧大师只当没发觉,泰然自若的接过金冠,走到太平面前;高声吟颂祝辞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姐妹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赞者为太平去玉簪。正宾跪下,为太平加金冠,然后起身复位。赞者帮太平正冠。宾客向太平作揖。太平回东房,赞者取衣跟随,去房内更换与头上吐珠金冠相配套的大袖长裙礼服。
这回太平离去,满堂宾客具都有些失神,竟不由自主的开始想象这个女子再出来会是什么光景。众人皆在心中暗叹,这女子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夭折之相,采衣慵懒,襦裙飘逸,曲裾高雅如青莲,却还犹是青山只见一角,面相之贵,竟让人不由自主的自惭形秽,女人看了尚如此,日后入了俗世,对世间男儿,可是一场劫难呢。
太平头戴二龙戏珠的金冠,身着世女礼服,所谓日月龙凤袄,山河地理裙,龙眉入鬓,凤目淡凝,静然而立,满堂宾客一眼看见,无一不胶住了眼睛,直到太平面向帝都方向三次正规拜礼行完,竟然还有人不曾回过神来。这第三拜,表示大姚女儿已成|人,日后当为国尽忠为民尽义,报效吾皇。
三拜起,三加结束。
有司撤去冠礼的陈设,在西阶位置摆好醴酒席。正宾揖礼请冠者入席。冠者于是站到席的西侧,面向南。
正宾向着西边,赞者奉上酒,冠者转向北,正宾接过醴酒,走到冠者席前,面向冠者,念祝辞曰:“甘醴惟厚,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太平行拜礼,双手接过醴酒。觉慧大师回拜。太平入席,跪着把酒撒些在地上作祭酒,然后持酒象征性地沾嘴唇,再将酒置于几上,明缘和尚奉上饭,太平接过,象征性地吃一点。太平拜,正宾答拜。太平起身离席,站到西阶东面,面朝南。正宾起身下来面向东。主人起身下来面向西。
太平跪在父母面前,由父母对其进行教诲。康擎王妃看着太平,竟仿佛出了神,久久无声,太平跪坐,目垂下视席,不动。众人皆看着,面面相觑。良久。太平父亲先开了口,并不是为久久无语的康擎王妃解围,只是不舍女儿久跪,严格说起来,这不合礼数,却也无人见怪。
君霐看着女儿,一脸的慈爱骄傲:“我儿今日成|人,父不要你富贵荣华,也不要你登堂拜相光耀门楣,娶夫生女传统血脉继承家风也不强求,只愿我儿万事随心,无忧便好。”
满堂闻言皆惊,这等训导第一次听见,这康擎王君宠女儿,未免太过。康擎王妃这时才恍然回神,神色间突然无人可窥隐隐闪过一丝疲惫,还是冷冷的眉眼,淡淡道:“依你父亲便是。”
太平抬眸一笑,今日首次出声,依例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拜下。再起身,对着满堂宾客,从正宾开始,客人、乐者、有司、赞者、旁观群众、父母,一一揖礼以谢之,众人点头回礼。至此,冠礼毕。
自此日起,太平之名,开始在京城交际圈中流传开来。数年,数十年,数百年以后,这场冠礼尚在口齿史书间流传,做为太平一生的起点,堪称完美。
修心
禅房内,太平懒懒的跪坐在团圃上,觉慧大师盘腿坐在她身前。
“太平,你决定了?”
“是的,觉慧师傅。”
“红尘皆外物,你又何必非去这趟不可?”
“大师,山下山上,与我何异?”
“阿弥陀佛……”
觉慧大师合掌,言尽于此,终是小孩心性,说来容易,再回首只恐已身不由己,然万般道理,却不是旁人能说尽的,只能她自己去试了……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明缘转身恭敬的合掌一礼:“师伯。”
觉慧轻叹口气:“明缘,我听你师父说了。”
“惊扰师伯,弟子之罪。”明缘合掌深深稽礼。
“菩提无树,明镜非台,明缘,你七岁剃度,入我佛门十九已载,还不悟吗?”
“弟子心中有尘,弟子能欺人却无法欺佛欺己。”
“尘本非尘,何来有尘?”
“尘即是心,弟子心乱了,不可避也。”
觉慧看着这个佛门年轻一代最出色的弟子,一声叹息:“劫数。”
明缘静默良久,终闭目合掌稽首:“弟子甘受之。”
“阿弥陀佛。”一声佛号,觉慧叹息而去。
明缘啊,你可知你给自己选了一条什么路?红尘修心,比佛前修身其苦何止万倍?
俗世鲜丽,十丈软红,惑人惑己,明缘啊,红尘中渡己,太难太难。
世间年少皆痴儿,多少人也是这般去了,多少回来的一身苍凉,多少不曾回来的,如今流落何方?由她们去吧,不入世何谈出世?是她心老越脆一时着相了。
年轻的和尚跪在佛前,凝视着青灯下佛祖慈悲的脸,轻轻的道:
“弟子甘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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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冠礼真不是人干的,折腾死她了。
蜷缩在床上,迟迟不愿起来,两世加起来都没有昨天跪得多,膝盖都酸了,想到以后下山了,要跪得的日子还长着,太平更鸵鸟的缩着不想动。
“醒了?”是父亲,似乎瞅她有一会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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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喉咙里哼哼声,眼皮颤了两下,人却不动。
君霐接过少安手里热乎乎的帕子盖在太平脸上,笑骂道:“这么懒的性子,日后可怎么娶夫郎?”
娶夫郎?太平冷颤一下;忙抓着帕子胡乱在脸上擦两下;就势顺着父亲的手直起了身子;少安把软枕垫在她身后让她靠好;又端过盐水来给她漱口。
就着少安的手漱了口,抬头发现老爹好深的一双眼圈,太平笑道:“好大一只熊猫,爹昨儿一晚没睡么?”
早习惯太平嘴里时不时蹦出来的奇怪词汇,君霐也懒得问熊猫是什么,反正不是熊就是猫,总是动物没错,屈指一弹太平额头:“都跟你一样?看看天色,都开始准备午膳了。”又顺手把太平拂到脸上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