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红颜 作者:丹崖山人(红袖2012.8.17完结)-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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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飚打球的姿势很怪。他站在那里先鼓起腮帮子瞪圆眼珠子,像战场上的勇士打光了子弹后要冲上去与敌人拼刺刀,又像是古代的忠臣因受了什么委屈非要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待他猛跑几步侧着身子把球抛出去后,一条腿却弯曲着向后抬起半天也不肯放下去,那样子马上使人想到儿童玩游戏时扮演蝎子精的姿势。他的球打出去也很怪,不走直路却弯了一条弧线,眼看一个瓶也打不到时却转回去打倒了所有的瓶。姚纲简直看呆了,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 梁小姐告诉姚纲,一般人打的是“直球”又叫“自然球”,学起来比较容易。而周总打的是“勾球”又叫“曲线球”,掌握起来相当困难,而且要使用特制的球才行。不过,这种球一旦打好了,杀伤力很强,得高分的机会就比较大了。所以,欧美的专业选手一般都打这种球。对东方人来说,通常只有个子高力气大的人才适合学这种球。
周飚见姚纲与梁小姐在夸奖他,打得更来劲了,接连打出了几个“大满贯”,然而紧接着却又打出了几个臭球。周飚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做出过于疲劳的样子,坐下来点上了一支香烟。 “姚总来这边多久了。”
“一年多了。”
“这么久了?我还以为您刚刚来的呢。是不是工作很忙啊?”
“有一些吧。”
“肯定是的。我们这些人呢,把时间都用在工作上了,平时很少有机会出来消遣一下,许多现代化的消遣方式我们都无缘去享受,即使偶尔去一次也像刘佬佬进了大观园,什么都搞不明白。跟不上潮流哇。”周飚把夹着香烟的手掌向上一扬,学着电影里大人物的神态发了声感叹。
“是呀,是呀。”姚纲见周飚同自己说话,继续打球怕失礼貌,便把球放下了,又向周飚这边走近一些,免得让球馆里嘈杂的声响逼着他们大声对话而有失文雅。“不过,周总保龄球打得这样好,可不像落伍的样子。”
“哪里哪里。我这点雕虫小技完全是被逼出来的。您想啊,我这酒店里有这么一套设施,难免就经常有本地外地的领导、各行各业的名人、天南地北的朋友来这里玩一玩。人家来了,我不出面吧,人家会说你架子太大,把人得罪了以后就什么事也办不成了;我出面吧,可如果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自己丢面子不说,也会让人家扫兴的。所以呢,我空闲时就来打几下,一为锻炼身体,二来提高提高球技。现在有客人来时也能陪着人家玩几局了。况且,我这一打球,肚子也小了许多,对我是个很大的鼓励呀。”
“没想到在咱们这边做生意还真不容易,光应酬方面就有不少学问呢。”
“可不是嘛!”周飚刚把香烟送到嘴边,听了姚纲的话便马上又拿了下来,“这应酬的重要性我可是深有体会呀!这生意嘛就像庄稼,应酬呢就像肥料,庄稼没有肥料肯定长不起来,可是你要施错了肥料,庄稼不仅不长说不定还得烧死。想当初我在桑拿浴做经理的时候,我们总经理出了点岔子,看当时那形势人家非得整死他不可。他家里人又请律师又托关系,没起什么作用,我把人家请到桑拿浴来玩了一夜,然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就这么简单!”
“怎么,您还做过桑拿浴的经理?”姚纲觉得周飚这么光辉的形象怎么也无法同桑拿浴经理联系起来,心里疑惑就把话说了出来,话出口后才想到这话问得不一定合适。“做了好几年呐。说得不谦虚点,本酒店桑拿浴得以生存得以蓬勃发展,我老周的功劳不小哇!”周飚愈发兴奋起来。“当年桑拿浴从海外传进来时,人们持什么看法的都有,有的人支持,有的人反对。就连掌管有关政策的政府部门好像也拿不出个确定的政策来,今天说可以开,明天忽然又不让办了;遇到有什么运动有什么节日有上级领导来视察时就派人来查一查管一管,等这阵风过去后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当时我们的桑拿浴工程正准备动工,我们总经理找我说老周,你说我们这桑拿浴还能办吗,不行改客房算了。不然我们投那么大本钱,最后钱没赚到,还让人家三天两头来查你,好像你这里是个贼窝,多恶心人呐。如果哪天人家再给你封了,我们就血本无归啦。”
“您猜我怎么说?”周飚把半支灭了火的香烟丢进烟灰盅里,然后又抬起头来盯着姚纲说,“我说总经理呀您就放心吧,等我们的桑拿浴办起来后,我保证不会有人来查,即使来人查了也是来帮助我们把工作做得更好,决不会给我们找麻烦的。总经理说你这样讲有什么根据,是不是你想使什么手段把人家买通啊?我说同有关部门搞好关系当然也是必要的,但决不是根本的解决办法。我之所以这样讲,根本的问题是。。。。。。”周飚像说书的卖关于那样停顿了一下,又掏出一支烟来持在手上,然后才接着说下去:“根本的问题是大势所趋,像桑拿浴这类在国内有争议的许多康乐活动迟早都会被社会所接纳,被政策所允许。您想啊,国家不是要改革开放吗?不是要吸引外资改善投资环境吗?不是要发展旅游与国际接轨吗?您要是这也不让那也不允许,把环境搞得比周围哪个国家都差,还有人到你这来发展吗?外国人有钱的不来,中国人有了钱就跑,这个国家它能好吗?所以嘛,政策越来越宽松是大趋势,有争议的问题慢慢就没争议了,不允许的事慢慢也就允许了。过去你要把一个地方的猪肉运到另一个地方去卖,人家就可以说你是投机倒把,就可以把你抓起来坐牢。现在呢,这是流通搞活,政策鼓励你这样做。尤其是咱们这个城市,既是进出国境的大门,又是改革开放的试验场,所以政策肯定还会比别的地方更宽松些。”
周飚说到兴头上,似乎连球也不想打了,冲服务小姐招一下手:“来两杯咖啡。不,三杯。”
一位满脸孩子气的小姑娘马上跑着取咖啡去了。
“总经理说老周哇,你的这些话也有道理,可桑拿浴这种东西毕竟连我们自己都说不清楚,你说它健康么它确实可以办得很健康,你说它不健康么它也确实可以加进些不太健康的东西。正因为如此,所以人家主管部门如果就喜欢来查查你甚至封了你,你也很难讲得清道理的。我说,桑拿浴本身肯定是正当的健康娱乐形式,退一步讲即使它带上点副产品,你也要看它是好处多还是害处多吧?你让人们来桑拿浴休息休息,总比让他们去赌钱去抽大麻好些吧?至于主管部门喜欢来查一查,我看也不是坏事,起码可以给我们经常敲敲警钟,让我们管理得更加严格一些。再说社会上有那么多杀人抢劫贪污盗窃的大案,谁还有多少精力来管桑拿浴这种没问题更好有问题也无大碍的地方呢!从这些因素来看,当时我就料定不管是桑拿浴还是其他许多暂时有争议的消费方式,不仅不会被取缔,而且迟早会蓬勃发展遍地开花的。怎么样?现在您看到了,我的话没错吧?”
周飚的语气中充满了骄傲与自信,饱经风霜的面孔溢出颇具感染力的笑容。姚纲对他讲的那套大道理也有同感,于是也便一边点头一边陪着他微笑起来。
“当然了,这也要看你怎么经营怎么管理了,这也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如果你借口改革开放搞一些违法的东西,那也是站不住脚的,即便主管部门里有人包庇你保护你,也是保得了今天保不了明天,迟早会出问题的。所以我们从开张第一天开始,就严格规定桑拿浴里的一切活动都必须合法正当,适可而止,不许搞任何可能被别人抓住把柄的事。尤其是对陌生的顾客,更要严格把关,小心谨慎行事。如果是信得过的熟客嘛。。。。。。小何,先喝杯咖啡休息一下嘛!一会儿还有高手要跟你比赛呢。”周飚见小姐把咖啡送来了,便停住话头,招呼起何彬来了。
姚纲同周飚聊天这会儿,何彬把该姚纲打的球也包揽过来,正忙活着呢,听到周飚招呼他,便停住手望着周飚问:“什么高手哇?是二十几岁的小姐还是三十几岁的女士?”
“你这小子!简直拿你没办法!”周飚显然被人说中了要害,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不过我可告诉你,小何,今天这位客人——不管是小姐还是女士吧,那可是非同一般,不仅人中看,球也绝对打得好。你要是真跟人家比赛,怕你要丢面子了。”
“是这样,”周飚不问自答地向姚纲解释起来,“我准备把酒店顶楼改造成歌舞厅,另外酒店的其他许多设施也准备陆续地重新装修一下。要保证装修质量和效果,装修材料是个大问题。如果你让工程队自带材料,它肯定给你弄虚作假。所以,我约了个客人,准备请他们公司帮忙进口一批材料,一则质量有保证,二来吗。。。。。。”周飚故作神秘地放低声音说,“可以在关税上做些文章。”
姚纲听周飚说要采购装修材料,本来想告诉他说自己的公司也可以为他提供协助,可又听周飚说准备在关税上做文章就不敢搭腔了。这个忙他帮不上,这个生意他也只能看着别人去做。
“嗯,怎么还没来呢?”周飚看着手表自言自语起来。刚才他只顾同姚纲谈话了,此时才发现约会的时间已过而客人尚未露面。
听周飚侃了半天桑拿浴,姚纲虽没有因此而对桑拿浴增加多少新的知识或理解,但从周飚的言谈话语中却感到这位周总经理不管是能力还是人品的确都很不错。姚纲愈发相信自己最初的判断;这位看上去至少长自己十几岁的精壮汉子,一定有过十分丰富的阅历,而且人家是否有过一小段光荣的历史或几页辉煌的成绩都很难说。
周飚从身旁的椅子上拿过自己的手提包来。那是个近两年在男士中十分流行的所谓“大哥大包”,其长方形的造型很像是刚从煤堆里发掘出来的大面包。他拉开提包的金色拉链,从里面取出一支笨重的模拟式手提电话来。这种电话前几年还是“大款”们的身份象征,而现在已较少有人使用了,它们被一代代小巧玲珑的机型所代替了。但那支电话持在周飚的手中,却显得与他的体型和气质十分协调。至少姚纲是这么感觉的。
“喂,是陈小姐吗?我是周飚。”
周飚讲电话的声音十分洪亮,这使姚纲感到有些意外。谁都知道,通常有教养的人是不会在公共场所对着手提电话大喊大叫的,如果确需大声讲话,他们一定会赶紧躲到一个尽可能少干扰他人的地方去。
“你现在到哪里了?哦,已经在酒店大堂了。那怎么还不进来呀?马上来?好,我等你。”周飚收好电话没一会儿,球馆门口便有两位相貌端庄的女子走了进来。一位是“紫蔷薇”桑拿浴的周慧慧,另一位也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郎。两个人边走边亲热地交谈,显然相识已久了。周飚见二人进来,赶紧起身热情地迎了上去。姚纲知道周飚客人来了要谈正事,便识趣地回到自己的球道,同何彬一起打球了。但他仍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周飚:“陈小姐,慧慧,怎么你们认识呀?”
周慧慧:“当然认识了!我们是老姐妹了,几年前在。。。。。。”
“在一家酒店里认识的。缘分嘛!”是那位被称为陈小姐的陌生女士的声音,“只是这几年虽有联系但很少见面。今晚到银海大酒店来拜访周总,我就想一定要找慧慧好好聊聊,就怕她忙着赚钱没时间接见我。刚才我们在大堂一聊就忘了时间,让您久等了。对不起呀,周总。”
“算了吧,阿华!”
谁?阿华?姚纲听周慧慧喊“阿华”便下意识地回过头来,正欲打出的球“砰”地落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滚了出去。何彬笑着提醒他:“老兄,专心打球!那边没你事。”
姚纲不好意思地笑笑,准备拿起第二个球再次击打,却听周慧慧继续说:“你呀,早把我忘了!刚才要不是在大堂刚好碰上你,你决不会想起来找我的!”
显然,周慧慧是在称呼那位陌生女士,那边的事的确与他姚纲无关。姚纲拿起球猛力向前击出,红色的保龄球像一只跳出火坑的大老鼠没命地往前逃窜,见前面有障碍物便一闪身从旁边的缝隙钻了过去。最边上的一支瓶被震动得晃了一下,却没有倒,球打空了。姚纲感到有些心乱。
“周总,您要货的合同我带来了。您检查一下数量和规格,如果没问题盖个章就可以了。”又是那位陌生的陈小姐的声音。姚纲听着那声音有些耳熟似的,但仔细一想却知道那肯定是陌生人的声音,只不过那是一口纯净的京音,久违之后猛一听便觉得有些亲切。
“不急不急。合同你给我留下,明天我盖好章马上叫人送过去。今天晚上我们不谈生意,专心打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