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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平生多情-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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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紧绷的唇角松弛下来。身体突然感觉到了累。他往後靠在椅背上,侧头把脸埋进裴宿恒的外套衣领里,躲避著灯光半眯起眼。
裴宿恒惴惴地看了他一阵,见他似乎真的想睡了,才离开温好一杯牛奶,轻手轻脚放进他手心帮他握好。
“安平,刚温好,小心烫。”
“唔,好……”安平的声音含混地从衣领里传出来,“你快回去吧。喝完我就去睡了。”
青年答应著,为他裹了裹衣服。
门扉吱嘎响起来,大堂扫过一阵冷风。紧接著,又只剩下死寂般的静默。
安平握著牛奶杯的手开始发抖,牛奶泼出来洒在了手上。
他死死咬住唇,眼泪成串成串的涌出来落进牛奶里。
手抖得太厉害,牛奶杯跌在地上摔成碎片。
安平喉咙里滚出一声呜咽。他蜷缩起身体,把手腕塞进口里,无声痛哭。
平生多情 十九
十九
紧邻的C市新落成一座游乐园,据说是西南几省中规模最大的。近期游乐园开园全场九折优惠,大批人潮取道Y城北上,带动了一个不小的旅游高峰。
安平的铺子临时雇了一个帮工,加上裴宿恒一共四个人,还是忙得脚不沾地。
不得已把早晨准备开店的时间往前赶了一个锺头,才勉强能保证供应量。
这时已是十一月中旬,早上的天气已生出些许寒意。闹锺响起时,窗外还是漆黑一团。
安平咬牙攒著劲,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从床上坐起来。额头後背又出了一层冷汗,睡衣都湿透了。
他自少年时身体就落下一个病根,相隔一月或数月,腹部总要催人命似地疼上一回。那股疼劲儿,就像有一把尖刀插在下腹翻搅,把五脏六腑砍绞的粉碎,再塞进一肚子的冰块,活活地要把人坠到冰天雪地里疼死冷死。
年纪还小的时候,安平有好几次疼的从床上翻滚到地下,眼前一阵阵发黑,胃里翻江倒海,胆汁都要吐出来。他那时真想干脆拿把刀捅死自己,可是疼的太厉害手脚虚弱,别说去拿刀,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现在年纪大了,算是有了点忍耐力。房子隔音不好,母亲就睡在隔壁,他疼的狠了嘴唇咬烂了也能不出一点声。
靠著床头的支持穿好衣服,安平觉得腰都快要折断了。他蜷起身体,手臂横在腹部紧勒了一阵,强撑起一口下了床,草草洗漱完。
清晨的空气清冷如水。
安平现在对温度很敏感,稍有点凉意腹部就是一阵昏天暗地的抽痛,就像有只手在肚子里,握著肠子往外拉扯。
他尽力忍著,吸著气微弯下腰,扶著院墙小步往对面的厨房走。
绕过茶花树时,依稀发现厨房的窗户上透著亮光。


最近Y城人流大,治安有些混乱。安平心里一急也忘了身体不适,几步赶过去猛地推开厨房门。
正要冲过去踢人,耳朵竟捕捉到一串舒缓的钢琴曲旋律。安平懵了一瞬,这才看清厨房里的人。
操作进空间狭小。裴宿恒高高大大的身形戳在里面,越发显得局促。
他背对著安平,站在流理台前卖力地揉著面团。修长的身体为了迁就案板,要伏得很低,看起来就像背了一个罗锅。
可他却怡然自得的很。旁边的CD放著喜欢的钢琴曲,他不时顺著曲子哼两句。面团偶尔充当琴键,细长的手指蝴蝶一样在上面优雅地飞扬跃动。 
安平在门口站了十几秒,青年毫无所觉。
这个混小子越来越不知轻重。
这几天忙得太狠,他左腿的伤势有所反复。虽然他什麽也没说过,但安平还是发现,他的脚步有时会很不自然。
昨天下午,安平就千叮万嘱不许他再过来。他也很听话地点头答应。没想到又来阳奉阴违这一套。
这个小混球根本就是故意跟自己唱对台戏。
又气恼又心疼,安平腹部生出万道钢针,扎的他一阵阵晕眩。他用力握拳顶住侧腰,满脸黑云走过去,一掌把CD机拍停。
裴宿恒还陶醉地眯著眼,好一会儿才傻愣愣反应过来,呆呆地转过头,看到面前的人眼睛猛地一张,怯怯地缩了下肩膀。
“安,安平。呵呵,早啊。”
“没有你早!”安平斜了一眼流理台。上面已经摆了一排烤好的蛋糕,“几点过来的?”
“……3点。”
“我昨天说过什麽?”
“……”
“你说,今天不许我过来了。要在家好好休息。”
“你怎麽回答的?”
“……”
“我……我说好。我不过来了。刚好趁著空可以把那本《建筑形式的逻辑概念》看完。”
安平气的发笑。
“好,很好。一个字都不差。那你现在这是在干什麽?!你家的逻辑概念就是和面?耍猴一样耍我很有趣很好玩儿是吧??”
“不是的安平。我不是故意不听话。实在是现在雇人太贵了,你花那麽多钱再雇一个,还不一定能用的上。”
“你少瞎操心。雇不雇人我说了算,我才是老板。”安平把青年的围裙扯下来,恨恨地抽他一下,“快给我出去,不然以後再别想进我家的铺子。”
安平拧开水龙头洗手。青年一把将他的手抓过去。
“安平,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就今天,让我替你一天吧。你看你的脸都白成什麽样了。你不用瞒了我,我知道你昨天晚上就开始吐,连饭都吃不下去。你这麽不当心自己,身体会垮掉的。”
“你瞎说什麽!我身体一点毛病都没有!”
安平陡然狂怒,像一只被刺瞎了眼的狮子,竖起全身的毛发失控地怒吼。他面上声色俱厉,身体却再受不住折腾,额上冷汗成溜淌下来,腿一软就往地下栽。
裴宿恒一惊,快步跨过去一把捞起安平打横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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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放手……”
安平手掌绵软地推他。
青年置若罔闻。抱著他飞快回到卧室,将人小心翼翼安放在床上。
安平此时已疼的意志溃散,口中不禁泻出细碎的呻吟。
裴宿恒手忙脚乱翻出之前自己吃的特效止疼药。安平昏昏茫茫,也顾不上跟他治气,顺从地和水吞下去。
青年又烧了一碗红糖姜水,一点点喂安平喝完。再去冲了一只暖水袋,用干净毛巾包好,犹豫地放在安平下腹处。
“安平,地方对吗?”
安平神智浑噩,也不知他在问什麽,哼了一声缩起手脚,全身都往腹部那点热源上贴。
裴宿恒知他畏寒,仔仔细细给他过好棉被。用大毛巾给他擦拭额头脖颈上的冷汗。
过了大约半个多锺头,药劲儿起了作用,安平终於从昏天黑地的疼痛里挣出一口气来。
他侧脸紧挨著枕头,眼睛张开一条缝儿,模模糊糊看到青年坐在床前,手指一下一下顺他的头发。
安平微微动了下,那只手立刻就收了回去。
腹部的暖意源源不断地输送至肢体末端,整个身体都暖融融的。
安平舒服地马上就要睡著了。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贴在小腹上的暖水袋。
这不经意的动作却让安平猛然从半空跌落悬崖,惊骇地一下翻身坐起。
“你,你怎麽知道的?!”
他细瘦的手指紧抓著衣领,气流卡在咽喉,脸色涨得通红。
裴宿恒显然被吓了一跳,惶然地站起来,语无伦次地道:“什麽?知道什麽?”
安平嘴唇抖得不成样子,半天才磨出几个字。
“暖,暖水……你怎麽知道要用……”
“啊,这个呀,”青年如释重负,急忙解释道,“原本是不知道的。昨晚跟小妹通电话,说到你身体不舒服。小妹告诉我这样做也行会管用。她说你之前犯病的时候,经常会用暖水袋之类的。”
安平紧抿著唇逼视著青年。青年不躲不避,直直回视著他。那双秋水似地眼睛,坦荡的清澈见底。
安平缓缓垂下眼睑,最终在这场短暂的交锋中败下阵来。腰背紧绷的蛮劲一过去,又开始觉得刺痛。身体一歪跌回床铺上。
裴宿恒连忙扶他躺好。一面给盖好被子,一面惴惴地问道:“安平,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麽?”
忐忑的神情像极了一只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
他那副模样,无端让安平眼角酸涩。
安平抬手假装揉了揉眼睛,闷闷地道 “不,你没有错,是我……”
是我这个内心阴暗的怪物,自己一身见不得人的毛病。便以为每个人的心思,都像自己一样怪诞荒谬。 
安平心底长叹一口气,轻轻握住青年的手。
“谢谢你,宿恒。”


青年正心神不宁看著他,闻言不由一怔,突然就咧开嘴大大地笑起来。
那傻呵呵的笑容灿烂的好似六月的阳光,刺得安平目眩神迷。
平生多情 二十
二十
那日一整天,安平都没有找到下床的机会。
暖水袋隔两个锺头换一次,一直保持著适宜的温度;热了有人给松被角,凉了及时收紧。就连吃饭也会送到嘴边。让他舒适的连手指都不用动一下。
如此贴心的看顾,只有年少时母亲曾给予过。
自从家中突遭变故,父亲离世母亲病重,他就变成名副其实的孤魂野鬼。随便流落到哪里,是死是活都没人理会。
自然也碰上过好心人。给他吃住给他工作,让他活得像个人。但也只是“像”而已。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好心人看他的眼神,跟看一只会作揖翻跟斗的猴子,真没什麽两样。
当然这怨不得别人。他太过平庸,没有足以为人消灾解忧的才能。有时还会给人添点麻烦。如此不堪,再要求一个将他里里外外都解剖过的人,如同对待普通人一样对待他,也未免太强人所难。
说到底他究竟是个什麽东西,他自己其实也清楚的很。
所以裴宿恒对他的好,他并不是不感激。
他比谁都明白,这些温柔厚爱的可贵。尽管那不是他想要的情意,尽管只是镜花水月,经不起现实的分毫撞击。但他也想在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更体贴地对待那孩子。
这份心意,并非单纯源於报偿心理,更源於他心底一股近似本能的冲动和渴望。
他渴望那温良的男孩一生顺遂平安幸福,渴望他永远都不会受到一丁点伤害。
就像父母总是渴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到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他想如果真有前世今生,那孩子一定曾是他的至亲至爱吧。
安平腹痛的毛病,来得快去的也快。今天痛的死去活来,明天就能一切如常。
第二天裴宿恒见他又早早起来忙里忙外,吓得半死,拼命把他往床上拖。
安平哭笑不得推开他,“你看我现在像有病的样子吗?”
青年闻言上上下下将他仔细打量一番,渐渐目露迷惑,“咦,好像真的没事了。可是也太奇怪了吧,怎麽会只过一夜就全好了呢?”
安平转过身去避开他的眼光,咳了几声道:“你还磨蹭什麽,还不快去医院复查腿伤。真出了事有你好受的。”
裴宿恒还要缠著磨安平,同去医院做一下身体检查。安平忍无可忍,一脚将他踢出门。
小城市里的医院,平日里病患不多。如果没问题,挂号拍个片子来回两三个小时便足够了。
裴宿恒一早出门,过了中午饭点还没回来。
安平开始有些著急。
拨他手机,最初还能打通,後来竟然关机了。
下午安平整颗心都生了刺,毛毛躁躁地一刻不得安稳。
隔一段时间就到门口张望一阵。还失手打碎了一只紫砂壶。
再忙下也只能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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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回到後院,半躺在沙发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现在不能慌,要尽早做好各种打算。
最坏的情况,是裴宿恒的腿被这里的医生下了死刑,留下永久性残疾。但这并不是绝对的。这里地方小,医疗水平有限。大城市的名医不一定就没办法。最不济总能减轻些恶化的程度。
况且到目前为止,这些情形不过都是他没头没脑的瞎琢磨。
年轻人在外面碰上好玩儿的,多耽搁些时间再正常不过。
反倒是他,还没弄清状况便胡思乱想,太过杞人忧天了。
这麽想著,心里才平静些。
美萍偷偷瞧著,看他脸色不太吓人了,跑过来打开电视,把他从沙发上赶下来,自己趴在上面,拿著彩笔跟著少儿节目的主持人一起涂涂抹抹。
安平看了一阵,手也有些痒了。
他五岁第一次握画笔,到初中毕业,粗略算来也有近十年的画龄。
他天分不算高,凭著勤奋拿了几次奖,已经算是极限。指导老师也说,他在绘画方面发展有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画画只因为喜欢。一拿起画笔他就能完全沈到自己的构想里,用线条和光影随意组合创造自己的世界。在创作的过程中,再烦躁的情绪,也能凭借画笔的挥动得到沈淀。
安平去卧室翻出一本素描簿。
靠在床上,打开来随意翻动。翻倒最後一幅素描,落款时间截止在三年前。
时隔三年,再看这幅自己亲手画下的人物肖像,安平还是感到些微的窒息。他的手指摩挲著画中人的轮廓,指尖渐渐滑到纸张边缘,略微一顿,将那幅画极认真地撕下来。
安平喘口气,把画纸反扣在桌面上。拿出碳笔翻开新的一页,在雪白的纸面上描绘起来。
美萍在门外很响的喊了一声。
安平一惊从画册上抬起头来,才发觉天已转暗了。
他扔下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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