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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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妻子唯恐费代里哥在门外等久了,会猜疑她另有新欢而生起气来,便决心不管怎样也
得下床来,设法使他知道詹尼回家来了,于是她就对她丈夫说道:
“好极了,你念过祈祷文,你是安全了,可是我却非等到把鬼赶走,是永远也不会感到
安全的,趁你在这里,就给我把鬼赶一赶吧!”
“但是鬼怎么能赶走呢?”她丈夫问。
他说:“我自有办法。有一天我到费也索教堂里去做免罪祈祷,有个女修道士——啊,
我的詹尼,她真是个道行最深的女修道士。只有天主才知道她的道行有多么深——她知道我
是怕鬼,就教我一篇虔诚而灵验的祈祷文。她告诉我说,在她没有出家以前,曾把这篇祈祷
文试用过好多次,没有一次不灵验。天晓得,我从来不敢独自一人去试一下,今天正好你在
家里,我们就一块儿来念吧。”
詹尼说,他非常乐意。于是两人一齐起床,轻轻来到门口。这时费代里哥在门外已经有
些疑惑,正在听着有何动静。詹尼的妻子立即对詹尼说:“待会儿我叫你吐口水,你就得吐
呀。”
詹尼答应道:“好的。”
于是他妻子开始念起一篇祛邪驱魔的祈祷文来:
小鬼小鬼,昼藏夜行,
尾巴翘翘,大驾光临,
翘翘尾巴,快离开我的家门!
快到花园里的桃树下去显灵,
树下有香膏烹制的野餐一盆,
还有我家的母鸡撒的一堆粪,
你拿起酒瓶,一饮而尽,
你酒醉饭饱,快快逃遁,
莫再叫詹尼夫妇睡不安神。
然后她就对她丈夫说:“快吐口水,詹尼!”詹尼吐了口水。费代里哥在外面听到了这
一切,满怀嫉妒立即消除;他虽然失望,却又觉得好笑,差点儿笑出声来。当地听到詹尼大
吐口水的时候,他暗中说:“留心你的牙齿,别一起吐了出来!”
詹尼的妻子把这篇赶鬼的祈祷文念了三遍,才和丈夫一同上床。
费代里哥存心来和她一起吃晚饭,没有吃成,一听这篇祈祷文,自然明白了其中的意
思,便马上去到那花园里,在一棵大桃树下面找到了两只肥鸡、鸡蛋和酒,拿回家去,自在
享用,以后他和他情妇见面,常常拿这篇祈祷文取笑作乐。
也有人说,那天她本来已经把驴子脑壳转向费也索,可是有个庄稼人走过葡萄架跟前,
随手用棍子把它一敲,敲得它打了个转,朝向了佛罗伦萨,费代里哥见了,只道是情妇邀
他,就去了;而他情妇那次念的祈祷文是这样的:
鬼魂,鬼魂,看天主面上赶快走;
转动驴子脑壳的是别人不是我;
谁干这坏事,天主叫他吃苦头!
我现在和我的詹尼在家同床安卧。
他们说,费代里哥听了这祈祷文连忙溜了,没有吃到晚饭,也不曾过夜。但是我的一个
邻居老太太告诉我说,据她小时候所听到的传说,这两种说法都是真的,不过后者不是说的
詹尼·洛特林奇,而是说一个住在宝达·圣彼罗的詹尼·第·尼罗,他是和前一个詹尼一般
无二的傻瓜。
亲爱的小姐们,你们可以任意挑选,中意哪一篇祈祷文,或是两篇都中意,均无不可。
你们听完了故事,自会懂得,在这种场合下,这类祈祷文是很有用处的,所以奉劝你们把它
记住,将来有一天也许会用得上呢。
第七日 故事第二
佩罗妮拉把情人藏在酒桶里,她丈夫要卖酒桶,她就说,她早已把它卖了,现有买主正
在桶里查看。那情人听了,连忙跳出桶来,要她丈夫把桶刮干净,然后买了拿回家去。
大家听了爱米莉亚的故事,没有哪个不放声大笑,都说那两篇祈祷文真是妙极了。她讲
完以后,国王就命令菲洛特拉托接下去讲了这样的一个故事:
亲爱的小姐们!男人(尤其是做了丈夫的男人)欺瞒起女人来,真是诡计多端,因此。
要是哪个女人对她的丈夫使了条诡计,你们听了一定会感到高兴,庆幸天下竟也会有这种事
情;不仅如此,你们还会亲自到处去讲给人家听,让天下的男人也晓得:会使诡计的不光是
爷儿们,娘儿们在这方面并不比他们差!这样做对于你们很有用处,因为一个人只要知道了
他的对手也和他一样精明,他就不敢轻易捉弄别人了。这样看来,谁也不会怀疑今天我们所
讲的这一类的故事,要是让男人们听见了叫他们知道女人们在这方面也和他们一样会耍手
腕,那他们就不敢肆无忌惮地欺瞒女人了。所以我就来讲一个出身低微的年青女人,怎样急
中生智,骗过了她的丈夫,保全了她自己。
不久以前,那不勒斯地方有个穷人,娶了个美丽可爱的姑娘,名叫佩罗妮拉。男的是做
泥水匠的,女的在家纺织,虽然收入微簿,可是省吃俭用,日子倒也过得不错。有一天,附
近有个漂亮后生,名叫姜尼罗·斯脆那里奥,见了佩罗妮拉,非常爱慕。便想尽办法去亲近
她,终于获得了她的欢心。于是他们想出了这样一个幽会的办法:每天早上那男的在附近守
着,一看见她丈夫出去干活了,就溜到她家里来,因为她所住的那条阿沃利奥街,很是僻
静,不怕闲人窥见。他们就这样来往了不知有多少次。
她丈夫平日总是早出晚归,不料有一天,姜尼罗正在她家里和她欢聚,她丈夫突然回来
了,他看见大门紧闭,就一边敲门,一边心想:“我的老天爷呀,我永远赞美你:你虽然给
了我一条穷命,可是你却赏给了我一个规矩贤慧的老婆。你看,我一出去,她就锁上了门,
免得闲人闯进来给她找麻烦。”
佩罗妮拉听见一阵敲门的声响,就知道是丈夫回来了,就对她的情人说道:
“哎哟,我的姜尼罗呀,我没命啦!真要命,我那个该死的丈夫回来了!他从来不在这
个时候回来的,不知道今天是什么道理。说不定你进来的时候,叫他看见了。不过,无论如
何,看在天主面上,你且躲到那个大酒桶里去,让我去看看他今天这么早赶回来有什么事
情。”
姜尼罗慌忙藏身到酒桶中去,佩罗妮拉走去开门,让丈夫进来,和他一见面就没好气地
说:
“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早就赶回来呀?我看你把工具也带了回来,大概今天不想干活了
吧?照这样下去,我们怎么过活呢?我们靠什么吃饭呢?你难道想把我的那件袍子和几件旧
衣裳都拿去当了不成?我日夜纺纱,纺得五个手指皮包骨头,也不过只赚到几文灯油钱!我
的好丈夫,亲丈夫,街坊四邻的女人见我这么辛苦,都奇怪极了,人家都在笑话我呢。你这
时候正该在外面干活,谁知道你却摔着两只空手回家来了。”说着,她就放声大哭,一边哭
一边继续说下去:
“老天爷呀,我真是个苦命的女人呀,我出世的时辰真不吉利呀,真是晦气,嫁到这家
人家来:有身分的年青小伙子不嫁,偏瞎了眼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丝毫不把他自己的老婆放
在心上!哪家女人不是有两个情夫三个姘头的,吃喝玩乐,把丈夫哄得团团转,叫他们拿月
亮信做太阳。有我活该受苦受罪!我只因为心地好,不愿意耍这些花巧,就活该倒楣,我怎
么这样笨,不学学别的女人那样去偷个把汉子呢。我的丈夫呀,你要知道,要是我存心不规
矩,难道还怕找不到人?看中我的漂亮小伙子多的是,他们一个个都巴结我,愿意给我钱,
送我衣服,首饰,只要我肯要,哪一样没有?只是我昧不过自己的良心——我不是那种贱种
养的——想不到你应该干活的时候不去干活,倒溜回家来了。”
她丈夫说:“我的好妻子,看在天主面上,快别生气。请你放心,我一向知道你是个怎
么样的女人。今天我更证实了。我的确是打算出去找活儿干的,可是你我都忘了今天是圣加
利文节,外面找不着活儿干,所以我就早些回来了。不过我却想出了一个办法。可以供我们
吃上一个多月。你瞧我带来的这个人,他愿意出五块钱买我的酒桶呢,我想那只酒桶放在家
里也是碍事。”
佩罗妮拉说:“那就更叫我生气了。亏你是个男子汉,天天在外面跑的,熟悉市面,居
然把一个酒桶只卖五块钱,而我这么个不出门不懂事的女人,看见这酒桶放在家里碍事,却
把它卖给了一个老实人,卖了七块钱。你回来的时候,他刚刚跳到桶里去,看看它是不是有
毛病。”
丈夫听了这话,喜出望外,就对那个跟他一块儿来买桶的人说:
“老兄,对不起你啦。你只出我五块!你听我老婆说,她已把它先卖给了别人,卖了七
块。”
“没有关系,”那人说着就走了。这时佩罗妮拉又对她丈夫说:
“既然你回来了,你自己来和他谈判吧。”
姜尼罗躲在桶里,侧着耳朵听着,只怕发生了什么祸殃,他必须见机行事。等他听清楚
了佩罗妮拉的话,连忙一骨碌爬出桶来,装做不知道她丈夫回来了,只顾大声喊道:
“大嫂,你在哪里?”
那丈夫马上走上前去,说:“我在这里,你究竟怎么样?”
姜尼罗问道:“你是哪一位?我要和那位大嫂谈谈这只桶的生意经。”
他说:“你尽管跟我谈好了。我就是她的丈夫。”
姜尼罗说:“酒桶没有毛病。不过我觉得那里面的酒渣你一直没有倒掉,在桶壁上结了
一层又硬又干的壳,我用指甲刮也刮不掉。除非你把它刮干净,否则我就不买了。”
佩罗妮拉插进来说:“好好一笔交易,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弄吹了。我丈夫会替你
刮干净的。”
她丈夫连忙说:“当然,我一定刮。”
说着,他就放下手里的工具,脱下外衣,拿了一盏灯和一把刮刀,跳进桶去刮。佩罗妮
拉故意装得要看看他如何刮法,便把自己的头、一条胳膊和一边肩膀都塞进桶里去。桶口原
不十分大,正好给她堵住,只听得她不断地指挥他道:
“这里刮一刮,那里也刮一刮。瞧,那里还有一点没刮干净!”
再说姜尼罗,那天早上因为她丈夫赶了回来,玩得没有尽兴,现在看到这女人在指点她
丈夫刮桶,心想,大可趁此机会补偿一下;所以趁她把桶口塞得紧紧的时候就扑到她身上
去,那情景真好比草原上春情勃发的公马,向一匹安息的母马进攻。等他满足了青春的欲
念,那丈夫正好刮完了桶,于是他下了马,佩罗妮拉把头缩回来,让她丈夫走出桶来。她对
姜尼罗说:
“先生,你拿着这盏灯进去照照看有没有刮干净。”
姜尼罗朝桶里望了一眼,表示满意,当即给了她丈夫七块钱,叫人把酒桶搬回家去。
第七日 故事第三
林那多教士正和他教子的母亲寻欢,她丈夫突然回来,她便推说教士此来是为孩子祛邪
治病,把丈夫骗过。
菲洛特拉托讲到安息的母马,措辞并不隐晦,那几位小姐又是绝顶的聪明,听了哪有不
笑的道理,只是她们装做为了别的事情而发笑罢了。国王见他故事讲完了,就吩咐爱莉莎接
下去讲一个,爱莉莎立即遵命讲道:
可爱的小姐们,爱米莉亚所讲的那个驱邪赶鬼的故事,使我也想起了一个类似的故事。
虽然我这个故事不及她那个动听,可是我一时想不起别的故事可讲,只好拿这一个来应命。
从前锡耶纳地方,有个青年名叫林那多,出身高贵,仪表堂堂,他爱上了邻近一位有钱
人家的漂亮太太,心想,只要能找个机会和她搭讪,又不落痕迹,就不难如愿以偿,可是想
来想去都想不出一条计策来。后来见那位太太怀了孕,他就想借此机会去和她攀个亲家。他
先和那丈夫交上了朋友,又找一个适当的机会,表示愿意做他孩子的教父,那丈夫不知是
计,竟答应了他。
既然做了亲家,从此他就名正言顺去看那位安涅莎太太,而且大起胆子,把自己的心意
向她和盘托出——其实不用他说,她也早就从他的眼色看出来了。虽说那位太太听了他的自
白,并不显得有什么不乐意,可是他还是达不到目的。
过了不久,林那多不知怎么当上了修道士;不管他究竟满意不满意这项营生,却是一直
干了下去。他当上了修道士以后,也曾一度抛却凡心俗念,把那位太太忘怀了;可是他虽然
身披袈裟,没有多久,这些凡心俗念又油然而生了。从此他又衣饰华丽,完全是一副翩翩公
子的气派,又动手编写歌曲,写十四行诗,写歌谣,成天忙着唱歌之类的事情。
我为什么要尽为这位林那多修道士絮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