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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远大前程-第27章

小说: 远大前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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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一处都告诉人家我有了一笔财产当然没有必要,但是只要我一说到这件事,店里的老板便立刻收口眼光,不再从窗户中望着大街出神了,而一味地集中心思招呼我。我订购完所需要的一切东西之后,便直接去彭波契克先生的店铺。一到达这位先生的商号,我便一眼看到他正站在门口。

他正等着我去,看上去已很不耐烦了。他一大早就乘了马车到过我家的铁匠铺,听说了我的新闻,早就在他那间演过《乔治·巴恩威尔》的客厅中准备了茶点。在我这个神圣的人物走进客厅时,甚至于他也居然对店堂中的伙计命令道:“走开,不要挡住路!”

“我亲爱的朋友,”彭波契克先生紧紧地抓住我的双手,这时客厅中只剩下他和我以及茶点,“你有了远大前途,我向你祝贺。这是本该所得,本该所得。”

他的话正说到点子上,我想他可谓是个聪明人,聪明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彭波契克先生哼着鼻子说了几句对我羡慕的话后,说道:“现在想起来,我当初任劳任怨地尽犬马之劳,总算把你领向一条大路,通向了远大前程,我真感到不胜荣幸。”

我请求彭波契克先生务必要记住,不要再提及此事,连暗示也不行。

“我亲爱的年轻朋友,”彭波契克先生说道,“如果你允许我这样称呼你——”

我喃喃地说:“当然可以。”接着,彭波契克先生又抓起我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摇着,使他的背心也起伏起来,看上去他真像是动了真情,虽然这起伏的部位低了些。“我亲爱的年轻朋友,请你放心,你走之后我自会竭尽微力让约瑟夫记住这件事——噢,约瑟夫!”彭波契克先生用一种带有怜悯的起誓口吻说道,“约瑟夫!约瑟夫!”他一面摇头,一面用手敲着脑袋,以此来表示他完全了解约瑟夫的缺陷。

“不过,我亲爱的年轻朋友,”彭波契克先生说道,“你一定饿坏了,也一定累坏了。坐下,坐下。这只童子鸡是从蓝野猪饭店买来的,这块舌头是从蓝野猪饭店买来的,这一两种小吃也是从蓝野猪饭店买来的,我希望你不致嫌弃。不过,”彭波契克先生说到这里,又从刚坐上去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我看到这位坐在我面前的贵人,记得在他幸福的童年时我挺喜欢和他逗着玩,我能否——我能否——?”

他说的这个“我能否”是指能否和我握手。我自然同意。于是,他便热情地握起手来,握后重归于座。

“这里有酒,”彭波契克先生说道,“我们来饮酒,我们来向命运女神表示谢意,但愿她每一次都像这一次一样公允地挑选她的宠儿。”说到这里,彭波契克先生又一次站起来,说道:“我看到这位宠儿在我面前,我举杯向他祝酒,这时我就不得不想到要再一次表明我的心愿,我能否——我能否——?”

我说他能,于是他再一次和我握手,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把酒杯底朝天地翻起。我也效仿他干杯并将杯底朝天。要是我在干杯之前先来个头手倒立,酒就不会一饮进去就直冲头顶,使我昏头转向了。

彭波契克先生把翅夹肝①给我吃,把最佳的舌头片给我吃,再不像从前那样总把那些别人不要吃的地方给我吃。比起以往来,今天他对自己也就不那么照顾了。这时,彭波契克先生像作诗一样对着盘子中的鸡大声朗诵起来:“噢鸡啊鸡啊!在你还是刚生羽毛的雏儿时,你怎么会想到自己为谁而准备,你怎么会想到今日在我的寒酸之舍成为——如果你乐意,就把它称为我的毛病吧。”说到这里,彭波契克先生又站了起来,“可是我能否——我能否——?”——

①将肝塞在翅下烹制的莱肴。

于是也没有必要等我重复那种例行的同意之辞,他立即就和我握起手来。我真奇怪,怎么他几次激动地和我握手,我手中的餐刀竟然没有割破他的手。

他稳稳当当地吃了几口,又说道:“再说你的姐姐,她真荣幸把你一手领大!不过想想现在她也太可怜了,不能充分享受这份荣幸。我能否——”

我看到他又想过来弄老花样,便打断了他。

“我们为她的健康而干杯吧。”我说道。

“喔!”彭波契克先生叫道,向椅子背上靠了一下,这一阵赞叹已把他弄得疲惫不堪,“这才算懂得情意,先生!”(我实在不清楚他说的“先生”指谁,但肯定不是指我,不过也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啊。)“这才算懂得情谊,才算是个有高尚情操的君子,先生!你永远是那么谅解人,永远那么谦虚和蔼。”这位天生卑躬屈膝的彭波契克赶忙放下还没有沾上嘴唇的酒杯,又站了起来说道:“对于我这个普通的人,如果能重复我的老毛病——我能否——?”

他和我热情地握过手后,重新回到座位上,然后为我姐姐干杯。“至于你姐姐火气大这个缺点,”彭波契克先生对我说道,“我们也都是看到的,不过她的用意还是好的。”

这时,我开始注意到他的面孔正慢慢地红起来,而我自己呢,也感到整张面孔如泡在酒里一样,刺痛不已。

我告诉彭波契克先生,我的新衣服做好后准备先送到他这里。他一听我这么说,真是高兴得神魂颠倒,说我瞧得起他。我又告诉他,把衣服先放在这里是为了避免村子里面的人议论,于是他又赞美我,把我简直捧到了天上。他说,除了他之外,其他的人都不值得我信任,总而言之,又是他的老毛病,他能否?然后他又温和地问我,是不是还回忆得起童年的事,那一起算数字的游戏,那大家一起到法院去订师徒合同的事,其实他只不过想问我记不记得他这位最诚挚情谊的朋友以及和他一起交往的美好情景。即使我刚才喝了比实际上多出十倍的酒,我也清楚地知道他绝不是我诚挚情谊的朋友,在我内心的深处对他的这种想法深恶痛绝。不过,我虽然那么想,可我的情感还是有了变化。我想,过去我对他有过多的成见,其实他倒是一位通情达理、讲究实际、有一片好心肠的第一流正人君子。

他现在越来越倚重我、相信我了,甚至关于他自己的事务他也请我作些指教。他说目前有一个好机会,如果把粮食买卖和种子生意合并起来做,再扩大一些门面,他就可以施行生意上的垄断,他这种做法无论在附近的哪个地方都从来没有用过。他考虑只要扩大资本,一定可以实现发财的理想,无疑,这里的“扩大资本”四个字最为重要。现在,对他彭波契克来说,只要这增加的资本一到位,不管哪一个人投资他都可以让其做一个不出面的合伙人,所谓不出面的合伙人,是指什么事都不要干,只要其本人或代理人在高兴的时候来一下,翻一下账本,便可以一年两次,把高达百分之五十的利息一古脑儿塞进口袋里。他认为,对于一位有志向、有资产的年轻绅士来说,这是一个开拓事业的好机会,值得考虑。但是,我的心意如何?他十分看重我的意见,想听听我的想法。我告诉他我的意见是“等一等再说!”我的这句话不仅意义博大精深,而且说得也明确具体,他听后大有感触,所以连问也没问便来和我握手,而且说他一定要和我握手,于是他真的这样做了。

我们把全部的酒都喝光了,彭波契克先生一次又一次地向我作出保证,一定使约瑟夫达到标准(我不明白是什么标准),而且他还要有效地随时为我服务(我不明白是什么服务)。他还向我表白了他的心思,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他这么说,因为他将这秘密保存得极好。那就是只要一提到我,他总是说“这孩子可是个不寻常的孩子,依我看,他的运气也会是不寻常的好运。”他眼含泪花,微笑着说,现在想起来这真是一件非凡的事,我也说这事真是非凡。最后,我告别离开,走到外面,迷迷糊糊地感到,好像这日光也和往常不太一样。我胡乱举步,不辨方向,昏昏欲睡之中竟已来到了关卡。

恍惚中,我被彭波契克先生的叫唤声惊得清醒了一些。他在阳光满照的街上远远地正向我做着各种手势,示意我停下来,随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不能这样,我的亲爱的朋友,”他刚刚缓过气来便说道,“我可不能忍受。这一大好时光不可完全虚度,你也得表现表现你的和蔼可亲啊。作为你的老朋友,作为你的祝福者,我能否——我能否——?

我们于是热烈握手,这至少是第一百次了。然后,他又喊着一位年轻的车夫不要挡我的道,那样子真像凶神恶煞似的。最后,他又向我祝福,站在那里向我摇手告别,一直到我在路边转弯为止。我转进田地,在一道树篱下睡了好一阵,这才站起来拔脚回家。

我要带到伦敦去的行李是很少的。本来我的东西就少,而适合于这新身份的可用之物就更少了。可是我总在担心着,觉得时间要抓紧,一分一秒也不能耽搁,所以当天下午便开始打行李,既忙乱又鲁莽,把明天上午还用得着的东西一古脑儿打在了一起。

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就这样匆匆逝去。星期五上午,我前往彭波契克先生的家,准备换上新衣服去访问郝维仙小姐。彭波契克先生把他自己的房间让给我换衣服,还在房中为了我的大事特地放了几条干净毛巾。当然,这套新衣服也给我带来了一些失望情绪。也许自从有了衣服以来,每一件备受渴求盼望的新衣服穿上身后,穿衣的人多少会感到和自己的希求相比,总有些美中不足。我换上了新衣服之后,便站在彭波契克先生那面很有限的穿衣镜前照来照去,并摆出各式各样的姿态,为了看一看自己的那双腿,结果却是白费力气。如此看了足有半个小时,才感觉衣服合身了一些。这天刚好碰上附近的一个镇子赶早集,离这儿有十英里路,所以彭波契克先生出去了。因为我没有告诉他我准备离开的确定时间,所以在离开前也就不太可能和他再一次握手了。我觉得这样更好,于是便在新装包裹下出发了。我担心的是在店门口会遇到那个店里的伙计,会感到难为情,疑心自己会像乔在礼拜天穿起礼服一样,处处感到碍手碍脚地不自在。

我从后街小巷穿来绕去地到了郝维仙小姐的家。由于我手套的指头太长,而且很硬,按起门铃来就颇不方便。莎娜·鄱凯特来开门,一眼看到我完全变了样子,吃惊得直向后退。她那胡桃壳般的面容从棕色变得青黄相间,显得不知所措。

“是你?”她说道,“是你?老天爷啊!你要干什么?”

“鄱凯特小姐,我就要到伦敦去了,”我说道,“这次来是向郝维仙小姐道别的。”

因为我来得突然,她锁上门后就把我留在院子里,她要上去禀报一声,看是否同意见我。没有一会儿,她就回来了。在领我上楼的一路上,她都睁大眼睛瞅着我。

郝维仙小姐正在锻炼,拄着丁字形拐杖在放着那张长桌的房间中走着。房间像以往一样用昏黄的烛光照明。听到鄱凯特进去的声音,她便停下步子回过头来,正好就在那块发霉的结婚蛋糕的旁边。

“莎娜,你别走。”她说道,“怎么了。皮普?”

“郝维仙小姐,明天我要到伦敦去了,”我说话时把每个词都说得很清楚,“这次来是向您辞行的,我想您不会介意吧。”

“皮普,你今天穿得漂漂亮亮,像个人了。”说着,她拿了字拐杖在我身边挥了几圈,仿佛她是我的仙国教母,施展法术使我变了样,现在正在施行最后一道法术。

“上次我见到您之后,就遇到了好运气,郝维仙小姐,”我低声地说着,“为此我是怀着十分感激之情的,郝维仙小姐。”

“嗳,嗳!”她非常愉悦地看着那个有些狼狈而又心存妒忌的莎娜,说道,“皮普,我已见到了贾格斯先生,他都告诉我了。你明天就启程吗?”

“是的,郝维仙小姐。”

“你过继给一户有钱的人家了吗?”

“是的,郝维仙小姐。”

“没有透露姓名吗?”

“没有,郝维仙小姐。”

“贾格斯先生被指定做你的监护人吗?”

“是的,郝维仙小姐。”

她对这些回答显然非常满意,看到莎娜妒忌的狼狈样子更显得开心。“好得很!”她继续说道,“摆在你面前的是一条锦绣之路,你要好好干一一会有前途的——要听贾格斯先生的教导。”她看看我,又看看莎娜,莎娜的表情使她那专注的脸上掠过一丝狞笑。“皮普,再见!你知道,你要永远用皮普这个名字。”

“我知道,郝维仙小姐。”

“皮普,再见。”

她把手伸向我,于是我屈下一膝,把她的手放在嘴唇上吻了一下。虽然本来我并没有考虑过怎样向她告别,但我灵机一动想到了这个吻手告别礼,于是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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