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在上-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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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不仅可以吃到爸爸的“牛舌饼”,还可以在他的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地玩水。
红水河里的鱼有很多种,我能叫得上名字的就不下十种。比如:黑鱼、鲤鱼、草鱼、鲢鱼、鲫鱼、鲶鱼、鲈子、青条、白条、黄鳝、泥鳅等,不一而足。还有一种鱼颇为独特,因为出水后会发出“嘎嘎”的叫声,人们都叫它“嘎鱼”。“嘎鱼”的身型跟鲶鱼类似,只是个体要小得多,而且颜色偏黄。它的特别之处在于背鳍和两个胸鳍上各有一根有毒的长刺,抓到时一定要格外小心,否则很容易被它的长刺刮伤。在我有限的捕鱼生涯中,就曾被一条不足三寸的“嘎鱼”刺伤了脚心。当时疼得我险些昏过去,鼻涕流了有半尺长。从那以后,每次当我再见到活的“嘎鱼”时,都会忍不住有种想尿尿的感觉。
尽管如此,我记忆中所有关于捕鱼的片段几乎都是轻松、快乐的。因为在红水河的怀抱里从来没有长幼尊卑,那些平时严谨苛苟的大人们通常也会展现出自己的顽皮和活泼,跟孩子们一起说笑嬉戏,把原本辛苦的劳作变成一种游戏和休闲。
那时的红水河也十分的宽仁笃厚,它总是给每一个捕鱼者足以让他心满意足的收获。妈妈常说:每次爸爸打鱼回来都会变得神清气爽、趾高气扬。这一点我完全可以理解——试想,这世上还有谁能比一个满载而归的丈夫更有资格感到骄傲和自豪呢?!
打的鱼多时,一家人无论如何也吃不完。 那时还没有电冰箱,更没有人愿意抛头露面把鱼拿到街市上去卖。于是大人们就会发动全家,端着盆盆碗碗挨门挨户的送给街坊邻居。这样你来我往,邻里关系自然十分贴切。而且,即使谁家有段时间没人去打鱼,也不用担心家里会断了鱼腥……
因此在长大之后,我还一直怀念那个“有鱼共享”的年代。虽然那时人们的生活并不富裕,可至少还知道如何去分享,知道去把握那些简单的快乐。
红水河3
红水河另一个让我记忆深刻的地方,是那里的槐花。
红水河的两岸,有绵延数十里的护坡林,其中多是些一搂粗的洋槐。每年的五月份,河边的大槐树几乎会在同一时间开花。那香气任意铺张开来,飘得满县城都是。即使是在睡梦里,都能闻到那股甜滋滋的春天的清香。我始终都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言语来描述槐花,因为在我二十几年轻浅的生命中,还从未见过一种花能象槐花一样串起那么多的回忆。如果硬要说,我觉得每一朵槐花都是上天赐给人间的一个微笑,一串槐花就是一串笑声……
每个地方的人们保存美好事物的方式都是不同的,红水河的孩子们更喜欢把美好吃到肚子里。不知是不是吃了太多槐花的缘故,那时的孩子们似乎真的笑声要多一些——每每槐花开到最盛的时候,红水河边的树林里,便总是挤满了孩子们的笑声。届时,所有会爬树的男孩都会骑到树枝上,一面可以大快朵颐,一面可以在树下的女孩子面前展现自己的身手。而女孩们此时也总是高高地扬起脸,脸上挂着和那槐花一样的甜美笑容……
我是从十六岁那年开始不再爬树摘槐花了,因为那年槐花盛开的时候,我开始初恋。不知道是不是恋爱的缘故,我开始觉得那些槐花竟美得那样缠绵。似乎是突然间我才意识到,应该让那些槐花一直挂在树上,因为只有挂在树上的槐花,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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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也是从那年起,我开始用更多的时间在那片槐树林里留连……
上了大学之后,由于季节的关系,我再没见过家乡的槐花。可是,却并没有影响我在每个春天的夜晚,想起那片槐树林。其实大学的校园里,也有几株大槐树,虽然不及家乡的茂密繁盛,却也是一样的清香。每年槐花开放的时候,我都会找出各种理由独自一人在校园里徘徊,大张着鼻孔贪婪地吸嗜那香味。
我从未跟大学的同学们提起过红水河,更没有和他们谈论过槐花。因为我一直担心,在那些来自大城市的同学面前表露对一条河、一片槐花的眷恋,会使我显得软弱而又迂腐。
原本以为,时间可以慢慢地消解我那些关于红水河的记忆。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回忆却越发清晰泛滥起来——起先,我还只是在春天的夜晚想念那些槐花。后来离家的日子久了,反倒又让我记起了许多以前不曾用心的细节。到最后甚至一年中的任何一个季节,我都可以想起红水河的恩惠,想起在那些简单青涩的岁月里,它曾经能带给我们的惊喜和盼望——
春天,土地刚刚解冻的时候,红水河岸边的土地里就会有一种|乳白色的根茎。它埋得很浅,随便用个树枝一挖就能挖出来。半天功夫,每个孩子都能挖一大堆。拿回家洗干净,妈妈就能做成一道可口的凉菜;略晚一些草木发芽的时候,又有一种茅草。它的芽芯可以整个抽出来,把芽芯的嫩皮剥开,就露出里面一包细嫩的绒毛,我们都叫它“毛毛糖”。把这包绒毛放到嘴里细细地嚼,嘴里便会泛起一阵淡淡的香甜……
等到五月以后,草木日渐繁盛,可以吃的野草、野菜就越发品种丰富、花样繁多起来。什么“曲麻菜”、“苦连菜”、“马舌菜”、“鱼腥草”、“酸溜溜”,甚至刚抽绿的柳芽、杨叶,都可以被神通广大的母亲们做成可口的吃食……
到了夏天,红水河两岸更是浓荫密布、花鸟成群。树林里有蘑菇、桑葚儿;河水里有螃蟹、鱼虾;苇塘里能掏到水鸟蛋、草丛里能钓到青蛙……老人们喜欢到树林里去纳凉消暑,而男孩们则喜欢整个夏天都泡在清凉的河水里……
说到玩水,我还记得一段小小的插曲。
每年的夏天孩子们玩水的时候,往往正是红水河水流最为汹涌湍急的季节。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家长们总是想尽办法阻止自己的孩子到红水河去玩水。然而,尽管他们费尽心机的围追堵截,泡在河里的孩子却一天也没有减少过。许多家长都为此感到身心疲惫,可孩子们却仍是趋之若鹜、无动于衷。
后来不知哪位先知先觉的家长发明了一种办法——那些在浑浊的河水里泡久了的小子们个个皮肤干燥,只要用指甲轻轻一划,皮肤上就会出现一条白印。这种情况下即使你再怎么矢口抵赖,也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这一手法在家长之间不径而走,迅速普及,男孩们在饱受了教训后,大部分都收敛了。一个时期内,除了那些屁股长得异常结实的死硬分子和有幸没了老爸的幸运儿,敢到红水河玩水的寥若晨星。
然而,正是这些坚持下来的男孩们很快发现了对付家长的办法——每次玩水之后就拼命打闹,等到大汗淋漓时,任你怎么刮,除了汗泥,什么也刮不出来。于是,这场事关自由的战争最终还是以孩子们的胜利而告终。那些迫于老爸的淫威而不得不停止玩水的男孩们,又都重新投入了红水河的怀抱……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农民们的收成都在田里,而孩子们的收成却在红水河的树林里。印象最深的是一种黄豆大小的串生浆果,大人们叫它做“野葡萄”,而孩子们则叫它“狗奶儿”。“狗奶儿”和葡萄一样,刚长出来是青色,不能吃。到秋天成熟了,就会变成紫黑色。不大的果实里满是汁液和白色的种子,非常甜。所以孩子们总是不惜花大量的时间去寻找。如果在秋天的树林里遇到自己的玩伴,十有###大家都在找“狗奶儿”。每到那时,大家总会相视而笑,露出一口被染黑的牙齿和紫红色的舌头。
比“狗奶儿”更美味的就是蚂蚱。秋天树林里的草丛中有很多的蚂蚱,只要你有耐心、够机敏,一个下午能抓两酒瓶。拿回家去或用火烧、或用油炸,蚂蚱的颜色就会变成漂亮的红色。吃起来那味道美得简直无法形容。送给老爸一盘下酒,至少在一个星期之内他都会放任你胡闹,而绝不会找你任何麻烦……
冬天,大人们去红水河大多为了割草拾柴,用来生火做饭。而孩子们却可以搬着大大小小的自制冰车到河里去滑冰。那时的冬天总是特别冷,河水经常是一冻到底。所以,从未有人因为滑冰掉进河里……书包 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
红水河4
可以说,我心里的红水河完全是一条记忆的河。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另外一条象红水河一样感情丰富的河流,更不相信有哪条河可以象它一样融入我的生命。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堂,我相信红水河一定是那个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至少,它曾经是这样的地方……
随着时代的进步,人口增长、经济繁荣。改革的春风吹遍了祖国的每一个角落,当然,它也没有放过我们这个小小的农场。不久,人们似乎就觉得“红水河农场”这个名称不再跟得上时代发展的步伐,于是,原来的“红水河农场”很快变成了“冀远县”。这似乎预示着,红水河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它将和那些过时的经济体制一起退出社会和历史的舞台。
成立县城之后,县里先后建起了农药厂、化肥厂、啤酒厂、造纸厂、饵料厂、机械厂、修配厂;原来的集市也被阔建成商业街,盖起了农贸市场和百货大楼;人们甚至还在县城边一个芦苇塘上修了个“冀远公园”,里面陈列了许多稀奇古怪的石头和半死不活的热带植物……
短短几年时间,人们就改掉了从前几十年养成的生活习惯——男人们不再打鱼而改打麻将;女人们不再摘野菜而改摘眉毛;老人们开始到“公园”里散步;而孩子们更是玩惯了“疯狂的老鼠”和“碰碰车”,再不需要掏鸟蛋、逮蚂蚱了。
一时间,红水河似乎完全走出了人们的视野。而被冷落的红水河并没有丝毫的颓败,反而变得益发幽深静逸、生机昂然了。
考上大学之前,我几乎每天都会到红水河去散步。从个人的角度讲,我似乎更喜欢被人冷落的红水河。因为它让我觉得,这一条河、这一片幽静,都仅仅属于我一个人……
夏天,我仍会剥光了衣服跳到河里游水。不同的是,身边再没有了儿时的那些玩伴。幸而全县人民大多都忙着去“奔小康”,我才不用担心会有“春光外泄”的危险。即使偶尔有人路过,也大多是些早恋的不良少年——他们通常都会把精力集中在自己涂脂抹粉、发育不全的小朋友身上,根本不会注意到水里还会有我这样不懂得与时俱进的后进青年。
大学毕业前的两个假期,由于忙于一些“现实紧要”的事,我并没有回家。因此也便忽略了对红水河的记念。如果不是这次去游泳,我甚至都淡忘了还有这样一块故地……
骑车不到二十分钟,我便已经远远地看见了红水河的大闸门。可是让人感到蹊跷的是,我一直都没有看到河边那些大槐树。
我的心中一片茫然,因此便愈发加紧了登车的脚步。然而越是走到近处,我的头皮越是感到一阵阵地发麻,因为随着视视野的逐渐开阔,我已经渐渐看清了河岸上那些让人触目惊心的树墩……
在水闸前的大桥边,我终于完整地看到了红水河的全貌。我不知道怎样形容当时的心情,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眼前的一切——记忆中河岸边那个天堂般的花园如今已经变成了树的坟场,那些曾经挂满了无数回忆的大槐树早已被砍伐殆尽。而原本树荫下那条长满了花草的小路,此时已经露出了片片黄土,路边也满是那些内急的路人留下的粪便和无处喧嚣青春的激|情男女们任意挥洒的秽物……
我大张着嘴巴在原地站了许久,喉咙里却不知道该发出怎样的声音。我想不通是什么人、出于什么样目的非要毁了这片树林。也记不起这条河、这片树林几时犯下了如此的罪过。我有些想哭,可是眼睛里却没有一滴眼泪。看着眼前光秃秃的红水河,我第一次觉得这世界竟是那么不可思议……
我清晰地记得,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红水河。从此之后,我再也不愿想起那天所看到的一切;也是从那天起,我开始诅咒那些砍树的人——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恶毒,可我仍坚定不移地祈望,有朝一日他们的脑袋也象这片被砍伐的树林一样满目创痍……
应该说这个暑假对我来讲,并不能算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就在这短短几周的时间里,我接连遭受了一连串失败的打击——先是暑期计划的彻底破产,跟着又失去了打鸟和下棋的快乐。而就在我努力弥合这些挫折所造成的内心创伤时,又不幸失去了记忆中的红水河……我无法预见接下来还要经历怎样的变故,只是隐隐约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