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的移动城堡-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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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以为我视若无睹,那你就错了!”迈克说,“你知道哈尔这样坠入爱河给我们带来多少麻烦!我们被控诉过,遭遇过以剑相逼的求婚者,挥着擀面杖的母亲,抡着棍子的父亲伯父。还有姨妈们。姨妈很可怕。她们拿帽针攻击你。而最糟的是女孩自己找到哈尔的住处并找上门来,悲悲戚戚哭喊着。哈尔从后门溜走,留下卡西弗和我来处理烂摊子。”
“我讨厌不开心的人。”卡西弗说,“他们滴滴答答,淋湿我。我宁愿他们生气。”
“咱们把话说明。”索菲说着,拳头在红色绸缎里紧紧捏起,“哈尔把这些可怜的女子怎么了?我听说他吃掉她们的心脏,取走她们的灵魂。”
迈克尴尬地大笑起来。“这么说你肯定是从齐坪镇来的。城堡刚筑建完成时,哈尔派我下去诽谤他的名声。我———呃———我说的那番话。姨妈们通常都会这么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挺对的。”
“哈尔特别善变。”卡西弗说,“一旦女孩爱上他,他就不再感兴趣了。再也不会为她所烦忧。”
“但在女孩爱上他之前,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迈克急切地补充道,“他会变得毫无理智。我总期盼女孩赶快爱上他。那样一切就太平了。”
“在他们追查到他之前。”卡西弗说。
“他要是够聪明,就该用个假名。”索菲轻蔑地说。语气轻蔑其实是为了遮蔽她的感受,她觉得自己有点愚蠢。
“啊,他老这么干。”迈克说,“他爱用假名,喜欢伪装。就算不追女孩时也这么干。你没注意到他在庇护港叫魔法师詹肯,在金斯伯里叫潘德拉根巫师,在城堡里叫可恶的哈尔吗?”
索菲没注意到,这让她更加觉得自己很愚钝。愚钝感进而激怒了她。“好吧,我还是觉得这很邪恶,到处乱逛,搞得可怜的女孩不开心。”她说,“无情也无义。”
“他就那副德性。”卡西弗说。
迈克拖了把三脚凳搁在炉火上方,坐下来。索菲做针线活的时候,他向她悉数哈尔的情场战绩,以及一些事后引来的麻烦。索菲对着手中精致的衣服喃喃自语。她依旧觉得自己十分愚钝。“那么你吃了心脏咯,对吗,衣服?姨妈们谈及外甥女时,干吗说得煞有其事?没准她们喜欢你,漂亮衣服。被暴怒的姨妈追是什么感觉,嗯?”当迈克说到某一个姨妈的故事时,索菲悟到关于哈尔的谣言很可能就是这样在齐坪镇传播的。她能想象像莱蒂这样有主见的女孩,要是迷上哈尔,结局会多么凄惨。
迈克提议吃午餐,而卡西弗一如既往地抱怨着。这时哈尔推门进来,前所未有的低落不悦。
“吃点东西?”索菲问。
“不用。”哈尔答,“浴室要热水,卡西弗。”他在浴室门口闷闷不乐地站了一会,“索菲,你是否整理过这里面的咒语架?”
索菲觉得自己更加愚蠢了。她没有勇气承认自己把盒子罐子翻了个遍,只为寻找女孩碎块。“我没动过任何东西。”她镇静地答道,一边去取煎锅。
“最好没动过。”浴室门砰地关上后,迈克不安地说。
索菲煎炸着午餐的食物时,漂洗水从浴室咕汩汩涌出。“他用了好多热水。”卡西弗在锅子下说,“我猜他在染头发。但愿你没动过头发咒。平平的相貌加上污泥色头发,他对自己的外表超虚荣的。”
“啊,闭嘴!”索菲厉声说,“我每样东西都物归原处的!”她气得很,将锅里的鸡蛋和培根尽数倒在卡西弗身上。
卡西弗当然求之不得,狼吞虎咽起来,火焰不断摇曳。索菲趁着旺火又煎了一些。她和迈克吃了这轮。他们正清理着,卡西弗的蓝舌头正舔着紫嘴唇,浴室门撞开了,哈尔冲出来,绝望地哀泣着。
“看看哪!”他叫喊道,“看看这个!那个妇人捣乱对这些咒语干了什么?”
索菲和迈克转过身看着哈尔。他头发湿湿的,可除此之外,他们俩看不出任何异样。
“如果你说的是我———”索菲开了口。
“我说的就是你!看看!”哈尔尖叫道。他砰地坐在三脚凳上,手指插在湿头发里。“看吧。观察。检阅。我的头发毁了!我看上去像一锅培根鸡蛋!”
迈克和索菲焦急地弯下身子看哈尔的头发。从发梢到发根看起来是和平常一样的亚麻色。唯一不同的可能是有一点轻微的,十分轻微的红色。索菲觉得蛮不错。这让她想起自己原本的发色。
“我觉得挺好。”她说。
“好!”哈尔嘶叫着,“你行啊!你故意这么做的。不把我弄得惨不忍睹,你就不罢休。看看呀!红头发!我得躲到新头发长出来!”他冲动地张开手臂。“绝望!”他号叫着,“苦闷!恐怖!”
屋里昏暗下来。巨大的、混沌的人形阴影从四方角落凸起,嗥叫着向索菲和迈克逼近。嗥叫由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渐变成绝望的嘶叫声,进而转化为痛苦与恐惧的尖叫。索菲用手捂住耳朵,但尖叫声穿透了双手,越来越响,一秒钟比一秒钟恐怖。卡西弗急忙缩进壁炉,挤到最底下的木头上。迈克一把抓住索菲的手肘,拉她到门口。他旋转把手让蓝标向下,踢开门,两人以最快的速度逃到了庇护港的街上。
那里听到的声音几乎同样可怕。沿街门户大开,人们捂住耳朵奔逃出来。
“我们撂下他不管合适吗?”索菲哆嗦着问。
“当然。”迈克说,“假如他认为是你的错。”
他们慌忙穿过镇子,恐怖的尖叫声紧追不舍。一大群人和他们一起跑着。尽管雾散后海边下起了毛毛雨,所有的人还是涌向港口或沙滩,噪音在那里似乎好承受些。汹涌的浩瀚海洋将它削弱了些许。大家湿嗒嗒挤成一团,望着雾蒙蒙的白色水平线,停泊的船只上滴水的绳索,而噪音变成了巨大而悲痛的呜咽声。索菲想到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离海这么近。真可惜她没法好好欣赏。
呜咽声消逝成巨大的、痛苦的叹息,然后归于沉寂。人们开始谨慎地回到镇里。有一些怯怯地走到索菲跟前。
“可怜的魔法师有什么事吗,女巫夫人?”
“他今天有点不开心。”迈克说,“走吧。我们现在可以冒险回家了。”
他们经过码头区时,几名水手在泊船上焦虑地喊话,想弄清这噪音是否预示着风暴或厄运。
“压根不是。”索菲喊回去,“都结束了。”
但并没有结束。他们回到巫师的房子,从外表看,这是幢歪斜的普通小房子,假使迈克不在索菲身旁,她根本认不出来。迈克十分谨慎地打开那扇简陋的小门。屋内,哈尔仍坐在凳子上。他彻底绝望地坐在那里。全身覆满了浓稠的绿色粘液。
那是一大坨可怕的绿色粘液,量大得骇人。哈尔完全被包覆了。它挂在他的头和肩膀上变成黏糊糊的团块,堆在膝盖和手上,浆液般顺腿淌下,而后一股一股,黏黏糊糊的从凳子上滴落。地板几乎淌成了水塘和徐徐流淌的水洼。它的长手指爬进了壁炉。味道很难闻。
“救命呀!”卡西弗小声嘶哑地说。他已经缩成两小簇垂死挣扎的火焰。“这东西要把我熄灭了!”
索菲提起裙子,尽量靠近哈尔———其实不近。“住手!”她说道,“快点住手!你怎么像孩子一样!”
哈尔没有反应,也没回答。他从粘液下瞪着眼,苍白,恐怖,睁得大大的。
“我们怎么办?他死了吗?”迈克在门边焦急地问。
索菲觉得迈克人不错,但在危急关头有点不中用。“没,他当然没有。”她答道,“要不是为了卡西弗,他整天像条果冻鳗也不关我的事!把浴室门打开!”
迈克在粘液池中向着浴室当开路先锋,索菲则将她的围裙扔到壁炉里,阻止那玩意进一步靠近卡西弗,然后抄起铲子。她挖起一堆堆灰渣,填在最大的粘液池里。它发出猛烈的嘶嘶声。屋内充满蒸汽,味道说多难闻就有多难闻。索菲挽起袖子,弯下腰以便抓牢巫师黏糊糊的膝盖,她将哈尔连凳子带人一起推向浴室。迈克过来拽哈尔挂满粘液的袖子。他们协力将他弄进了浴室。因为哈尔仍然一动不动,他们把他推进了淋浴房。
“热水,卡西弗!”索菲气喘吁吁地吩咐。“要非常热。”
花了一个小时才将哈尔身上的粘液洗掉。迈克又花了一个小时才说服哈尔从凳子上起来,换上干衣服。幸好,索菲先前缝补的灰红套装挂在椅背上,逃过一劫。银蓝色那件毁掉了。索菲让迈克把它浸泡在浴缸里。与此同时,她絮絮叨叨地取来更多热水。她把门把手的绿标转下来,将所有的粘液扫到荒原上。城堡在石楠地上留下一条行迹,仿佛蜗牛爬过一般,而这确是轻松排掉粘液的好方法。索菲洗地板的时候想到,住在移动城堡里倒也有好处。她想知道哈尔的噪音是不是也从城堡传了出去。那样的话,她挺同情齐坪镇的镇民。
此时索菲已经又累又气。她明白绿色粘液是哈尔对她的报复,而当迈克终于将哈尔领出浴室,穿上灰红色衣服,又体贴地扶他在壁炉旁的椅子上坐好时,她毫不表示同情。
“真是愚蠢透顶!”卡西弗气急败坏地说,“你在放弃自己最棒的魔法吗,还是怎样?”
哈尔毫不理会。他只是坐着,一脸悲伤,浑身发抖。
“我没法让他开口!”迈克可怜兮兮地低声说。
“只是在发脾气。”索菲说。玛莎和莱蒂很会发脾气。她知道怎么对付那种情况。再说,动手去打一个为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的巫师,实在冒险。不管怎么说,索菲的经验告诉她,发脾气很少是因为表面的那些原因。她让卡西弗挪一挪,好在柴火上摆平一锅牛奶。等牛奶温热了,她往哈尔手中塞上一大杯。“喝了。”她说,“好啦,干吗这么小题大做?是不是为了你一直去见的那位小姐?”
他落寞地啜饮着牛奶。“是。”他答道,“我冷落她,是想看看那样是否让她对我产生好感,可并没有。她犹豫不定,上次我见她时便是。现在她跟我说有另一个家伙。”
他听起来那么痛苦,索菲感到很难过。这会儿他的头发干了。她歉疚地注意到,发色几乎是粉红的。
“她是这一带最美丽的女孩。”哈尔继续悲哀地说道,“我那么深深地爱她,但她不屑我的深情,而同情另一个家伙。我如此关切她,她怎么能有另一个人呢?通常我一出现,她们就会甩了其他人。”
索菲的同情心一下子缩小了。她想到要是哈尔能如此轻易地用绿色粘液覆盖住自己,那他也能同样轻易地把发色变回正常。“你干吗不给那女孩一剂爱情药,解决这事呢?”
“啊,不。”哈尔说,“又不是玩游戏。那会坏了所有的乐趣。”
索菲的同情心又一次缩小。游戏,是吗?“你难道从来就不为那可怜的女孩想想?”她厉声责问。
哈尔喝完牛奶,凝神望进杯子,露出一丝感伤的微笑。“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她。”他说,“可爱的,可爱的莱蒂·海特。”
怦然一击,索菲的同情心完全没了。随之而来的是强大的焦虑。啊,玛莎!她想道。你确实很忙!原来你说的并不是塞瑟利店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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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稻草人阻止索菲离开城堡
要不是因为狠狠发作的疼痛,索菲当晚就动身回齐坪镇了。但庇护港的绵绵阴雨渗到了她骨子里。她躺在安乐窝里,浑身疼痛,担心着玛莎。也许没那么糟,她想。她只需告诉玛莎,那位她拿不定主意的求婚者不是别人,正是哈尔巫师。玛莎就会吓跑。而她还要告诉玛莎吓唬哈尔的方法是宣布她爱上他了,可能的话拿姨妈们加以威胁。
第二天索菲起床时身体仍在隐隐作痛。“该死的荒地女巫!”她拿上拐杖,对它喃喃说着,准备离开。她能听见哈尔在浴室中唱歌,似乎他平生都没发过脾气。她踮着脚,尽快地向门口蹒跚而去。
自然,哈尔在她到达门口前就从浴室出来了。索菲愠怒地看着他。他整洁潇洒,精神焕发,散着苹果花香。阳光洒进窗户,照耀在他的灰红色制服上,落在头发上映出淡粉色光晕。
“我觉得头发这个颜色很好看。”他说。
“你是说真的?”索菲嘟囔。
“和衣服相配。”哈尔说,“你针线活还真有两下子,是不是?不知怎么,你让这件衣服更有型了。”
“哼!”索菲没有好气。
哈尔握住门上方把手的手停了下来。“受疼痛折磨?还是有什么招惹你了?”
“招惹?”索菲接口说,“我干吗要受招惹?某人只不过弄得城堡满是腐烂的冻冻,把庇护港的人都震聋,吓得卡西弗变成灰渣,让几百个人心碎。我干吗要操心?”
哈尔大笑。“我道歉。”他说着,转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