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将腐朽,其爱不渝-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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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自己是极其嗜睡的,头一落枕就睡得死沉,不到日上三竿别妄想她离开床。可是近来她如同上了发条,每到六点半,她准时睁开眼睛,再也无法睡着。
七点左右,童自辉从卧室里走出来,听到厨房有响动顿时警觉。当他看到在煤气灶前忙碌的江紫末时,既讶异,又为自己的敏感好笑。
“别表演得太过卖力了,”他讥讽道,“总得留点儿戏份给明天。”
江紫末执着大勺转身,已不见他的踪影,生气地追出去,浴室的门在她面前“砰”地关紧。她粗鲁地照着门一连捶了好几下。门开了,童自辉裸着上身倚在门边,肩上搭着一条毛巾,秀色可餐。
“夫人这么急切,难道想一起晨浴?”
太生猛了!
江紫末摸摸鼻子,“我——我去叫童童起床!”
她高举着大勺,机械地转身,敛声屏气一路飞逃至童童的睡房。
看到双手举在头顶上、睡相超级可爱的童童,江紫末适才落荒而逃的狼狈一扫而空。
“童童,起床了——”她贴在他耳边温柔地唤道。
没反应。
提高了音量,换成可爱的声音,“童童,起——床——了——”
丝毫不受打扰,童童连姿势都未变换一下。
“童童,起床了起床了起床了……”
她摇摇他的胳膊,扯扯他的腿,床上的小人儿不过是蜷缩回去又接着睡。
折腾了十来分钟——洗完澡的童自辉自门前经过,江紫末在门口一把抓住他,带着哭腔说道:“童童是不是生病了,快叫救呼车。”
童自辉闻言相当冷静地走到床边,单手捞起童童,像夹皮包一样地把他夹在腋下,推门出去。
江紫末忧心地跟在后面,穿过走廊,跟到洗手间,目瞪口呆地看着童自辉把童童放到水龙头下,照着儿子的脸一顿水冲——更让她惊讶的是,童童的小腿蹬了几下,竟然睁开了眼睛。
“爸爸,早安!”
“早安,”童自辉把他放到地上,递给他毛巾,“去洗脸漱口。”
童童把脸上的水抹净,踮起脚动作流畅地拿牙刷,挤牙膏。童自辉走到惊魂未定的江紫末面前,“这一幕很熟悉是么?”
江紫末不语。
“你妈教我的,”童自辉好心解释,“据说她从前就是用这种方法叫某人起床。”
江紫末窘得满脸通红。
一家人像打仗般地吃完早饭,江紫末把碗丢到洗碗机里,来不及收拾其他便随父子俩出门。
童自辉先送儿子到学校,然后才把车驶向紫末公司所在的中央商务区。
“我们一定要去么?”进了电梯,江紫末开始打退堂鼓,“你可以替我辞职。”
“年薪20万,你确定要辞?”
童自辉说完,她果然如他意料之中地猛啃指甲。
“那……要是请病假,钱会照发给我么?”
童自辉摇了摇头,“假设你是老板,你会么?”
江紫末开始咬嘴唇了。
电梯在20楼停稳,江紫末先一步跨出去,抬头即看到“鼎丰广告”的巨型招牌,透过玻璃门窗,可以全观时尚又现代化的办公环境。
这是江紫末毕业后一直憧憬着想进入的公司。
童自辉带她经过前台,前台小姐冲江紫末微笑道:“童先生早,江经理早!”
江紫末勉强应付着笑了一笑。
幸好童自辉随后就带着她往里走,然后迳自推门进入一间办公室里。江紫末诧异他到这里如入无人之境,但来不及想太多,她和童自辉已经站到一个人面前。
童自辉和那个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便把江紫末拽上前。
“紫末!”那人笑道,“身体可好了?”
江紫末点点头,“好了,谢谢关心。”然后又附在童自辉耳边小声问,“这个人是谁?”
童自辉也用同样的方式回她,“林之洋,你的顶头上司。”
江紫末盯着林之洋的一双天足,噗哧一声笑出来。
林之洋赧然,“我这个名字通常只会被人笑一回,却被你笑了两回。”
“那么说,我以前也笑过?”
“在某个时候,你很不给我面子地笑了十来分钟,”林之洋说,“自辉原本不晓得我名字的典故,经你一解释,我从此又有了一个给他取笑的话柄。”
江紫末疑惑地看向童自辉。
“之洋是我的同学,” 童自辉说,“在国外少有人知道那个被封为女儿国王妃,缠足穿裙子的林之洋。”
江紫末面露同情之色,“你们难道都没有童年?都不看动画片?”
童自辉和林之洋面面相觑。
童自辉说:“这个问题你问过了,我们的童年都在认真学习。”
“行了,别总在我的名字上纠结,”林之洋说着从桌上抱了一摞资料给江紫末,“我不知道你的工作还能不能继续进行,这原本是你的工作,目前由你的下属暂代,你先看看。”
江紫末接过来翻了翻,是一个儿童营养品的广告创意,然而她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了这个创意不能用。品牌定位错误,营养品只起辅助作用,不同于药品可以药到病除;也不若牛奶饮料多吃无害;而她手头的创意是想通过孩子的健康成长来触动客户的购买欲显然行不通。
她随手丢开文件,“假如谁拿着这款产品对我说,童童必须要吃这个才能健康快乐的长大,我一定不会买。”
林之洋静待她接下来的话,仿佛这已是多年合作的默契。
“但是,如果他说,童童已经是个健康快乐的孩子,这款产品能够使他更加健康,那么我也许会买。”江紫末从容地说,“很明显,这款产品的定价是面向家庭环境优越的孩子,他们的成长过程中一定不乏各式各样的高价补品,凭什么家长和孩子们就要选择这一款?”
“你觉得该怎么做?”林之洋问。
“避免‘对症下药”,将产品定位为孩子成长过程的‘伙伴’。”
林之洋露出赞赏的神色,“没怎么变嘛?我还担心你出了这样的事没法工作了呢。”
江紫末一怔。
“我随口说说的,这样的东西不懂广告的人也明白,”她勉强一笑,看向一旁的童自辉,他望向窗外在沉思默想着什么。
“你也还是可以来上班,我听说有些失忆的人是不会忘记自己所积累的知识和经验的。”林之洋说,“再说了,即使你一时做不来也没关系,可以先熟悉一段时间嘛。”
紫末沉默了一下,才抬起眼眸,“我刚才真的是随便说说的,要我讲更多,我也讲不出来了。况且,广告这行冒不起风险,一个失败的案子就可能导致多年积累的声誉毁于一旦。”
她的话音刚落,童自辉便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林之洋也不再勉强,“那么,你先在家休息一段时间,我给你保留职位。哪天你记起来了,不要去竞争对手的公司就好。”
江紫末微笑着点头,“没问题!”
与童自辉一同下楼。车驶出地库,雨住天晴。淡金色的阳光洒在车窗前,马路旁边的广场上竖立着一个巨大的电子屏幕,里面正在播放一个饮料广告,主角与朋友相聚的欢乐气氛十分感染人。
“这个广告是你策划的。”童自辉说。
江紫末看了一眼,淡然地回道:“是吗?”
“刚才你为什么要拒绝?”童自辉问,“你明明还可以工作的。”
“你不是说我发财了吗?”江紫末将手枕在脑后,嬉嬉笑道,“假如我放弃工作,照顾童童,洗衣做饭,你会不会把你的存折给我?”
“如果你能记得起银行户头,里面的钱随你取用。”
江紫末哀怨地看着他。
“你确定不要再工作?”
“暂时不。”江紫末说,“童童长大之前,我要亲自陪伴他。”
童自辉脸上略有动容,嘴角牵了牵,那个“谢”字最终没说出来。
送江紫末回家后,童自辉去了公司。江紫末在家百无聊赖地翻看有关自己的东西,希望借此可以记起一些东西来。
然而,无论她如何地苦思恶想,她所能记起的依然是2002年的夏天,对2009年的她而言,不过是一日之隔。即使她已经成家立业,她惦记着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却依然是那场面试。
她记得那个刊有招聘信息的报纸是同学周琳琅给她的。
“反正你还没有找到正式工作,不如去试试看吧,两百块一天,对于毕业生来说,这待遇很好了。”
这话仿佛是周琳琅昨天跟她说的。江紫末冲动地走到电话机旁边,拨出一个号码,听筒里传出一个冰冷而呆板的声音:“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七年,足以使周琳琅那间临时租住的宿舍在这世上灰飞烟灭,一个电话号码过期又何足为奇?
江紫末缓缓在电话旁边坐下来了,时不待她,朋友也不会一步不挪地待在原地。曾在同一个宿舍抵足谈心的周琳琅,天晓得她现在在哪里?
她以手支额,想了许久,也曾说服自己放弃,然而这些天以来,那个‘未尽’的面试始终萦绕在她的大脑里,像是吸引着她再去应聘一次。
既然记忆是从那里开始断掉的,江紫末决定从那里开始找起。
中央大道260号 联系人:张先生。
她默念了一遍地址,拿起手袋出门。
chapter 7
马路边上,江紫末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后,她赔着笑脸对司机道:“不好意思,我忘了件东西在家。”
关上车门,出租车呼啸而去。她沿着小区的围墙往前走到公交站台,七年前的她是坐不起出租车的。
还不到下班高峰期,车上稀稀落落几个人,江紫末依照习惯坐在最后一排。比起童自辉那辆舒适宽敞的德国车,公交车更令得她感到自由和快乐。
暖暖的秋阳自车窗流泻进来,她慵懒地眯眼,看着滴落在她的指尖上阳光。路边的树枝在风中轻轻摆动,往她的脸庞投下柔和浅淡的光影。她带着年轻人才有的轻快明朗的心情看着窗外的事物,掩映在树荫里的一排小商铺,低矮的青砖房,灰色的瓦檐,沉淀出天长地久的古老情怀。
那些世代经营的裁缝铺子、烧饼铺子、铁器铺子依旧低调而安静地做着买卖,街边的小摊贩守着旧式冰淇淋机、守着大油桶做成的烤地瓜炉卖力吆喝,棉花糖雪白的细丝在阳光下一圈圈缠绕,鲜红欲滴的冰糖葫芦在人群中来回穿行。
来到这条著名的老街,如同时光倒回了几十年。
公交车驶到老街尽头,江紫末闲散的目光蓦然捕捉到“和记炒面”的招牌,那经年不变的乌木牌子和黑漆大字撞入眸中的一刹那,她的眼前也闪过一连串的画面。
夜已深,简陋的铺子,昏暗的灯光,低矮破败的桌椅,空落落的只有一桌人。
她的头开始昏沉,耳边似真似幻地响起一些笑声和话语声——那么年轻爽朗的声音,乱糟糟地涌入耳内。
“很晚了,紫末,如果你一夜不回家会挨揍吗?”
“不怕,我皮厚,捱得住!”
“那我们换白酒——”
又有新的声音,暴躁而愤怒的——“我说过不吃饭——”
“可这是面,和记炒面,没有人不爱吃的!”
这是她在说话么?面对如此暴躁不讲道理的人,她为什么会如此平和地对待,而不是按照常理以暴制暴?
瓷碗碎裂的声音成了混乱中的绝响。
江紫末猛然抬头,公交车报站的广播为她驱赶了那些噪音。
她呆坐在椅子上,车门即将关拢,她才一跳而起,慌慌张张地跑向车门,“对不起对不起,我要下车!”
关到一半的车门再次敞开,她跳下车。入眼的是新商业区的高楼大厦,沿途见到的是豪华酒店门的喷泉溅起的水花,和名牌专卖店明亮的橱窗,早已没有了门牌号。
她只得拦住一个路人询问。
路人诧异,“现在哪还有多少号的说法,你要去哪栋大厦?还是哪个小区?”
江紫末摇头,道过谢,继续问下一个路人,得到的回答是一样的。
这一片的大多数楼房早已拆迁,老住户搬离,如今来这里的人都是匆匆过客。
江紫末茫然站在街头,心里开始萌生出退意。她为什么非要去追溯那段记忆不可?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未来不是比那些已发生过、不可更改的事更值得把握么?
当她已决意放弃时,迎面走来一对逛街的学生情侣。
她不抱期望拦住他们,“请问,你们知不知道260号?”
“260号?”女大学生微笑,“你问的是260号咖啡馆?”
“咖啡馆?”江紫末一愣,没这么恶搞吧?
“260号,我就只知道这个,”女大学生斯文地说,“如果你是去哪里,往前走300米,左拐就是了。”
江紫末礼貌地谢过,决定去他们说的地方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