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帜雪-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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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对哦,下次假公济私再去一次。”我猛想起他的身份,不禁咋舌,赶快转移话题。
“柏台,对于新编的广告时间表和近期的广告部工作,你有什么意见?”
柏铭涛放下筷子,“弗氏经济学理论的核心,政府不干预经济。”
我双手握杯,眼睛一闪,“不与政府相关,那以新闻系学长的角度来提点意见呢?”我殷切地看着他。武术上有云,直拳不行咱们就勾拳,勾拳不行咱们就来黑拳。
柏铭涛看我,眼角已掩不住笑意,终于他放声大笑,“樊玲啊,你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成功气质可有休眠的一刻?”
我无辜地看着他,唇角的弧度被我技巧地掩盖掉。从国之策到企之策,许多智慧果然都是相通、相容的。柏铭涛给出的意见独特而精辟,大大填被了我所不确定的空白处。我喜而忘形,揪住他——讨论。和智慧的人在一起沟通成本极低,话说到半句,他就明白了困惑我的问题。
一场饭局变成了讨教会,餐桌上的吃饭声变成了刷刷记笔记的声音。我记录了一串之后,终于抬起头来,感慨万分,“是不是学新闻的都有做广告的天赋呢?”
柏铭涛眼瞳闪过一丝光晕,随即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向我,“你是在自夸还是在夸我呢?”
我沉思了一下,“二者兼而有之。”
两人相视而笑。
从餐厅走出来,柏铭涛去开车。一辆银灰色的车静静地停靠在路边,昏暗的光线照进那茶色的玻璃,隐约看见一个熟悉的侧面,两旁飞逝的车灯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竟有种凄凉的温柔。
今天的风微凉,但是吹久了却是一点一点地渗进皮肤里,阴涩而冰寒。
“上车吧。”柏铭涛打开车门。车驶过,宇阳的视线平扫过来。刷,两车交会,瞬间驶离,仿佛像一场无声的默剧,有一种强烈的震撼。
办公室内,我把小秦交上来的合同递入她手,简洁地对她说:“小秦,这个合同的金额你多写了个零,你再拿回去看看。”最近她的工作效率急剧下降,从不可能出现的低级错误频频发生。
小秦低垂着头,无声地接过合同,失魂落魄,六神无主。
我静静地看着她,低声地问:“小秦,先休息几天好不好?”
小秦摇摇头,澄澈的眼珠子像极了缓缓流动的两汪黑潭,深得让人看不清,她动了动嘴唇,但是一个音也没有发出来,她拿着合同走出办公室。
我的唇际牵出一点苦笑,依稀间听到谁的声音,乘风而来,在耳边盘旋回荡,久久不去。
门突然被推开,小秦返了回来,她大步走进办公室,紧抿的嘴角显现出决心,她按住桌子,双目灼灼地看住我,“樊姐,我要去英国。”异常坚定的语气!
我站起身,手揽住小秦的肩头,笑叹:“唉,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青春年少幸福时光,有什么比陪着所爱的人更重要的呢,青春本应如此张扬。
轰,小秦满脸通红,直红到鬓角,连耳垂都变成了粉红,“樊姐,樊姐……”她又羞又窘。
我收起了戏谑,唇边漾起温柔的微笑,“小秦,有你去陪着他很好,能够在最好的时光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是最难得的。”
“我知道了,樊姐。”小秦的眼睛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飞机场里匆忙的脚步,广播的催促,人行走间带来的清寒气息,行李箱拖过的声音,它们交织在一起,是一曲离歌,邈远而惘然。
飞机凌空而去,我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视着,心底忽然浮起一句:
“神州子弟今安在……”
第二天,我于雪声中醒来,无数雪白的花朵从云层外浩瀚的世界飞来,这座城市,已经很久没有下雪了,原来之前的雨水,清寒的北风,都是为了催开这第一场雪。
我爬起来,脑子里一团浆糊,眼睛也痛得厉害,我捂住眼睛等它慢慢适应这刺眼的白光。
电话丁零零震响,我伸手进包里摸,半天都没摸到,我索性把东西全都倒了出来,找到电话,按下接听键。
唐向华兴致昂扬的声音传来,“樊玲,快出来,好大的雪啊,简直是人间幻境。啊,小样儿,我在打电话,你们不能搞偷袭。”
电话那边喧闹,传来笑声奔跑声,“樊玲,我们都在打雪仗,你快点过来。战友们,我来了!”
我笑起来,这般热闹我当然要去,我收起电话,将散落的东西收拾入包,一个信封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引蛾的烛火,北风拍击着门窗,一声比一声紧。
我拿起信封,一股冰冷的寒意不可控制地爬了出来,仿佛预示着什么,通知着我什么,我撕开封口,一张支票存根落出来,日期:XXXX年X月XX日,收款人李伦,金额:三里万,旁边的签名……
四周只剩下了我剧烈的喘息声,我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连一丝一毫的思维能力都失去了。
雪越来越大了。
第三监狱。
监狱的天空狭窄一线,透出灰败和萧瑟,北风凛冽入骨。
我透过玻璃看着李伦,他提起电话,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吴晓为什么会爱上他。
“谢谢你救了吴晓和我的孩子。”他的声音里有着惊人的热度。
“我不是为你。”我冷冷地说。
“我知道,可是我依旧欠你。”
“所以你送来那样的一张东西?你想告诉我什么?”
他的冷静平滑如丝,“你坐在这里已经给出了所有的答案。”
“我要你亲口说出来。”我笑得有些讽刺,“难道现在你还有所谓的行规?”
冰冷的目光配着嘴角若有若无的冷笑,一丝丝渲染开来,“支票是由高氏地产开出来的,盗版事件由她指定,具体过程由我实施,她的名字叫高敏。”
答案就这么赤裸裸地破胸而入,每个字都连着我的皮骨,鲜血淋漓。
雪花凝结成沉甸甸的一团,扑扑簌簌地从云端抖下来,天地间一片缟素,车轮辗过花瓣破裂颓败,整个城市像被埋住了一样,一切活着的东西都寥无声息。
我隔着冰冷而又透明的车窗玻璃看这个陌生的世界,惨白的光冷冰冰地打到我的眼睛里,我感到头晕,单手扶住方向盘。
高敏,以你的家势、容貌,所有的优越条件,你会找到一个比立伟更好的男人,你把他还给我好不好?
你所谓的爱情还不好这半桶油漆!
我告诉你,樊玲,我还不介意你和他再燃旧情、重点爱火,只要他够胆,只要你够小心,不要被我捉奸在床!
我将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干呕起来。
凄凄风声掠过耳际,袭来的刻骨寒意令我有些许的清醒,我努力抬起头,向远处望去,视线模糊,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暗色的黑影。
命运是一个玩笑,每当我以为自己窥见了命运的玄机,褪下了那层冷硬的壳,然而,它却永远在拐角处等我,等着嗤笑我的无知。
雪争先恐后地扑落脸上,融化成泪痕一样的水迹。
这世界上的恩怨层层叠叠,谁又放过了谁?
血债要用血来偿,我狠狠地抓住车门,下唇咬出血印。
高敏,我会不计一切手段,不惜一切牺牲,你一定要付出代价!
我电召马龙过来,“马龙,高氏地产的平安小区迟迟未交付使用,你知道原因吗?”
“樊总,我那天就在和你说这件事情,我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是他们对外宣称是要提高房子的品质,对所有的房屋进行简易装修,但是我经过一些调查,发现西江小区在整改水源,重新驳接管道。”
“水源有问题?你向相关部门了解过吗?”
“我从侧面打听了一下,各个部门的口风都很紧,不过我有一个朋友在西江小区做工程,我叫他偷偷接了点水来,交给了检测部门的朋友,下午应该会有结果。”
“这件事你最好私下进行,一旦有了证据,它会是头条新闻。”
马龙的视线与我碰触,我从他眼睛中看到簇簇跳动着的火苗——那是野心!
我从电脑里调出之前所收集的资料,岁月如煎,道尽蹉跎,原来以为到此为止的……再一次席卷而来。
高氏地产总资产331。3亿元;负债总额228。7亿元,总资产的负债率为68%,负债总额中银行信贷为100亿元,其余的为短期贷款,高氏地产的流动比率为0。95,这意味着高氏地产一年内可动用的流动资产少于同期需偿付的短期债务,所以,高氏地产面临的偿债风险是极高的。
不过高氏地产是建筑行业的龙头,拥有大量的土地储备,而且这次开发的几项工程又大有前景,西江的平安小区是市政的政绩工程,同期开发的紫薇庄园和御谷生态别墅销售状况甚好,能及时贡献大量的利润。所以在银行评估里,他是信得过的企业。然而,地产界最怕的是资金链脱节,往往一个项目失失误,就会像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样,把整个企业拖死。西江项目总投入4。5亿元,如果这个政绩工程遭遇滑铁卢的话,高氏地产会怎么样?一个失去了品牌的地产公司,一个不为大众所信任的地产企业,它的结局将走向何方?
大众对于负面报道永远是异常的敏锐,现代人的文明秉性中藏着阴暗嗜血的灵魂,窥探、评论、揣度、引用、猜测,它引发的后果往往是连媒体本身都无法预知的。这是文明社会允许的残酷,道义、舆论、正义,会像一把燎原之火,将报道的主体烧得焦头烂额。
杀人于无血,毁灭于无形,这是现代社会的进步……
“樊总,结果出来了,平安小区的水源细菌超标,水质遭到污染。”马龙神采激昂,“不过高氏地产已经在重新驳接管道,引入新的水源,这条新闻……”
“平安小区是安居房,本来就该在今年6月交付给老百姓使用,但是直到现在都未能交房,这部分百姓现在的居住状况如何?而为什么高氏地产之前要引入被污染的水源,这里面是否涉及到腐败?经济适用房承载着低收入者的‘住房梦’,然而现在却成了一朵‘水中花’,作为媒体,我们有责任将平安小区不能按时交付的真相告知大众,这是我们做节目的使命。”
马龙的情绪被引发,“从这些角度深挖,将是一个爆炸性的专题。”
“还有一点,联系土地勘测部门,西江原先是一个大的工业区,铝厂才刚搬迁,是否适合居住?这在第一期节目里留下疑问。然后你现在去联系市政的黄秘书,记住是黄秘书,下一届的市长改选马上要进行了,西江的地皮是罗副市长批给高氏地产的,郭副市长可未必知晓,这条新闻还得通过黄秘书上报给郭副市长,这毕竟是政绩工程,我们的节目得有相关部门的认可。”我眼睛里有一团光,明亮锋利的,带有杀意。
马龙因我的话而震动,其中奥妙他立马知晓,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好!”他做出了决定,“我马上去,樊总。”他的姿态里第一次流露出对我的尊敬。
要崩溃一个人的时候,首先就要先崩溃她的立场,把她根基连根拔起。人心都有不可掩饰的阴暗面,只要把人心阴暗的部分激发出来,令他们掀起高浪,再推波助澜,保持浪尖不掉落下来,这两步必须凑成完整的一件事,缺少任何一块,都达不到效果。
青穹凝出新霜,一际刀光。
“樊总,事情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了,您什么时候过来签字播出?”
我停下脚步,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我已经闻到了一剑封喉的寒气,这就是谋,这玩意其实很简单,只要够狠毒,够铁石心肠,谁都能做。魔是不存在的,魔就是你自己。
“樊总?”
“我十分钟后到。”我眼睫下藏着晦暗。
脚从雪地里拔出,遍地的雪像巨大的沼泽,我正深陷其中。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
媒体是一台神奇的机器,它只有启动的开关,却没有结束的按钮。一旦引燃导火线,瞬间将引爆空气,结果会如何,你真的一丝一毫也不明白?
樊玲……你……真要至此……
不可知,无需知!捧一把冷雪拍在自己的脸上,冷入骨,痛刻骨。
“樊总,”马龙守在办公室的门口,一见我立刻跟了进来,“这是播出带,您审一下吗?”
这盘带子足以杀人,而我就是这隐伏在暗处的持剑手!我推开它,“不用了,你串带吧。”我拿出播出单,广告部的自办栏目有我的签字即可播出,这是柏铭涛最高权力的下放。
钢笔尖与纸面的摩擦声声声入耳,墨迹晕开,沉晦阴霾。我快速地将它递给马龙,他接过离开。
“等一下。”我叫住了马龙的脚步,“这张播出单你再去拿给柏台签,你告诉柏台,黄秘书已知道这件事。”
马龙应声,“樊总,你考虑得真周到。”
他的话呛入我的气管,令我连呼吸也难以为继。无边的暗涌慢慢袭开,我无法再呆上一秒,我逃离了电视台,驱车回家。
乌云密布,力图将天空封锁得点滴不漏,黑暗诡密的气息,似乎有什么蛰伏在重重暗影之中。
一道电光当空裂开,像是把阴暗的天空直接劈成了两半,鹅毛大雪挟裹着狂风笔直地坠落大地,这种竭力将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