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谈-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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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修道士只好陪她侍奉天主。可是她偏又问了:“鲁斯蒂科,我想不通,为什么魔鬼进
了地狱还要溜出来呢?要是它留在那儿,就象地狱那样乐于接受它,收留它,那么它就永远
也不肯出来了。”
经不起那女孩子三番五次的请求,鲁斯蒂科在他们俩一起侍奉天主的欢乐中,身子给淘
空了,他那件紧身衣服象是挂在衣架子上一样;在别人汗流浃背的当儿,他还要喊冷呢。他
只能向那女孩子搪塞道:“魔鬼如果从此再不敢气焰嚣张,那就不必惩罚它,把它扔进地狱
去了。而我们托天主的福,已经收服了它,它这会儿正在低头祷告,向天主求饶呢。”
就这样,他总算叫那个女孩子安静了一个时候。可是过了一阵,她看鲁斯蒂科再也不来
求她把魔鬼送进地狱里去,她急了,说道:
“鲁斯蒂科,也许你的魔鬼是受了惩罚,不敢再来缠绕你了,可是那地狱却不肯放过我
哪。我从前叫我那地狱来帮着你制服你那凶暴的魔鬼,所以你也应当叫你的魔鬼来救救我地
狱里的急呀。”
可怜的鲁斯蒂科,他吃的不过是野菜根、喝的只是清水,实在难于满足她的要求,只得
向他说,要解除地狱里的煎熬,一个魔鬼顶不了事,他只能尽他的一分力来帮助她而已。这
样,他就偶尔跟她敷衍一下,可是次数那样稀少,就象撒一颗豆到狮子的嘴里,简直无济于
事。那女孩子因为不能尽心尽意地给天主服役,难免常常口出怨言。
正当阿莉白的地狱跟鲁斯蒂科的魔鬼,一个要求过高、一个已经无能为力、而时时在那
儿发生龃龉的当儿,加夫沙城里遭了一场大火灾,阿莉白的父亲,以及她那许多兄弟姊妹、
亲亲眷眷,全都葬身在火场中。这样一来,她就成了她父亲的唯一的财产继承人了。城里有
个叫做耐巴尔的青年,他终日游手好闲,把家产都花光了,听说阿莉白仍然活着,就到处打
听她的下落,居然在官府还没有按无人继承的条例把那笔财产没收之前,把她找到了、硬是
把她带了走——阿莉白心里老大的不愿意,鲁斯蒂科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那青年把她带到了城里,娶了她做妻子,凭她的名义,把她父亲的偌大一份遗产继承到
手。
在那个青年和她同房之前,当地有一些妇女问她在沙漠里是怎样侍奉天主的;她就回
说,她侍奉天主之道是把那个魔鬼送进地狱里去,而耐巴尔硬是要把她领回家,害得她再也
不能给天主出力,可真是缺德哪!
她们又请教她:“你是怎样把魔鬼送进地狱里的呢?”她就指手划脚地说给她们听,她
们听了,一个个都笑得翻倒了,她们一边笑一边对她说:“孩子,别愁啦,这儿的人都很懂
得干这回事呢,耐巴尔他会一模一样地跟你一块儿侍奉天主的!”
要不了多久,这个笑话就传遍全城,竟成了一句时髦的口头禅:最讨天主欢心的,就是
把魔鬼送回地狱去。后来这句话远渡大洋,传到了我们这儿来,直到现在还流行着呢。
年青的小姐啊,你们如果希望获得天主的恩宠,那么快快学会怎样把魔鬼送进地狱去
吧,因为这回事不但叫天主喜悦,而且还让双方受用呢,好处可多着哪!
第奥纽把故事讲得那样妙趣横生,真叫那七个纯洁的姑娘笑倒了,她们笑了又笑,直笑
了一千次都不止呢。等他把故事讲完,女王知道自己的任期已满,就摘下头上的桂冠,给菲
洛特拉托戴上了,还打趣道:
“咱们等着瞧吧,瞧那豺狼领导起一群羔羊儿,是不是比羔羊儿领导起狼群来得好。”
菲洛特拉托笑着回答道:“要是大家肯听我的话,那豺狼早就教会羔羊儿怎样把魔鬼送
进地狱去了,就跟鲁斯蒂科教会阿莉白一样;所以你们不要叫我们豺狼,因为你们自己根本
就不是羔羊。现在既然轮到我来做国王,我一定要尽力做好。”
“听着吧,菲洛特拉托。”妮菲尔接着说,“你要教我们,说准你自己也会从中得到教
训,就象马塞托在女修道院里学了个乖一样。等到你的一副骨头儿叮呤作响,那时候你没有
舌尖儿也会开口说话啦。”
菲洛特拉托觉得自己不是小姐们的对手,就不敢多说笑话,开始执行王政。他把总管召
了来,查问膳食等情,作了一些指示,那用意无非是要使得大家在他的任期内过得心满意
足。他又回头对姑娘们说:
“温柔多情的小姐们,我真是不幸(我这样说,因为我还懂得好歹),爱上了你们中间
的一位美人儿,永远成了爱情的奴隶。我对她低声下气,千依百顺,结果还是落得一场空,
眼看她给别人夺了去。我这不是痛上加痛吗?只怕我是注定要终身苦命的了。所以明天的故
事,我欢喜用我的命运做题材——就是:‘结局悲惨的恋爱’;因为我自己就预料到一个悲
惨的结局在等着我。大家叫我做‘菲洛特拉托’,这个名字可取得真有道理啊。”
他这么说完,就站了起来。允许大家自由活动,到吃晚饭的时候再集合。
这座花园真是瑰丽可爱,叫大家舍不得离开,因为到处再也没有这样好玩的地方了。这
时,日光西斜,不那么炎热了,有几个人就去追赶麋鹿、小羊、野兔和其他的小兽——这些
小兽跳跳蹦蹦的,方才他们围坐的当儿,老是要跳到他们中间来,可真讨厌哪。第奥纽和菲
亚美达唱起威廉和维绮幽的歌曲来。菲罗美娜和潘菲洛坐下来走棋。这样各有各的消遣,时
间过得很快,不觉已是吃晚饭的时候了。饭桌就放在喷水泉旁边,大家很快乐地在这里吃了
晚饭。
吃罢晚饭,菲洛特拉托遵照以前几位女王所立下的制度,吩咐劳丽达领头跳舞,再唱一
支歌。她回答道:
“陛下,别人的歌我不会唱,自己也想不起什么好歌配合得上眼前的良辰美景;我要唱
也只能唱一个我记得的歌,要是你允许的话。”
“你唱的歌一定是悦耳动听的,”国王说,“尽管唱吧。”
于是劳丽达开始唱起歌来,别的姑娘们齐声应和;她的声音十分甜蜜,同时又带一点伤
感的味儿:
唉,有哪一个姑娘,象我这样苦命,这样悲伤了?
我空自相思,只自把泪儿淌?
那旋乾转坤、主掌星辰的造化,
对我显示出无比恩宠,
把我造得千娇百媚,
袅娜多姿——更是个多情种!
每个富于热情的男子
看见了我的美貌娇容,
就象置身在天国中,
唉,那班庸俗的小人,
却这样把我欺侮嘲弄!
当初我正青春年少,
有一个人真心爱我,把我拥抱,
他为我神魂颠倒,
他一看到我这双眼睛,就爱火燃烧。
时光象流水般过去,
他哪一天不在我跟前献着殷勤,
我对他也是一往情深,
唉,如今,我再不见他的倩影!
随后又来了一个傲慢的男子,
自以为再没哪个能比他高贵英俊,
他占有了我的身体,他不该
怀着猜忌,把我监视得这样紧;
唉,想我本是天生的尤物,
来到世上为了颠倒众生;
现在却被他一个独占,
叫我如何不气苦伤心!
唉,合该是我倒楣,在那天
答应了一个男子的求婚。
竟脱下了少女的素服便装,
换上了新娘的艳丽的衣裙。
我穿的是花花绿绿的丝袍,
过的是悲伤屈辱的日子。
唉,不等到订定这不幸的终身,
我早早死了,那该多么好!
给我无上幸福的,只有我的初恋,
他如今已归天国,站在天主跟前,
啊,爱人,你怎么能对我没半点爱怜?
我怎也不会忘了你,去和别人相爱!
让我的心里重又烧起旧日的情焰,
我日夕祈祷,但愿早早和你相见。
劳丽达唱歌的时候,大家倾耳静听,但是各有不同的体味。
有的按照米兰人的想法,以为歌里的意思是说,宁可做一头肥猪,也不要做一个美女,
有几个知道她心事的,又另有合情合理的解释,不过这里也不必多谈了。
于是国王吩咐燃起火炬,大家围坐在草地上,唱着别的歌。
直到星群西沉,国王觉得是睡觉的时候了,就跟大家道了晚安,打发他们各自回房安
睡。
'第三天终'
第四日 序
“十日谈”的第四天由此开始。菲洛特拉托担任国王。各人讲的都是结局不幸的恋爱故
事。
最亲爱的女士们,听了那些有识之士的见解,又凭着我自己经常看到、听到的,我一向
认为那妒忌的狂飙疾风,只是袭击着高楼危塔,摇撼着大树的最高枝。可是我发觉我这想法
是错了。为了一心躲避那狂风的无情袭击,我不但逃到了平地上,而且不得不躲进那最深邃
的幽谷。读过这几篇故事的人大约都会有这样的看法——这些故事我都是用那不登大雅之堂
的佛罗伦萨方言写成的,而且写的还是散文,又不曾题名献词,只是平铺直叙,不敢有丝毫
卖弄。可是尽管这样,我依然逃不了遭人妒忌的厄运,那一阵阵的无情狂风,刮得我天昏地
黑,刮得我站不住脚跟——那尖刻的毒牙把我咬得遍体鳞伤。直到这时候我才彻底明白了聪
明人常说的一句话,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苦难”才不会遭人的妒忌。
贤明的女士们,有人读了这些故事,认为我太喜欢你们了,又说我这样心甘意愿地侍候
你们、安慰你们,实在不成体统,有的甚至还怪我不该这么奉承你们。另有些人,极力显得
一派心平气和,却又说我这样一把年纪,不应该纵谈风月,迎合妇道人家的心思。还有些
人,只装作关怀我的声誉,劝我还是跟缪斯女神住在派纳塞斯山|1~上来得好,不要一味在
你们的队伍里厮混,尽说些废话。
还有些人哪里出于善意,分明居心恶毒,说是我应当深谋远虑,好生想想怎样去挣我的
面包——总不能光谈着这些捞什子,去喝西北风。另外又有些人为了要低毁我的作品,处心
积虑地要证明我讲给你们听的故事,都是凭空捏造,完全与事实不符。
尊贵的女士们,我为你们效劳,艰苦奋斗,受尽这狂飙疾风的摧残,利齿毒牙的噬咬,
弄得头破血流。天主明鉴,不管他们怎么说,我总是冷静地听着他们,玩味着他们的话。在
这件事上,全靠你们出力来支持我,不过我并不敢就此吝惜自己的力量;即使我不跟他们展
开论战,也少不得要申斥他们一番,好让我的耳根暂时清静一下,因为我的作品到现在还不
曾写满三分之一,就有这许多狂妄的敌人,要是眼前不赶紧对付他们,那他们的气焰一定会
越发嚣张,将来一下子就会把我打垮了;到那时候,任你们有多大的力量,也无济于事了。
在驳斥他们之前,我想先讲一篇故事,作为自己的辩白,这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而是
一个有头无尾的故事,这样,就不致和我们那一群可爱的朋友们所讲的故事混在一起,好有
个区分。我这故事是针对那班诽谤我的人讲的。
从前,我们城里有个男子,名叫腓力·巴杜奇,他出身微贱,但是手里着实有钱,也很
懂得处世立身之道。他有一个妻子,彼此相亲相爱,互相体贴关怀,从无一言半语的龃龉。
只是人生难免一死,他那位贤德的太太后来不幸去世,只留给他一个将近两岁的亲生儿子。
丧偶的不幸使他哀痛欲绝,逾于常情。他觉得从此失了一个良伴,孤零零地活在世上,再没
有什么意思了,就发誓抛弃红尘、去侍奉天主,并且决定带他的幼儿跟他一起修行。他把全
部家产都捐给慈善团体,带着儿子径往阿西那奥山,在山头找到一间小茅屋住了下来,靠着
别人的施舍,斋戒祈祷过日子。
他眼看儿子一天天长大,就十分留心,绝不跟他提到那世俗之事。也不让他看到这一类
的事,唯恐扰乱了他侍奉天主的心思;要谈也只跟他谈那些永生的荣耀,天主和圣徒的光
荣;要教也只限于教他背诵些祈祷文。父子二人就这样在山上住了几年,那孩子从没走出茅
屋一步。除了他的父亲外,也从没见过别人。
这位好心的人儿偶尔也要下山到佛罗伦萨去,向一班善男信女讨些施舍,然后再回到自
己的茅屋来。
光阴如箭,腓力已是个老头儿,那孩子也有十八岁了。有一天,腓力正要下山,那孩子
问他到哪儿去。腓力告诉了他,那孩子就说:
“爸爸,你现在年事已高,耐不得劳、吃不得苦了。何不把我带到佛罗伦萨去、领着我
去见见你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