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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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电话,他还要打过来。便连连道谢,表示一定准时赴约。
第二天下午,沈天涯如约去了文化馆。
游长江住在易水寒家隔壁单元。沈天涯来到文化馆宿舍楼前,易水寒已经等在那里了,两人一起钻进门道,去敲游长江的家门。游长江开了门,请两位进屋。沈天涯回自己的家都是要换拖鞋的,所以站着不动,问拖鞋在哪。游长江说:“进来吧,等会再换。”沈天涯没听懂,心想现在不换,进了屋还换什么?
正犹豫,易水寒在背后一推,沈天涯只得迈步进了屋。游长江也不让坐,任他俩站在屋中,自己进了厨房。沈天涯打量了一下简陋的家具,发现身后就有一张木制沙发,放低屁股坐到了上面。还没坐稳,游长江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了,里面有一小盆热水和两只盛了清水的口杯。游长江把托盘放在桌上,说:“两位净身净心吧。”
见沈天涯没有反应,易水寒在他耳边说:“茶为草中英,性洁不可污,茶道中人饮茶之前是要净手和嗽口的。”沈天涯平时口渴了,面前有茶有水,端杯就喝,哪有如此讲究?今天看来遇到真士了,只得学乖,像易水寒那样,洗手,嗽口。
这一下,沈天涯以为主人该递茶水上来了,不想游长江却去开了客厅旁的耳房,请两人人室。易水寒一旁说:“天涯,今天长江可把你当成贵宾,要请你到一般人不让进的茶室喝茶呢。”沈天涯说:“我何德何能,担当得起游作家如此大礼?”游长江笑道:“不是沈处你提供素材,我写得出那篇文章么?”沈天涯说:“那是游作家你有才思嘛。”
来到茶室门边,沈天涯怕出丑,让易水寒先。易水寒也不客气,脱了皮鞋,换了门边的布底鞋,先躬身,后抬腿,迈上茶室。原来茶室里面的木地板比外面高了近尺的高度,加上门框低矮,人向上迈步时,必须把头低下去。沈天涯不知这个高门坎矮门框是否也是有规矩的,站在门边泥了一下。易水寒看出他的疑虑,笑道:“这矮门框高门坎,是要让人在进入茶室前放低姿态。先学会虔诚和自谦。”沈天涯想,果不其然。低了头,小心往茶室迈。
茶室不大,也就六七个平方的样子。三面板壁墙上有几幅带着抽象味的蜡染画,另外还挂着一只土家族的锦袋和一只缠了红绸的洞箫。窗户不大,蓝色家织布窗帘已被主人挑了起来,可望见远处逶迤而过的昌江。
第八章(7)
打量着茶室里朴素而淡雅的布置,沈天涯坐到了木根做成的矮几上。前面的茶桌凹凸分明,主边是用来司茶的左高右低的斜坡,中间是放置茶盅茶壶的月型平台,四周还有客人搁茶杯用的像是托盘却不圆也不方的小墩。最显眼的是主边一侧的那座弥勒佛,永远是大肚能容笑口常开的样子。把头偏到低处,才发现这只茶桌原来也是一只大根雕,六只桌脚都是骨胳暴突,弯弯扭扭的大树根,沧桑,拙朴,古意深沉。
见沈天涯直将茶桌端详,易水寒又在一旁介绍道:“这是年前长江花三千元从昌永县一位根雕艺人那里购得的,可是万年黄杨老根了,若在别处,不掏个三万五万那是到不了手的。”沈天涯不免啧起舌头来,说:“想不到你们这些茶道中人还真是讲究。”
两人说话的当儿,游长江抱着一只粗大的四尺见长的老竹筒,将水倒入一只提梁铜壶里,然后坐到电炉上。易水寒又发话了,对沈天涯说:“为了请你喝茶,上午长江特意到城外的碧云山背了一竹简碧云泉水回来。”沈天涯说:“真难为游作家了。不可用自来水将就将就?”易水寒说:“烹茶用水是很有学问的,陆羽在《茶经》里说过,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山水就是泉水,甘而洁,活而清,烹茶属于上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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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壶里的水开始沸腾了,游长江用竹制茶匙从茶罐里撮出数匙茶叶置于宜兴紫砂茶盅里,再去提壶,准备泡茶。易水寒刚才那一番点拨,沈天涯已经有些开窍。知道游长江的一招一式都是有讲究的,回头又向易水寒讨教。
易水寒于茶道其实也就懂点皮毛,知道言多必失,不肯多嘴了,要游长江讲解。游长江却说:“别听水寒瞎说,饮茶靠的是心领神会,哪有那么多穷讲究?”易水寒说:“长江你别保守了,给天涯说说茶经吧,我也好再在一旁领教一回。”沈天涯也说:“是呀,我们是诚心向你讨教的。”
游长江知道不讲解几句是不行的,手里提着茶壶,嘴上说:“这茶道嘛,如果从哲学层面来说有两个层次,一是形而下的层面,一是形而上的层面。比如喝茶要有场所,茶楼茶馆茶室;要有茶具,茶壶茶盅茶杯;要有茶叶,西湖龙井天目青顶碧螺春雀舌等;要有好水,泉水溪水江水湖水井水雨水雪水等,这些都属于形而下的范畴,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是茶道的物质基础。而茶道的宗旨是要通过物质达到一种精神的高境界,这便是形而上的层面了。那么如何通过物质达到精神的高境界呢,这要通过司茶人高超的茶艺和品茶人不俗的情操两相结合来完成的。”
这通茶经讲得沈天涯似懂非懂的,他想,平时跟人喝茶,一是解渴,二是聊天,再就是附庸风雅,哪像游长江说得这么高深?易水寒大概也看出了沈天涯的心思,对游长江说:“我和天涯都不是学哲学的,长江你别说得这么抽象,讲具体点吧。”
游长江也就笑笑,说:“好吧,今天什么水分三等茶有九品,我就不说了,单说说这司茶和品茶的事情。”然后边司茶边讲解。先高高提了水壶,往盛了茶叶的茶壶里冲水,说是丹凤朝阳。再用沸水冲洗公道杯和三只放在茶盘里的紫砂小茶杯,使公道杯和小茶杯升温,叫关公巡城。这当儿,茶汤已经泡好,游长江便提了茶壶,先倒人公道杯,以均匀茶汤温度和浓淡,然后再往三只小杯里倒茶汤。说是倒,却不确切,而是点,三只小杯轮番点去,点上三次才点满,叫韩信点兵。
想不到这茶道还有些学问,沈天涯甚觉有趣。望着三只盛满茶水的小杯,心想至少有一杯属于自己,伸了手捞上一杯,往嘴里倒去。游长江又开了口,说:“今天我给你们泡的是昌永绿牡丹茶,茶叶外形紧结挺直,色泽翠绿显毫。茶汤香气嫩香持久,滋味鲜醇爽口,汤色碧绿清澈,二位试试如何?”
沈天涯这才停下手中动作,将茶水喝得差不多的杯子移至眼前,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确如游长江所说。游长江这时才伸了三只手指,中指托了杯底,食指和拇指捏住杯沿,把杯子端起来,说:“这叫三龙护鼎。”
沈天涯也学样更正了手中动作,发现这个姿势确实高雅多了。这时游长江将茶杯端到鼻子下闻闻,微合了双眼,歙了歙鼻翼。良久才轻轻抿了一口茶水,一边咂咂嘴巴,一边说道:“品茶是要调动全部的感觉器官的,茶有色,要用眼;有香,要用鼻;有味,要用唇,用舌,用喉;更重要的是茶有灵性,要用心。”说到这里,游长江复陶醉似地抿了一口。半晌又说道:“品茶也讲究茶友,独饮得神,双饮得情,三人饮得趣,多人饮
得乐。“又说:”今天我们三人同饮,也是意趣多多,是一种缘分哪。“
就这样,一边喝茶,一边欣赏游长江的茶艺和茶经,一个下午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沈天涯十几年如一日地呆在财政局里,天天就围着一个“财”字绕圈,哪里享过此等清福?就觉得这个下午过得很值得。
天快黑时,沈天涯和易水寒才谢过游长江,出了门,来到楼下。易水寒说:“天涯,长江真看得起你,我虽然多次喝过他的茶,可他从没这么在乎过。”沈天涯说:“我还不是托你的福,才享受到如此厚的礼遇?”易水寒笑道:“今天他可是专为你设的茶宴,以后你还要多给他提供些写文章的素材。”沈天涯说:“我知道什么是文章素材?那次不纯粹是胡侃么?”易水寒说:“真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哪。”
第九章
由于沈天涯他们活动有方,加上有曾长城在上面照应,财政厅很快就减免了昌都市两千万元财政赤字,还发了红头文件,每年给昌都市增加财政定额补贴六百万元。这可是财政厅有史以来从没有过的动作,仇厅长他们也算是给足了昌都市委市政府和财政局的面子了。欧阳鸿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又在不同场合将财政局好好表扬了一番。
与此同时,游作家那篇《作秀癖》的宏文越传越广,越传越神,机关里已经传出许多说法。而这种种说法又都与贾志坚有关。有的说,贾志坚就是昌都市的胡长清,他收受的贿赂太多,群众早有议论,他又没有别的手段遮人耳目,便搞了这么幅字挂到办公室,以正视听。有的说,那幅字是一位个体老板为了接触贾志坚特意送给他的。开始贾志坚还不想挂出来,不想那老板多少懂点书法,每到贾志坚办公室去送一次钱,就要倡导一次书法。第一次,他说在各种美术当中以书法为最高;第二次,他说书法五色却具画图之灿烂,无声却具音乐之和谐;第三次,他说毕加索都说过,假如他出生在中国,他一定是一个书法家而不是画家。面对那位个体老板对书法的推崇备至和他塞进贾志坚抽屉里的大额钞票,贾志坚不好意思了,终于还是把字挂到了办公室里,也算是对那位老板的一个交代吧。
还有的说,有一位爱好书法的省领导曾到昌都市视察指导工作,贾志坚为讨好那位领导,专门请他到自己办公室欣赏这幅字,想顺便送给他,日后好跟领导牵上线。那位省领导初见那字,还的确有几分喜爱,贾志坚就喜不自胜,要取字送他。字还没有取下来,领导又改变了主意。原来领导忽然想起来了,几年前他去江西南昌开会,曾受胡长清之邀,到他办公室小坐了一会儿,亲眼见过这八个字。领导不要贾志坚的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从此那位领导对贾志坚倍加提防起来,怕他给自己带来霉运,后来贾志坚多次到省里去找他,他都避而不见。贾志坚意识到了事情就坏在这幅字上,便迁怒到送字人的头上,以后再也不跟送字人打交道了。
于是传说的焦点集中到了送字人,说送字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个体户,而是昌都市一位想向上爬的机关干部。慢慢又传说这个干部就是财政局的,因为贾志坚分管财政部门,那个干部跟贾志坚来往多,才收了他的字,如果是别人,贾志坚还不见得会收呢。
这个说法很快传到了财政局:财政局的干部职工就纷纷猜测,这个给贾志坚送字的人究竟是谁:猜来猜去,就猜到了预算处,因为只有预算处的人跟贾志坚交往最多,至于具体是谁,有的说是沈天涯,有的说是徐少林,一时也没有一个定准。
这事既然已经传到局里来了。而且传得那么沸沸扬扬的,照理徐少林不可能没有所耳闻。沈天涯脑袋里多了一根弦,注意留心起徐少林来,却发现他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似的,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沈天涯开始还有些疑惑,转而又想,预算处是个炙手可热的地方,财政局的人哪个不巴望预算处出些事?几个月前马如龙病倒了,财政局的人狠狠地兴奋了一阵,现在兴奋劲儿已过,又出了这样的传说,大家高兴都高兴不过来,只顾站在一旁看热闹,哪个会去跟徐少林当面说?加上徐少林也确实忙,他具体掌握着资金大权,这个部门找,那个部门请,光吃喝玩乐就够他应付的了,还哪有心思顾及其余?这大概就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的道理了。
不过沈天涯还留意到,徐少林的电话比以前多了起来。
这电话绝大部分是打在徐少林手机上,或是徐少林用手机打出去的,很少用处里的电话机。每次没有十几分钟收不了线,有时甚至要花二三十分钟。打这样的手机时,徐少林的神态有些特殊,常常是乐不可支的样子。声音总是很低,有些含糊不清,而且一只手紧握手机,另一只手把嘴巴遮住,生怕旁人听了去似的。沈天涯估计徐少林是被那样的电话搅晕了头脑,才忽略了正在机关里盛传着的风言风语。
第九章(2)
后来徐少林减少了在处里打这样的手机的频率,手机一响,先低头看上一眼,并不接听,当即就关掉了,然后装着要上厕所的样子,或是找个别的什么借口。出了门。有一回徐少林关掉手机后,在桌上的纸筒里扯了一把卫生纸,朝沈天涯他们笑笑,意思是他要上卫生间去了。出门后他果然进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问,关门的声音很响亮,预算处的人都听见了。沈天涯也装着有事出了预算处,看看男卫生间一侧的女卫生间没人,悄悄溜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