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帜雪-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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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垂下头,沮丧地。
我实在受不得他这个,我把车钥匙递给他。他眨眨眼睛,嘴角的委屈还在蔓延,眼睛里却流露出明快的亮光,无比矛盾却又充满和谐。
我对他说:“一起去买点出行的必需品,安禾路裕华超市。”
蒋峰开心前行。看着蒋峰的背影,我首次意识到蒋峰对我的这种依赖可能会成为他前进途中的障碍和阻力。我停住了脚步,那男人正因为洞察了这一点,所以他才出现?看来他是真的打算带走蒋峰,如果那晚我有一点不理性,立场稍微的不坚定……我的额头再一次渗出冷汗。
我感觉到了他那不动声色之间洞察人心的力量。第一次,我对那个人产生了一丝敬意,很轻,很淡,但却真实。
“蒋峰。”
蒋峰定住脚步,停在车旁边,淡淡的暮色照着他的眼眉。
话卡在了我的舌尖,我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车速不能超过60码,你才拿到驾照半个月,不能被扣分知不知道?”
“老板,这和蚂蚁爬行没有什么区别了。”蒋峰眼珠子亮亮的转啊转,看上去是绝对绝对的清白无害。
“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老板,你为什么不去学法律,你的口吻这么专业。”
我刻意不经意地一笑说:“我父亲当年是有打算让我去学法律的,可是我对他说,以关怀孩子的未来行霸权之实,这样的爱太功利,不能接受。父爱是不能掺杂太多的期望值的,否则就会大大打了折扣,我坚持读了新闻,我想,要是我读法律的话,也许现在都还通不过司法考试呢。后来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父亲,妈妈说他连着两夜都没睡好觉,庆幸说幸好我没听他的,否则无论我离他们的期望值有多远,他们都没法抱怨,因为是他选的不适合我,和我自身没有关系。”
蒋峰的神情一瞬间转变,是深思的、专注的。
“我父亲是一个很强势的人。”他忽然开了口,嗓音有点闷,像是压抑着惊涛的回响。
我挺直了背脊,一动都不敢动,如一座雕像。
“从我记事起他的理念就贯穿我的人生,但是我做不到,我达不到他的标准,就像是骆驼死也穿不过针!
“我走到末路,只能努力使自己变得完全和他不一样,那些不伦不类的……就是我挣扎的结果。”
短短几句话,让人感觉到疼痛、挣扎、耻辱,还有,血。在我自己意识到之前,我的手抚上了他的头顶,带着心疼的温柔和宠溺揉乱了这个稚弱少年的头发。
“我们试试叫你的父亲背一下比特的文章,用6种语言和人交谈,再弹下钢琴,制作下广告片,哦,对了,他知不知道时间和空间的轨迹在宇宙中到底属于什么类别?”
蒋峰的表情一下凝固了,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他的大脑在极力想像他父亲弹钢琴、背书的样子,我也在想像,那伟岸的身躯趴在钢琴上,那粗大的骨节按着琴键,一敲下去会不会垮啊,一堆琴渣……蒋峰眼睛越睁越大,方向盘从手上滑落,然后他开始大笑起来。
我记得我后来把这一段别有用心地写进了报告并寄出去,我自知是在捋虎须,但是我控制不了。
首次报告回寄回来,上面只有两个字,笔锋如铁,“胡闹!”
汗淌啊淌的也能成习惯?哈哈。
任何人都不是别人的附属品,每个生命都是不可复制的传奇。
番外
十五花开
三月,州中体育馆,全国枫叶杯初中男子篮球大赛。
“倪森,进一个,倪森,进一个!耶!”
“加油!倪森!加油!倪森!你好棒!你最棒!倪森!我们爱你!”
啦啦队爆出一阵又一阵排山倒海的呐喊,让她们疯狂的对象正是率领劲松初中以狂风般的气势打入球赛决胜局的主力中锋——倪森。
也许是从小就爱运动,十五岁的倪森开始长出了高高的个子,一下子就高出了同龄人一大截。
更也许是那项运动对于反射神经的培训异常有效,所以一上初中,倪森就成为了篮球队的主力中锋。他在运动场上一投手一跳跃的身姿,总会让周围嗞嗞地产生出一股电流袭过的迹象,攻击力相当惊人。
在运动场外看到倪森的身姿,你得承认那些女孩子会这么疯狂实在不是没有道理。
篮球场上的倪森,飞跃而起时凛冽的眉目和随着身形变化发稍上扬起的汗珠,投球后,他骄傲地高擎起自己投球的右手,握拳一振,简直要让人醉死在他那既酷又豪迈的气势中!
然而下了篮球场呢,倪森总是喜欢侧着头垮着一边肩膀,脚随意地搭在一处看人,那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子痞气和一种欠扁的嚣张,最让人不爽的是他微笑时老是吊起一边的嘴角,嘴边扯出的一道斜斜的弧线,像是不屑又像是嘲弄,怎么看怎么讨扁,当然要有人敢主动上来扁他,那就真是奇闻了!
倪森——实战经验丰富,格斗技巧自成一派,骨头硬拳头实,不论是打人还是被打,再惨烈都不会哼一声。因而从十二岁开始,他已经鲜少有对手。现在敢和他叫板的也只有那个傲得头发跟眼睛都亮闪闪的宇阳了!
不过倪森倒真有几佩服他,早在他扛着一把军刀刀鞘,站在大院里,气派非常地接受他那帮小跟班的朝拜时,那小子就穿着一件天蓝色的长袖小外套直接抡钢管和他对上了。
很多年之后,在那个阴霾的天空下,宇阳和倪森在曾经的青瓦红墙里对饮之际,他问宇阳:“你小子诚心的吧?当时抡钢管是想直接废了哥们我?”
宇阳回答:“比你之后直接改抡军刀来追我,我就一良民!”
青山隐约鸥鹭远,曾记五陵少年狂。
尖锐的哨音响起,宣告比赛中场休息。倪森根本不看蜂拥而至、亢奋非常的那些啦啦队女孩,径直拿着手机拨打电话,要不是为了能顺利被保送和鞠惠上同一个高中,他才不会到州中来打这破球赛呢,这儿离静海倒也不远,骑车也就三四个小时。可是球赛一场接一场他离不开,只好天天拨电话,鞠惠高兴的时候每个都接,不高兴的时候,拿起电话就对他说一句:“你是用脑袋打球的吗?”
然后“啪”挂断,倪森再拨,接起来就是噪音了,翻书声啊,椅子磨动声啊,有时候运气好的话可以听到一段钢琴,倪森总是听个五六分钟,才一脸开心地挂掉。
他这样的表现,弄得同室的队友雷杰抱头嚎叫:“老大,你就是那3M万能强力粘胶啊!”
电话一直响,直到下半场的哨音响起,雷杰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喊他,电话还没有人接。倪森固执地等着,终于电话接通了,那边什么声音都没有。倪森的心慌了,放低声问:“鞠鞠,是不是那边人又欺负你了?你别鸟她们,等我回来收拾……”
电话一下子就被挂掉了。
雷杰看着倪森五色闪耀的脸色,得,也就那天上地下独一份的主,要是换了其他人,倪森能让他把电话都吞进去。
他硬着头皮上,“老大,开场了,打完了马上就可以回……”
倪森背对着雷杰开始脱衣服。
雷杰惊得扑了上去,从背后死拽着倪森的衣角,“老大,大哥,大爷……万里长征最后一步!”
倪森一拳砸开他的手,“竹竿,你嚎完了没有?嚎完了就给我滚,老子要换裤子了!”
暮色残照里,鞠惠走出插花课程练习室,熙攘的人潮中,她发色如墨,穿着一条纯白的裙子,安静地走着,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里来的影子。
“铃铃铃铃!”
忽然一声声急促得有如失火的自行车声划破了沉寂,鞠惠无意间抬起眼帘,一个恍惚,她好像看到了那个头发剪得极短、个子高大、习惯把运动服缠在自行车把手上的猖狂嚣张的他,她乌如幽潭的眼睛渐渐蒙上了雾气。
“鞠鞠!”
熟悉的介于男孩和少年间的粗哑嗓音在耳边响起,她微微张了下嘴,声音却梗在喉里。
忽然眼前一暗,他用手掌盖住了她的眼睛。
倪森的手抚在鞠惠的眼睛上,她的睫毛很长,像是一把小扇子,在倪森的掌心里颤动,如同受了伤的小夜蛾的羽翼,很快,倪森的指缝间,浸满了泪。
倪森的后槽牙咬得嘎吱响,鞠惠埋下头才能看得到的一块青紫刺目地印在她的背上,腾腾的愤怒和心疼在他的胸口里膨胀开来。
“怎么回事?她又打你了,啊,她这次打你哪里了?你的背、手、大腿、还是腰上?”倪森语无伦次,他控制不了自己了。当年鞠惠那身青青紫紫的淤痕是倪森的噩梦,他想象不出再见到一次,他会干出什么事来!这个人,倪森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所有都奉到她的面前,她却一次次在他的眼皮底下受到伤害……
鞠惠抬起眼睛,看着他小狼似的眼神。
“谁敢打你,我就给你打回去,就算天王老子,我也不会放过!”
鞠惠掏出手绢擦他额上的汗,看到那儿的青筋在暴涨着,“这不是她拧的啦,她那以后再没动过手,而且你教过我的,万一她打我我就跑,嗯,你给我断后。”鞠惠的脸上有了一点清浅的笑意。
“那是谁打的?”
倪森没被转移话题,粗神经的他在鞠惠的事情上从没粗心过,鞠惠拍开他的手。
“你的球赛呢?你打赢了没有?要是你上不了高中,我不会理你的!”她转身就走,微昂着头。
倪森的双拳松了攥起,攥了又松,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鞠惠了,别看她外表柔弱,素来在人前表现得幽静乖巧,其实她很倔很傲很偏激很别扭。哪怕是被欺负惨了,她也不会尽情地哭。所以,她不想说的,没人能逼得了她。
鞠惠踩上自行车的踏板,刚想骑上去,踏板一个翻转,脚滑了下来,鞠惠再踩一次,再次滑落,哎呀,她孩子气地使劲踢了它一脚,微红的眼睛望向倪森。她这样孩子气的动作、那样的眼神,漫进了倪森的心,他的面部线条柔软了下来。
“还是我来蹬吧。”
向前迈了一步,将她抱上后座坐好,他再跨上车,足下生风。
鞠惠的手抓住他的衣角,他身上特有的汗味,在她的鼻息间徘徊,他弓起腰卖力地蹬着,身上映着暖暖的夕阳,鞠惠的头靠上了倪森的背。
就在鞠惠静静靠上倪森后背的那一瞬间,倪森感觉到左边胸口位置里有什么东西狂跳起来,急切地就要顶出他的胸膛,冲到空中去飞舞。
咣当!人仰车翻!两个人滚在了地上,“鞠鞠,你有没有伤着?鞠鞠,你身上哪里疼?”他垫在鞠惠的身下还着急地问。
鞠惠没法抬起视线来,她贴在倪森的怀里,不知道是谁的温度那么滚热烫人,以至于她的脸颊和耳朵都像火烧。
倪森看着鞠惠,她雪白的脸颊宛如散开出了一朵朵美丽的樱花。柔软的呼吸扫在他的脖颈上,他的呼吸不知不觉地乱了。她的睫毛好长,鼻子小巧挺翘,嘴唇好红,红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自行车的轮子在一旁不停地转动着,远处的汽车声悠远地回响,白玉花球状的路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那时花开。
那时花开……(番外完)
机场,永远是最有戏剧场面的地方,一边有簇拥归来欣喜若狂的人们,一边有送别眼泪汪汪的人群,悲喜交集场面隆重,当然还有忙忙碌碌,提着行李只为奔往目的地像工蜂一样的我们。
我四处张望着,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寻找扬霓,大家说好在机场碰头的。
“樊姐,那不是扬主任吗?”乔眼睛尖,一下子就找到了,我拉着行李走过去。
“扬霓。”我站在她后面出其不意地叫她,她旁边的人转过身来,他就那么逆光静静伫立在我面前,一个完全预计不到会在这里出现的人,像一道清泉划开了这喧嚣稠滞的空间。
“柏台。”小乔语气恭敬。
“小乔,你说这次艺术节会来哪些明星啊?”扬霓问她。
“据说有刘楠,还有白冰。”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怔怔地眨着双眸,这张暌隔已久的面容,眼神柔和。
“樊玲。”他声音低沉醇润,“凡事不一定能抵达胜利的彼岸,尽力而为,也是一种理想。”
我眼睛里突然就泛起了水光,比起理性地让你去直面破碎的现实,更能安慰浮世中忧郁灵魂的,是有人能够理解你的痛郁和无奈。原来能够认识柏铭涛,确实是我三生有幸。
飞机,优美地划出一道弧线,穿过云层,将F市抛在后面,向着另一个城市飞去。
抵达S市,步下舷梯,满天星光,我站在如此美丽的广袤苍穹下,心情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柏铭涛走过我的身边,青衣翩翩,气质朗朗,“有时间去下南山,从那里观景,会看到完全不一样的S市。”
我嘴角挂上了一丝促狭调皮的笑意,“你信不信每一盏灯光后有一户人家?每一户人家有他们的故事?爱、恨、生、老、病、死,你信不信当我们站在这儿看的时候,那些灯光下,就有无数故事正在发生,正在进行,或正在结束。你信吗?”
扬霓和小乔手抖了抖,齐声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