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的移动城堡-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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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我被剥削了。”她告诉手中正在装饰的红丝缎和蜡樱桃的帽子,“但总要有人干这个活,要不就没帽子可卖了。”她做完这顶,开始做另一顶很时髦的黑白间色帽,同时产生了一个全新的念头,“没有帽子卖是否真那么要紧?”她问它。她环顾四周摆在撑架上的帽子,以及叠成一堆等待加工的帽子。“你们到底有什么好?”她问道,“你们对我没一丁点好处。”
她差一点就要离开这个家奔往外面的世界了,但忽然想到自己是长女,一切都是竹篮打水。她叹着气,又拿起帽子。
第二天早上,她正闷闷不乐地待在店里,一位相貌平平的年轻女子冲了进来,拎着蘑菇色褶子软帽的饰带甩着圈。“你看看!”年轻女子尖叫道,“是你说这顶和简·法瑞尔遇到伯爵时戴的那顶同款的。你骗人。我什么好事都没碰上!”
“那又不奇怪,”索菲脱口而出,“如果你傻到把帽子戴在这张脸上,就算是国王在你面前恳求,你也认不出来……假使他看你一眼而没有当场石化。”
这位顾客怒目而视。而后她将软帽摔向索菲,冲出门外。索菲小心地把软帽收进废旧篮,心脏猛跳。待客的金律是:脾气一发,顾客全无。她方才证明完毕。可索菲竟然还特别享受刚才的过程,这让她有点伤脑筋。
索菲还来不及平复,外头便传来车轮和马蹄声,一辆马车遮蔽了窗户。门铃叮当作响,走进一位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气派的客人,她风姿绰约地挽着貂皮披肩,绣满钻石的墨黑裙子闪闪发亮。索菲的视线首先被女士的宽边帽吸引了———货真价实的上色鸵鸟毛,映照出宝石闪烁的粉色、绿色、蓝色,可看上去又是黑色的。真是一顶华丽昂贵的帽子。女士的面庞精致美丽。栗色头发衬得她很年轻,可是……索菲的视线被随同女士进店的年轻人所吸引,那人脸部线条不太分明,发色微红,穿着得体,但脸色苍白且明显很惊慌。他以一种哀求式的恐怖表情盯着索菲。他显然比那位女士年轻。索菲搞不清了。
“海特小姐?”女士以悦耳却是命令式的口气问。
“是我。”索菲答。男子看上去更惊慌失措了。也许女士是他母亲。
“我听说你们卖最最华美的帽子。”女士说,“让我见识见识。”
索菲觉得以她目前的情绪去答话太不明智了。她径直搬来帽子。没有一顶与女士的气质般配,而她能感觉到男子一直盯着她,这让她很不自在。一旦女士发现帽子都不合适,这对奇怪的男女会立刻离开的。她按照芬妮的建议,先摆出最不搭调的。
女士立马摇头。“酒窝。”她拎起粉色软帽,又对毛毛虫绿帽说“青春”。她对那顶闪闪的面纱帽说,“神秘的魅力。显而易见嘛。你还有别的吗?”
索菲递上时髦的黑白间色帽,这是唯一有点希望吸引这位女士的,但还是很渺茫。
女士轻蔑地看着它。“这顶对谁都没丝毫用处。你在浪费我的时间,海特小姐。”
“那是因为你进来说要看帽子,”索菲说,“这不过是个小镇上的小店,夫人。你为什么———”女士的身后,男子正屏息而立,试图想打什么警告性的暗号。“要进来费这个劲呢?”索菲说完,不知会发生什么。
“我总会费这个劲的,要是有人想跟荒地女巫过不去。”女士说道,“我听说过你,海特小姐,我不在乎你的竞争或你的敌意。我是来阻止你的。”她伸出一只手猛然甩向索菲的脸。
“你是说你就是荒地女巫?”索菲颤抖着。她的声音因恐惧和惊愕而变得奇怪。
“我就是。”女士说,“这就给你点颜色看看,尝尝多管闲事的滋味。”
“我没有。肯定有什么误会。”索菲哑声说。那男子这会儿全然恐惧地盯着她,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
“没有误会,海特小姐。”女巫说道,“跟上,盖斯东。”她转过身子疾步走向店铺大门。男子谦恭地为她开门时,她又转回身朝向索菲。“顺便,你被施了一个咒,但谁也无法知道。”她说完便转身离去,门铃响得像丧钟。
索菲双手抚脸,疑惑那男子究竟盯着看什么。她摸到松软的、皱皮耷拉的褶子。她看看手。手也布满了皱纹,而且皮包骨头,手背的青筋粗大,关节跟小丘似的。她提起裙摆,看到自己干瘪衰老的脚和脚踝将鞋子撑得凹凸不平。这是一双九十岁人的脚,看起来很逼真。
索菲发现自己只能蹒跚着才能挪动到镜子前。镜中的脸庞十分镇静,因为她已经料到了。这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老妇人的脸,憔悴不堪,肤色暗沉,白发稀疏。她的双眼黄黄的,水汪汪的,从镜中凝视着她,眼神中满是恐惧。
“别担心,老家伙,”索菲对这张脸说,“你看起来蛮健康。而且这更像真实的你。”
她极其冷静地分析着当前的处境。一切似乎都变得平静而遥远。她甚至没有因荒地女巫而大动肝火。
“好吧,将来有机会我当然要找她算账的。”她告诉自己,“但另一方面,如果莱蒂和玛莎都能接受交换后的身份,我就能接受这个模样。但我不能久留。芬妮会晕倒的。好好想想。灰裙子很合适,但我还得拿上披肩和一点吃的。”
她朝着店门踽踽而行,将“休息中”的告示牌小心翼翼挂好。她一移动关节就嘎吱作响,只能弯着身子慢慢走。但她很庆幸自己还挺老当益壮的。她倒不觉得虚弱,或有什么不舒服,只是有点僵硬。她蹒跚地取来披肩,像老太太一样裹住脑袋和肩膀。而后她慢慢挪动到屋子里,拿上装了几枚硬币的钱包和一袋面包奶酪。她出了屋子,小心地将钥匙藏在老地方,沿着街道踽踽行远,一边惊异于自己的镇定。
她脑中掠过和玛莎道别的念头。但她怕玛莎认不出她。最好直截了当走掉。索菲决定到了随便什么落脚点后就写信给两个妹妹。她继续拖着步子向前走,走过市集的场地,走上桥头,走到许多条巷子外的郊野。这是个温暖的春日。索菲发现变成个小老太婆后尽管眼睛有些老花,却并未妨碍她欣赏一路风景,呼吸灌木丛散发出的清香。背开始疼了。她走得倒也稳健,但还缺根拐杖。她顺道在灌木丛中搜寻,期望找到根松动的杆子。
显然她的眼神不如以前那么好了。找了一英里开外,她以为看见根杆子。但当她拔出来时,却发现其实是一个稻草人的下端,不知谁将它遗弃在灌木丛里。索菲将这东西竖起来。它的脸是一只芜菁。索菲觉得它跟自己有点同病相怜。她没有拆散它取作棍子,而是将它插在两丛灌木间,这样它就潇洒地立在山楂花中了,破袖子挂在棍子手臂上,飘荡在灌木丛上空。
“你看,”她说,她被自己苍老而粗哑的声音吓了一跳,爆发出沙哑的笑声,“我们都不太妙呀,是不是,朋友?假使我留你在这里,也许人们会看到,你就能回到田里去了。”她再次上路,但忽然想到什么,于是折了回来。“如果我不会因为我的排行而注定要失败,”她告诉稻草人,“你就可以活过来,助我一臂之力了。祝你好运。”
她带着沙哑的笑声走远了。也许她有点疯狂,不过老太婆都经常这样。
一个多小时后,她在田埂上坐下歇脚,吃着面包和奶酪,还发现了一根棍子。后面的树篱中传来什么声响:先是两声吱吱的挣扎声,接着又传来一阵呻吟,山楂花瓣随之从树篱间簌簌落下。索菲用瘦骨嶙峋的膝盖匍匐贴近树篱,透过叶子、花朵和荆棘,她发现一条瘦弱的灰狗。绝望的它被一根结实的枝条绊住,枝条上又不知怎么缠了绳子,勒住了它的脖子。这根枝条又卡在树篱上的两根树枝间,因此这只狗动弹不得。它瞪大眼睛,朝索菲眨巴。
作为女孩,索菲什么狗都怕。即便成了老妇人,她面对着这个张开大嘴的家伙两排尖尖的白牙,还是有些恐慌。但她告诉自己,“我都这个样子了,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旋即在针线包里摸索剪刀。她拨开树篱,去铰狗脖子上的绳索。
这只狗野得很。它挣脱了她,咆哮不止。但索菲勇猛地继续。“你会饿死的,要不就被勒死,伙计,”她用粗哑的声音跟狗说,“除非让我帮你松开。其实我觉得有人想勒死你。也许正因为如此,你才这样发疯。”绳子在狗脖子上卡得很紧,而且和枝条狠狠地绕在一起。她费了老大的劲,绳子才终于松脱了,狗从枝条下奋力抽身而出。
“要吃点面包和奶酪吗?”她问。但那狗朝她一阵狂吠,从树篱的另一头挤出去,一溜烟跑了。“你动作倒快!”索菲边说边揉自己酸痛的胳膊,“不过你倒给我留下件意外的礼物。”她从树篱中抽出那根惹事的枝条,发现它修剪妥帖,顶端以铁包镶,用来做手杖再好不过。索菲吃完面包和奶酪,继续上路。道路越来越陡,这根棍子帮了大忙。它还是个说话的对象。索菲使劲拄着拐杖,一边和它唠嗑。毕竟老人都喜欢自言自语。
“遇到两件事,”她说,“一丁点神奇的谢意都没有。不过你仍是根好拐杖。我不是抱怨。但不管神奇不神奇,我肯定还会碰到第三件事。其实我存心想碰上一件。不晓得会是什么。”
就在当天傍晚,索菲奋力登上山的高处时,她也接近了第三件事。一个村夫吹着口哨向她迎面走来。是牧羊人照料完羊群正回家吧,索菲默想。他是一个身材很棒的小伙子,四十上下。“天哪!”索菲自言自语,“就在今天早上我还会当他是个老人家。人的想法变得也太快了!”
牧羊人看见索菲在喃喃自语,相当谨慎地移到路的另一侧,特别热忱地大声招呼,“晚上好,大妈!您去什么地方?”
“大妈?”索菲说,“我不是你妈妈,年轻人!”
“礼貌称呼嘛。”牧羊人边说边贴着另一侧的树篱走着,“我只不过是见到您这么晚还在山里走,善意地打听一下。您不会是想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上弗丁吧?”
索菲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她站在路中央,想了想。“其实也可以。”她一半是说给自己听,“到外面来闯荡就不能太挑剔。”
“大妈,您不是说真的吧?”牧羊人说。这会儿他已经贴着树篱走到索菲的下方,看上去轻松许多,“那就祝你好运,大妈,只要别对大伙的牛羊下咒。”他大步流星地走远了,几乎赶上小跑的速度。
索菲愤愤地盯着他。“他以为我是老巫婆!”她对拐杖说。她有点想嚷嚷几句吓唬那个牧羊人,但那样不太厚道。她坚持不懈地向山上走去,一路喃喃低语。不一会儿,树篱变成了光秃秃的山坡,上面是石楠高地,再上面是险峻的山地,长满窸窣作响的黄色野草。索菲顽强地继续走。她关节突出的脚疼了,还有背部,还有膝盖。她没力气咕哝了,只是锲而不舍地走着,喘着,直到太阳落到了地平线。突然间,索菲觉得自己一步也走不动了。
她瘫倒在路边的石头上,想下一步该怎么办。“我现在最想要的无非就是一把椅子!”她气喘吁吁。
这块石头恰好在一处岬角,给了索菲一个极佳的视野俯瞰来路。夕阳下的山谷美景在她脚下延伸:田野、墙垣、树篱,蜿蜒的河流,以及树丛后耀眼的豪华宅邸,一直到远处的蓝色山脉。她脚下就是齐坪镇。索菲能俯瞰到镇上的主要街道。那儿有集市广场,有塞瑟利蛋糕店。她甚至可以直接扔块石头到帽店隔壁房子的烟囱管。
“离得还是这么近!”她不悦地跟拐杖说,“走了这一路,结果只走到自家屋顶上。”
太阳落山后,山上转凉了。一阵冷风吹来,索菲怎样也挡不住。现在看起来,她将在山中露营过夜的念头并非那么不重要。她发觉自己越发强烈地想到一张舒适的椅子和生火的炉边,同时还有黑暗和野生动物。可要是她折回齐坪镇,到那儿都得半夜了。最好还是继续上路。她叹口气,站起来,身体嘎吱作响。太糟了。她全身疼痛。
“我之前从未意识到老人家要受这么多苦!”她喘着气,费力地向山上走着。“但我觉得狼不会吃我的。我太干瘪了,难以下口。这倒是个安慰。”
天色迅速暗了下去,石楠高地呈现蓝灰色。风也更刺骨了。索菲的喘息声和腿脚的嘎吱声那么响,以至于过了好一阵她才注意到有些嘎嘎噗噗声并非是她发出的。她茫然地抬起头。
哈尔巫师的城堡在荒地对面向她发出隆隆声和噗噗声。黑烟从黑乎乎的城垛冒出。它看上去又高又瘦又重又丑又特别邪恶。索菲倚靠着拐杖,看着它。她并没有特别害怕。她想看它怎么移动。但她脑中最强烈的念头是,那么多烟,说明那些黑色高墙后什么地方肯定有很大的壁炉。
“好吧!”她对拐杖说,“哈尔巫师不会要我的灵魂。他只取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