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柒月葵花.[完]-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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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冗长的梦境。　　
注满了血红色的水的浴缸，搭在浴缸边缘无力的手臂，爷爷失去生命气息的空洞的脸，临死时嘱咐“要好好活下去”的那句话，丝草开心微笑的脸……智厚仿佛看见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飘了起来，丝草哭泣的脸近在眼前，智厚忍不住去拥抱她，可是却发现自己像个幻影一样直直越过了丝草，没有办法拥抱她，没有办法帮她擦干眼泪，没有办法感觉到她的温度……智厚无力的回头，却发现浸泡在浴缸血水里的人竟是丝草！！　　
“丝草！！”　　
智厚倏的从床上坐起来，额头的冷汗细细密密，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智厚抬手捂住心口，紊乱掉的心跳如同鼓点般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特别刺耳。翻身下床，智厚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墙壁上的挂钟时针刚好指向9点。八点钟睡下，才一个小时？智厚握着水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有隐隐的不安，刚刚的梦境太过诡异，透过梦境蔓延出来的真实的恐惧包围了智厚。　　
丝草……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见鬼了尹智厚，金丝草怎么会有事情，想太多！仿佛心理安慰似的，智厚摇摇头。　　

可是睡意全消，突然起了一个念头，智厚换上外套，抓起车钥匙出了门。　　

“你想干什么？”丝草抓着扫把往后退，“不要过来！！”　　
可是威胁不管用，李敬明仍奸笑着靠近：“你这可爱的小家伙，我想你想了好久了……”　　
丝草打掉伸过来的恶心的爪子，心里一阵恶寒：“我警告你，你再过来，我不客气了！！”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嗯？”猥琐的笑容，完全脱下了斯文的外皮。　　
“啊啊啊！！！”丝草举起扫把一阵乱舞，“滚开滚开！！！”　　
李敬明抱着双臂觑着丝草，冷笑到：“哼……你这难缠的丫头，我倒要看看你还可以抵抗多久……”　　
一阵晕眩的感觉缠绕住丝草，毕竟是学医的，丝草直觉自己的身体不对劲，回想起刚刚喝过的水，丝草扶住墙壁：“你这个卑鄙的家伙！”声音带着明显的无力。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一般来说，发现自己被下了药到距离失去知觉的时间只有三分钟，丝草绝望的看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包包，没有办法用手机求救，周围的住户都距诊所比较远，又下着这样的雨，自己恐怕叫破嗓子也没有人会听见。　　
智厚，尹智厚！还没有对你说喜欢你，还没有不带敬语的叫过你的名字，还没有陪你走出寂寞的围墙，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丝草靠在墙上，李敬明的身影越靠越近，丝草绝望的闭上眼睛。　　
“笃笃笃……”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丝草脑子瞬间清醒了一下，奋力喊出了“救命”两个字。　　

车厢里播放着轻柔的音乐，智厚心里的不安还是没有减轻，那个历历在目的梦境幻灯片一样在脑海不断闪现，先是压抑的绝望和悲伤，然后是深深的无力感，最后是刻骨的恐惧。　　
好像在预示着什么。　　
半路突然下起了雨，那些雨点杂乱无章的打在玻璃上，智厚心里的弦仿佛也被拨乱了一样，抿了抿嘴，一脚油门踩到底，车速突然加快。　　
远远就看到在雨雾里散发出昏黄光芒的诊所，一个载着满满回忆的地方，在那里见到十五年未见的爷爷，在那里安慰受伤的丝草，在那里找回一个家……　　
停好车，智厚隐约听到了从某处飘过来的呼叫声，只是雨声太过嘈杂，无从辨认。走到房檐下，智厚却没有打算进去，只是想来这里看一下，如果进去的话，物是人非的感觉又会淹没掉自己。　　
“滚开滚开……”游丝般的声音从哪里飘出来，智厚仔细的在雨声中辨认着声音的方向，可是，却没有了下文。　　
听错了？智厚狐疑，走近诊所的大门试着轻叩了几下，没有人回应。　　
是听错了吧……智厚刚想转身，又一道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你这个卑鄙……”，可以确定是从门内传出来的。智厚把耳朵贴在门板上，里面却没有了声音。智厚试着加重敲门的力道，紧接着一道熟悉的嗓音从门内传出来，“救命！”　　
丝草？！　　
智厚没有犹豫地踹开诊所的大门，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正伏在一个女孩子身上。　　
“你这个混蛋！！”　　
智厚冲过去提起李敬明狠狠的给了他一拳，晕头转向的李敬明完全没有清醒过来，智厚尽全力的一脚又踹了过去，仿佛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了。　　
三年来一直面无表情的智厚，也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有这么盛怒的情绪。或许二十多年人生中，都是第一次这样暴怒。　　
转身抱起丝草，伸手轻轻拍打着丝草的脸颊：“丝草，丝草啊，醒醒，丝草，醒醒！”　　
怀里的人幽幽转醒，抓住智厚的衣领喃喃道：“智厚……”下一秒就真的完全失去了知觉。　　
智厚愣了一下，因为第一次听到除了“前辈”之外丝草对自己的称呼。　　
该死的，尹智厚，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吧！！脱下外套包住丝草，智厚把丝草打横抱起安放到车后座，绑好安全带。绕回到前座，智厚用力踩下油门，用最快的速度向医院驶去。

“金丝草小姐已经注射过解药了，等她睡醒就可以回家了。尹先生不用太担心。”　　
“谢谢。”智厚点头道谢，声音有些沙哑。　　
等护士出去之后，智厚走回到病床旁边，伸手拨了拨丝草额前的发丝，轻声道：“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　　
如果没有那个诡异的梦，如果没有去诊所看看的念头，如果没有辨认出那些声音，如果晚来片刻……金丝草，我完全无法想像“如果”之后的“后果”。　　
智厚握住丝草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贴近自己的脸颊。注视着丝草的眼神，是浓的化不开的哀伤和温柔，不经意的开口，连自己都没有想到就这样说出了心底的迷茫。　　
“丝草啊，怎么办？没有办法欺骗自己，一直以为心已经死了，可是见到你的那一刻，你并不知道吧，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在乎你了。你好像跟三年前不同了，可是我害怕，很害怕。如果你注定是不属于我的，如果我会耽误你的幸福……还有……还有俊表。不能够这么自私吧……”　　
三年前的你跟现在不同，三年后的我也跟以前不同。金丝草，现在的你和我，如何找到最佳的契合点？　　
多一点太多，少一点太少。现在，应该多的少了，应该少的多了。是这样吧。　　

两个多小时后，智厚被某人的尖叫惊醒，抬起头，丝草正抓着被子歇斯底里的叫着。　　
“丝草，丝草，丝草啊，没事没事，听我说，你没事。”智厚抓住丝草乱挥的手臂，轻轻一拉，把她拉进怀里，轻柔拍打着她的背，“别怕别怕，没事，什么都没有发生。别怕。”　　
仿佛有种安定人心的感觉，丝草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突然想起好像那个时候有看到救她的人是智厚，不太相信的推开智厚，伸手捏捏智厚的脸，又傻傻的捏捏自己的脸。智厚纳闷，却突然又被丝草搂住脖子。“真的是前辈啊！！我以为以后再也看不见前辈了呢，真的很害怕啊~~~！！”惊魂未定却又带了满满喜悦的声音响起在智厚耳边，“如果……如果……”声音闷了下去，传过来低低的抽泣声。　　
好像是真的被狠狠的吓到了吧。　　
智厚抬手环住丝草，一只手轻抚她的头发，轻声重复：“没事了，没事了，丝草……”　　

“先去洗澡吧，丝草？”智厚递过来一套换洗的衣服。　　
“前辈……”正在走神中的丝草木木的接过智厚手上的衣服，神情犹豫着。　　
“怎么了？”智厚问道。　　
“前辈……”还是犹豫。　　
智厚摸摸丝草的头，柔声道：“没事的，说吧。”　　
“那个，前辈……前辈能不能先不要睡，等我……等我洗好了再……”　　
“好了，丝草，我不会睡的。去吧。”智厚微微笑，轻轻推了丝草一把。　　
那样的笑容……智厚对自己露出那样的笑容了诶……被智厚的笑容闪到了眼睛，连心跳都有点不稳定了，刚刚受到的惊吓都仿佛都被稀释了。　　
只是一个笑容诶……“没用的金丝草……”丝草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小声嘀咕着。　　
智厚在后面看着丝草的小动作，嘴角的弧度又开始上扬……呃，又笑了。　　

“前辈，前辈……？”丝草走到客厅，四下寻找着智厚的身影。　　
正纳闷着智厚不是答应过自己不会睡的，就看到拿着一个大号汤勺的智厚从厨房出来，看到丝草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果然很大啊。”　　
丝草低头看看套在自己身上的智厚的衣服，果然很滑稽，松松垮垮的短裤，松松垮垮的衬衫，衣服像是挂在竹竿上一样，完全没有撑起来。摸摸鼻子，丝草不好意思的笑了。　　
“饿了吗？”智厚问道。　　
“诶！？……”丝草摸摸肚子，“好像有点。”简单的午饭之后就没有吃过东西，在诊所忙了那么久，又受了很大的刺激，不饿才怪吧。　　
“那，过来吧。”智厚招招手，转身回去厨房。　　
“没有其他的东西，煮了面条，吃吧。”智厚递给丝草一双筷子，帮她拉开餐桌旁的椅子。　　
升腾起来的热气模糊了丝草的视线，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手背上温热一片。　　
“傻丫头，哭什么啊？”　　
手帕柔软体贴的触感轻抚过脸颊，丝草抬头，智厚正温柔的冲自己笑。　　
“因为，这样的智厚前辈，真的真的，很久没有见到了。”丝草哽咽，心底那些百转千回的思念，好像突然找到了出口。　　
“那，这样的智厚前辈，丝草你想念他吗？”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样的话从智厚嘴里说了出来。　　
丝草愣愣的看着智厚，一时忘记了回答。也许印象中的智厚总是很隐忍很隐忍的一个人，似乎从来不会任性，从来不会自私哪怕一下下。　　
“好了，吃面。要凉了。”智厚拍拍丝草的额头，直起身子。暗暗呼了一口气。尹智厚你是怎么了？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仿佛是自嘲般的，智厚扯了扯嘴角。　　
“哦……”丝草有点失望的点点头，因为好像突然之间又后退了的智厚的态度。　　
不过，智厚他，居然可以煮出这么好吃的食物呢。　　
丝草埋着头，专心对付这碗暖暖的面条。　　

时针不动声色的停在“二”过去一点点的位置。　　
很晚很晚了，或者说，很早很早？　　
智厚送丝草到卧室门口，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微笑：“去睡吧，我就在外面。晚安。”　　
“前辈。”丝草突然伸手挡住智厚关门的动作。　　
“？”智厚用眼神发问。　　
“很想很想，很想念这样的智厚前辈。”愣了片刻而没有回答出来的话一直卡在丝草胸口，可是错过之后的勇气仿佛要花双倍的力气来凝聚。　　
即使是这样仍然要说，因为不说的话，以后会后悔吧？　　
接下来的动作，却是连丝草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　　
踮起脚尖，俯身轻吻了一下智厚的脸颊，“晚安。”迅速的关门。　　
靠在门板上，许久，丝草才渐渐平静下来。　　

智厚呆呆的把自己埋进沙发，右脸颊被丝草轻吻的地方好像还留着特殊的触感。记忆突然回到三年前的某一天，穿着婚纱的丝草踮起脚尖，在自己的记忆里添加一抹酸涩的甜蜜。　　
是有什么不同了吧。　　
多多少少的情分中，增增减减的感情成分中，还是缺少什么，也多出什么吧？　　
比如，只有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才会叫自己“智厚”，清醒的时候永远都是“前辈”或者“智厚前辈”。　　
长长叹了一口气，智厚浅浅的笑了。　　
一夜无眠。
　28、　　
“好好听课哦。”智厚笑着挥挥手，“我走了。进去吧。”　　
“嗯。”丝草点点头，冲智厚粲然一笑，转身跑进学校，等下就有两节解剖课，要抓紧时间赶过去。　　
智厚看着丝草的背影，柔柔微笑着，直到视线里的背影拐个弯看不见了，智厚才坐上车离开。　　

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一辆黑色的奔驰车旁边，若有所思的看着智厚启动的车子。　　
“果然是这样吗？”中年男人眼神闪了闪，表情有点古怪。　　
“诶~~！刚刚是金丝草吗？为什么是别的男人送她？”某女生。　　
“就是啊，不是俊表前辈的未婚妻吗？”另一个女生。　　
“不过那个男人……长的好好看哦！！”　　
“嗯……这么说有点像以前的尹智厚前辈呢。”　　
“是啊……”“对诶……”……七嘴八舌。　　
郑室长敛了敛神色，坐回车里，扬长而去。　　
俊表变成那样的原因，果然是因为这个吧。　　

是夜，丝草结束了一天的课业，看看实验室里的挂钟，已经差不多十点了。收拾了包包，丝草走出夜幕下安静的校园。　　
神话大学门口对面巨大的屏幕正在播出一则新闻：“……与纽约伊迪丝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