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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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真是可叹,她不该存心愚弄别人,到后来自食其果,险些儿送了自己的命。我们听了这
个故事,不是没有益的,也可以叫我们今后做人多懂些事,不至于作弄别人了。
不多几年以前,佛罗伦萨有个少妇,叫做爱伦娜,她容貌姣好,出身高贵,家产又丰
厚,所以十分爱摆架子。她嫁过人,丈夫去世之后,不愿再嫁,就在家守寡;其实她情有所
钟,爱上了一个翩翩美少年。她本没有什么操心的事,托一个心腹侍女做牵线,时常跟他欢
会。
当时我们城中有一个青年绅士,叫做林尼厄里,在巴黎留学了多年,回到佛罗伦萨来,
他才够得上称一声绅士,因为他求学的态度完全为了探究因果、明白事理,不象一般人那样
读书只为了日后把知识零碎出卖。佛罗伦萨人因为他门第高贵,学问渊博,所以对他都很尊
敬。
大凡最有学问的人最容易陷入情网,林尼厄里就是这样。有一天,他参加一个宴会,在
那儿遇见了爱伦娜,见她穿着一身黑衣裳(我们这里,寡妇都这样穿戴),照他看来,再没
有哪个女人比她更美的了,而在他心目中,哪个男子,蒙天主的恩典,把她那雪白的身子搂
在怀里,就是进入了天堂。他一再偷偷地望着她;他知道宝贵的东西不是轻而易举、垂手可
得的,所以一心一意想奉承她,博得她的欢心,好称自己的心愿。
那个少妇可也不曾把眼睛盯在地上,她洋洋自得,左顾右盼,留神可有谁在艳羡她的美
容,所以很快觉察了林尼厄里对她的爱慕,就笑着向自个儿说:“今天总算不虚此行,倘若
我没有弄错,我已经捉住一只呆鸟了。”于是不时对他眼角传情,故意叫他以为她也有了情
意。她认为拜倒在她跟前的男子越多,就越发抬高自己的艳名,尤其是那个占有了她的爱
情、享着艳福的男子;更会把她看成一个宝贝。
我们那位学者如今把他的哲学全都丢在脑后,一心思念着她。又打听得她的家在哪儿,
想出种种借口,天天在她家门前走来又走去,只想博得她的欢心。那娘儿胸有成竹,因此越
发得意,每次看见他,只装得十分高兴的样子。这位学者后来走了她贴身使女的门路,说自
己怎样爱慕着她家的女主人,求使女在她跟前多帮衬几句,成全成全他。那使女满口答应,
把他的话全都告知了女主人,她听得放声大笑起来,说道:
“这个人把他从巴黎得来的一肚子学问都丢到哪儿去了,你可说得上来?也罢,我们就
成全了他吧,等他下次再来找你,就跟他说,我爱他比他爱我还厉害呢。只是我得保住自己
清白的名声,才好在别的女人家面前抬起头来,他如果真象别人所夸说的那样聪明,那他一
定会因此更加爱我了。”
唉,愚蠢可怜的女人,竟然不知好歹,跟学者斗起智来!
使女就跑去找到学者,传了口信。他欢天喜地,忙着给她写情书、送礼物,追求得格外
热烈了。那娘儿统统受了下来,却除了口头上的道谢外,不让他得到什么实惠。她就这样叫
他可望不可即,空巴望了好一阵。
后来那娘儿把这回事全部告诉了她的情人。那情人不免妒忌起来,还很有些恼她呢。她
为了表明心迹,让他知道他猜忌得毫没来由,趁着学者追求得她好紧,就打发侍女去向学者
传话,说是承蒙他见爱,却始终没有机会报答他,但愿到了圣诞节那天,就是他们相会的佳
期;不知那天晚上。他是否能够到她家院子里来守着,那么她一有方便,就可以出来会他。
学者得到这个口信,竟成了全世界最快乐的人了。好容易挨到了那一天,那一个时辰,他就
满怀着希望,前去赴约。使女把他领进院子,随手把门锁了,让他在那里干等着。
屋里边,那娘儿早把情人约来,正伴着他吃晚饭,十分欢乐;饭罢,她才告诉情人她已
经把那个学者关在院里,预备怎样发落他,还说:“现在你再不用吃醋啦,你可以亲眼看看
我是怎样爱着他。”
那情人听得她这么说,心里这份高兴可不用谈了。巴不得她马上说到做到。那天里刚巧
下过一场大雪,到处都是积雪,只苦了那学者,还不曾在院子里立了多少时候,就觉得冷起
来了,他真没想到天气会那么冷,但仍然耐心等着,以为再过一会就够他受用了。
这时候,那娘儿在屋子里边跟她的情人说道:“让我们到窗口去,从那边格子窗里张望
一下,看你的情敌在干什么,再听听他讲些什么;我已经打发使女去招呼他了。”
他们就走到格子窗前向院里张望(院里的人却望不见他们),只听得使女从另一个格子
窗里向学者说道:
“先生,事情真不凑巧,我家的舅老爷恰巧今晚来探望少奶奶,跟她谈个没了,只得留
他吃了晚饭,谁知他老人家到这会儿还不想走呢。不过我看他快走了,少奶奶暂时还脱不出
身来,但是马上就要来会你的,她请你千万别等得不耐烦而生气呀,她在里边同样受罪,真
把她急都急死啦。”
林尼厄里只道这是真话,就说:“请回报你家少奶奶,在她能分身的时候,不必着急,
不过希望她能够快点就快点来。”侍女就丢下他,回房睡觉去了。
那娘儿在窗边向情夫说道:“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吗?要是我真象你所猜疑的那
样。对这个人有了情意,我还舍得眼看他在露天冻僵吗?”这么说了之后,她挽着情夫,两
个儿上床去睡了。现在他真是大大放心,跟她在床上寻欢作乐,还把那个倒楣的学者当做笑
柄。
可怜那学者,他冷得没有法想,只好在院子里来回走个不停,想借此取暖。其实他就是
想坐,也没有地方好坐一坐、躲一躲寒风。他只是把那个舅老爷咒骂着,不该赖着不走,听
到屋里边有什么响声,就道是她来开门迎接了,谁知每回都叫他失望。
那娘儿同情夫两个在房里尽情畅欢,到了半夜,她就跟情夫说道:“宝贝,你对于我们
的学者有什么意见?你倒把他的智慧和我对他的爱情、放在天平上比一比,看到底哪个更有
分量?前几天我跟你闹着玩,你心里一直打着疙瘩,那么我今晚里叫他冻了半夜。总该叫你
消了气恼吧。”
“心肝儿,”她的情夫回答道,“我现在才完全知道你就是我的幸福、我的安慰、我的
欢乐、我一切的希望,而我也同样是你的一切。”
“那么,”她说,“你快跟我亲一千个吻吧,那我好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那情夫果真把她搂紧在怀里,连连亲吻起来,何止是亲了她一千次,而是整整亲了她十
万次。他们又这样调笑了一阵,那娘儿才说道:“我们暂且起来一会儿吧,我那个新欢在写
给我的情书中总说,他整天都燃烧着一股爱情的火焰,现在我们去看看这火焰是不是低了几
分。”
他们就披衣下床,来到格子窗边,向院子里张望。只见那学者正在雪地里一股劲地欢蹦
乱跳,齿冷得格格打抖,好象在同时打拍子似的。这种样子的跳舞,真是天下少见的奇观。
那娘儿说道:“你怎样说,宝贝?你看,我岂不是不用嗽叭、不用风笛、也能叫别人大
跳快步舞吗?”
“你真有这本领,我的心肝,”他笑着回答道。
“让我们下楼到门边去吧,你站着别响,我跟他说话,也许听他怎么说,跟看着他跳舞
一样有趣呢。”
他们就轻轻走下楼来,到了门边,那娘儿并不打开门来,只是从门孔里低声叫他。学者
听见她的唤叫声,不由得谢天谢地,以为那是来开门放他进去了,就赶到门边,嚷道:“太
太,我在这里,看天主面上,快开门吧,我要冻死啦!”
“喔,不错,”那娘儿在里边应道,“下了一场小雪,天气可真是冷得要命,我真怕把
你冻坏了。不过我听说,在巴黎,晚上冷得更厉害呢!此刻我还没法放你进来,因为我那该
死的哥哥今晚到我这里来吃饭,现在还没走!不过他快要走了,等他一走,我立刻下楼来给
你开门。我好不容易才能溜出来通知你,好叫你不要着急,再安心等待片刻。”
“唉,太太,”学者发急了,“求你看在老天面上,开了门,放我到屋里来躲一躲雪
吧!天又下雪啦——好大的雪哪,现在还下个不停呢!只要让我得到一些儿遮蔽,我就一直
等候着你的方便好了。”
“哎呀,我的心肝,”那娘儿在里面回答,“这不行,门一开,就会咿咿呀呀的发出声
响来,我哥哥一定会听见的。我立刻去打发他走,那我就好回来放你进来了。”
“那么请你快点吧,”那学者央求道,“请你再把炉火生旺了,让我进来烤一烤火,我
已经冻僵啦!”
“哪会有这样的事?”那娘儿说,“你不是常在写给我的情书上说什么你热烈地爱着
我,燃烧着爱情的火焰吗?现在我明白了,你一向在跟我说着玩罢了。|1~我得走了,请你
安心等着我吧。”
她的情夫正在她身旁,听着这番话,好不得意。那娘儿说完这话,就和情夫上楼去睡
了。不过他们上了床却不曾安安稳稳睡觉,只是寻欢作乐,取笑那个倒楣的学者,就这样把
半夜工夫消磨掉了。
可怜那学者给关在院子里,浑身颤栗,两排牙齿不住在打颤,活象只颧鸟。他这时候才
明白过来,他是受人愚弄了。他几次想把院门打开,可是哪儿能推得动!此外又想不出其他
逃出去的方法,他活象关在笼里的一头狮子。只是在院子里横冲直撞。他诅咒天气这么冷,
那个女人心肠这样恶毒,那一夜这么长;他还诅咒自己为什么这样愚蠢,后来他愈想愈气,
把原来的一片狂热的爱情,变为最强烈的憎恨了。他反复思考种种报复的办法——从前他多
么渴望和她亲近,现在想报复的心,竟比从前更加迫切了。
这一夜,真是亏他挨了过来。直到东方透出曙光,那使女一觉睡醒,才依着女主人的吩
咐。下楼来给他开门,还假情假义地说道:
“真该死,这个家伙昨天竟缠绕了一夜!他叫我们好象坐在针毡上,害得你冻了一夜。
可是实情是这样,请你别见怪呀,好在错过了昨夜,将来还有补报的机会。我知道我家少奶
奶为着这件事,再没有这样难过呢。”
那学者正燃烧着一肚子怒火,如果他修养差些,这时一定要发作了;不过他知道如果要
报此仇,不能打草惊蛇,所以隐忍了怒火,低声说道:“唉,昨夜里真不好受,我一辈子都
不曾吃过这么大的苦头,不过我知道这是怪不得你家少奶奶,承蒙她怜惜我,还亲自下楼来
向我解释,给我安慰,但愿正象你所说的,昨夜不能如愿以偿,往后还有机会。请你多多问
候你家的少奶奶,再会吧。”
说完之后,他不再停留,拖着一个冻僵的身子,踉跄回家,一到家里,就钻进被窝,昏
过去了。等他苏醒转来,手足已软得没有一丝气力。他连忙叫人请了几位大夫来调理,大夫
问明了病源,对症下药,加以他还是年富力强,天气又在回暖,所以过了一个时期,病情逐
渐好转,筋也不抽,手足也能活动自如了;复原之后,他把自己所吃的大亏,紧记在心中,
外表上却装得比往常更爱慕那寡妇了。
事有凄巧,用不了多少时候,学者就找到了报复的机会。
原来那寡妇所爱的那个后生,厌弃了她,另外结交了一个新欢,把从前的柔情蜜意都献
给了另一个女人,撇下她冷冷清清,再也不管了。倒是她跟前的使女还有忠心,眼看女主人
终日泪珠涟涟,茶饭无心,替她十分着急,却又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这失恋的痛苦。
她正在思量,忽然望见那个学者象往常一样,在她家门口走过,居然灵机一动,有了个
好主意,她的少奶奶失去了情人,何不用法术把他召唤来,听说学者的法术很大,她就把这
意思向女主人说了。这位太太同样是个没有见识的女人,也不想想如果那位学者果真懂得法
术,那他早已先替自己谋算了。她居然听信了使女的话,立即打发她去向学者探问,能不能
帮这一个忙,如果承蒙他答应,那么凡是他的要求她无不乐于从命。
女仆就把女主人的话一字不漏地向学者传达了,喜得那个学者不禁暗暗嚷道:“谢天谢
地:报仇的机会来了,我这么一心爱她,她却害得我好苦。现在要叫这个恶毒的女人吃点儿
苦头,也好消我这一口气!”他回过头来却向使女这么说道:
“请回报你家少奶奶,别为这小事烦心,就算她的情人远在印度,凭我这本领,也能叫
他立即赶回来投在她脚下,向她讨饶认错。不过到底该怎么办,必须当面奉告,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